石梁风波
黄山方圆近五百里,号称“天下第一奇山”,而真乙观就在主峰天都峰上。这一路上来,时时可见亭台桥梁在清晨的薄雾中时隐时现,又有众多名人书法摩崖而刻,虽然山上人烟稀少,但处处都是前人留下的遗迹。登到半山,天已经大亮,风景愈加奇绝,只见青松盘绕,怪石嶙峋,仿佛是天上的仙人点化而成。可二人却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只是埋头登山,纵然二人身有武艺,但一日夜的疾行,身体终归有些吃不消,话也越来越少。终于将近正午时分,二人来到天都峰顶前的最后一道天险——鲫鱼背。鲫鱼背是登天都峰顶的必经之路,是一条长达三四丈的石矼,宽仅三尺,两侧皆是万丈悬崖,因其光滑似鲫鱼背而得名。要知唐末五代之时,黄山绝顶人迹罕至,故这鲫鱼背上也并没有绳索护栏。若是平时,这样的道路并不能难倒江、云二人,可此时他们一日一夜疾走了一百多里,又困又饿,体力和精力都已经被大幅度地消耗,因此决心先歇息片刻再走。
二人找到一片松荫,席地坐下,只觉得两侧山风涌动,全身经脉气血也随着山风摇动起来,竟然不能静下心好好休息。坐了不过一刻,江玉霖便站起身来道:“反正过去便是天都峰,师姐,你且在这里小歇一阵,等我先过去招呼人来接你。”云芷容想要站起来,但全身虚软,使不上半分力气,只得点点头,示意江玉霖先走。
江玉霖迈步上前,踏上石矼。望着这头顶的天下第一奇峰,只见峰顶云雾笼罩,看不清真实面目,更为这座“仙峰”增添了几分神秘,仿佛峰顶真是仙人所居。他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走出几步,走到中间的石梁上时,欲待回头再看看云芷容。哪知他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天地倒转,险些就一头栽下山去。听得后边云芷容一声惊呼,江玉霖才稳住身形,故作镇定说道:“师姐,不要担心,我一会就来接你!”说罢还待前行,不料双腿竟然不听自己的使唤,不停地打颤,一步也迈不出去。江玉霖看了一下陡峭的悬崖,更加觉得心惊胆寒,只得深吸一口气,缓缓趴在石梁上。江玉霖心想:“这下可丢大人了,早知道不如多歇一会,如今走又走不前,退又退不得,只得慢慢爬过去了。”江玉霖边想边慢慢地在石梁上爬着,尽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往两边看的冲动,只想着尽快上山去。
就在这时,石梁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师弟,你看这蠢人,好似一条蠕虫一般在那里爬。”接着另一个声音笑道:“哈哈哈,这蠢人,以为爬山便是真的‘爬’山么,似他这般爬在山上,只怕天黑也到不了顶峰。”这声音听着是两个小孩,年纪大约与江玉霖相仿。
江玉霖在石梁上听得有人嘲笑,可无奈此刻进退两难,更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得装作没听到,红着脸皮接着向上爬。不料头顶那被叫做师弟的人又笑道:“这蠢人可真有趣,被笑话了也不说话,还要接着爬,莫非他是聋子么?”那师兄接话道:“只怕不是,你看他脖子都急红了,只怕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只得干着急。”那师弟又说:“师兄,这人也不答话,贸然就想闯上峰来,谁知道他是不是歹人。不如我守在这里,等他爬过来的时候先刺他一剑。”
江玉霖听到这话,只得暂时停下来,高声喊道:“两位小哥,可知道天都峰真乙观,在下是观云道长的朋友。”那师弟说道:“哈哈,这蠢人说话了。师兄,看来他不聋不哑,刚才只是故意不理咱们。”那师兄哼了一声说道:“哼,好大的口气,也敢说是师父的朋友。喂,那蠢人,我师父可没有在地上爬的朋友。”江玉霖只得又高声喊道:“两位小道长,在下的师父是观云道长的至交好友,烦请通禀一声,就说鄱阳故人云见龙的弟子江玉霖来访。”那师弟又说道:“哼,道长便道长,小道长又是什么意思?你是瞧不起咱们兄弟二人么?若是不服气,你先上来比试比试,等赢了我再去通禀也不迟。”
这天都峰峰顶虽然云雾缭绕,但时值正午,石梁上恰好是艳阳高照,江玉霖爬了这半天,早就被晒得头昏脑胀。他被困在这石梁上本就又羞又恼,这半晌又被两个小道士出言戏弄,脾气再好也难免生气,不禁怒道:“好你个小道士,这半天在头顶上胡搅蛮缠。小爷我好言相求,真当我怕你们不成?”那师兄听到这话,又出言讥讽道:“哟哟,那您倒是快上来收拾我们两个无理的小道士一顿啊!道爷我在山顶吹凉风,你这蠢人却只得在下面晒着,哈哈哈!”江玉霖也干脆不爬了,只趴在原地说道:“哼哼,小爷我在这石梁上练习轻功,你们这两个没下过山的小道士哪里知道。有种的,下来跟小爷我在这石梁上比试比试。”那小道士又喊道:“有种你上来啊,明明是上不来,说什么大话!”
三人正吵嚷间,只听得一个平和但威严的声音说道:“玄清、玄虚,让你们下山去给药农看病,怎地这半天仍在这里,跟人叫嚷?”那被叫做“玄清”的师兄说道:“师父,我和师弟正准备下山,哪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人趴在石梁上挡住了道路,不让我们过去。”那师弟玄虚也帮腔道:“对对对,那人非邀师兄和我到石梁上比试轻功,我们不肯,便守着石梁,不肯让路。”江玉霖在下面听得他们这般对答,不禁气得七窍生烟,正待辩解,观云道人却说道:“你们不用恶人先告状,我在山洞里早就听到啦!哼,真当师父老的耳朵也听不见了么?”
江玉霖在下面听到观云道人说话,不禁暗自偷笑,随后他吸一口气,朗声说道:“鄱阳故人云见龙之徒江玉霖,参见观云道长前辈!”观云道人说道:“嗯,只你一个人来么?”江玉霖喊道:“还有在下师姐云芷容,正在石梁那边等候,还望道长帮一把手。”观云道人说道:“是云见龙的独生女么?嗯,老道可不方便去背一个大姑娘过来,就罚你二人取竹轿把云姑娘抬过来吧!快去,快去!”说话间江玉霖只见那道人大袖一张,如仙人一般缓缓降落在自己身后。接着后心衣服被观云道人抓住,瞬间江玉霖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已经稳稳站在了方才两个小道士容身的石头后面。接着观云道人将双手负在背后,从从容容地走了上来。只见这道人穿着宽大的鹤氅,长须齐胸,并没有戴冠,灰白的头发只用一根荆钗随意的束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江玉霖跪下叩头道:“见过观云前辈。”观云道人抚须颔首道:“不错,不错,好个少年英才,可比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强多了。”这时玄清和玄虚已经取了竹轿出来,从观云道人背后走过,冲着江玉霖偷偷做了个鬼脸,又匆匆下石梁去接云芷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