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雷木

  胥清煜出来时,整个环视如意坊一遍,隔着几竖栏杆,看到了在楼上吃吃喝喝的苏紫衣和孟邦彦,略一思忖,还是走了上楼去。
  他脚步极轻,如意坊中乐曲人声又嘈杂,等胥清煜走到近处时,孟邦彦才察觉到,抬起头看着他。胥清煜看了一眼两人的杯中物,叹了口气:“你们来如意坊只喝茶是什么意思?”他见还有一个杯子,杯子里还有些水,想到刚才与宋绾绾聊得也有些口干,于是一把抓起喝尽。他见孟邦彦和苏紫衣都看着他,还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茶都不给喝?”说完便坐了下来,见碟中花生米还剩了些,也抓起花生米往嘴里丢。
  苏紫衣觉得胥清煜这个自来熟的性格和林长安那生人勿近的模样简直互为阴阳,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相互欣赏起来的。苏紫衣自然是更喜欢胥清煜这种性格。
  胥清煜手上仍缠着那红绫,于是苏紫衣问道:“胥官人,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可不可以问?”
  胥清煜一皱眉,说道:“你如果不再叫我‘胥官人’的话,那就可以问,不然的话,我就不与你说话。”
  “可明明一开始是你这么喊林长安的,我们还以为是镇江的习惯,所以才照着学。”孟邦彦淡淡地说道。胥清煜看他模样认真,没有说笑,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给自己和孟邦彦倒了杯水,举杯道:“是我的问题,让二位见笑了,胥某以茶代酒。”说着便一饮而尽。
  孟邦彦也是一愣,他看了看胥清煜,看了看杯中茶,又看了看苏紫衣,只见苏紫衣明眸中尽是温婉笑意,笑着摇了摇头,对胥清煜说了声“客气”,也举杯喝了一口。
  “有什么问题便问吧,在下知无不言。”胥清煜放下茶杯,丢了个花生米进嘴里,对苏紫衣说道。苏紫衣嗯了一声,道:“我是看你这手上红绫,好奇为何你一直带着,因为我常以红绫束发,我们那里的人管我叫红绫女。”
  “我也注意到你头上的红绫了,哈哈。”胥清煜笑道,把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绫给解了下来,平摊在桌上,红绫很长,小桌放不下,首位都垂到了地上。胥清煜说道:“这红绫是一个小姑娘送我的,给我的时候她说‘月老红线用尽了,便给了这红绫,若是能用那便收好,若是不能那便等着’,月老之物,我当然得好好收着。”他又倒了杯茶,仰头,咕咚一声饮尽。
  “我正奇怪呢,我们真不能要上二两小酒边喝边聊么,这茶喝再多,除了想去方便,也解不了愁啊。”
  “胥兄,举杯消愁,愁只更愁啊。还是喝茶好,很养生。”孟邦彦悠悠地给胥清煜又倒了杯茶,劝解道。苏紫衣看孟邦彦的样子,把头贴近他,悄悄问道:“孟邦彦你是不是不会喝酒?”
  孟邦彦闻言被口水呛到,猛地咳出声来。不过声音虽小却也瞒不过胥清煜,胥清煜闻言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孟兄喝不了酒,有趣有趣。”
  “对了胥大哥,你这身手这么好,请问是师承自何处啊?”苏紫衣继续问道,这也是她很感兴趣的地方。
  胥清煜啊了一声,答道:“在下虽在镇江,但其实是打隔壁丹阳而来。你们也知道,哪会有人平白无故的突然就变得一夫当关。只能是,这人原先在别处就身手不错,然后换了个地方,也能以一敌十。”他高高抛起一颗花生米,张嘴接住,继续说道,“丹阳有山约水晶山,水晶山上有访仙台。我自幼在访仙台长大,访仙台修的是快刀法,可我用不惯刀,刀身笨重,即便曰快刀,在我看来,也慢得很。”
  “难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听说过快刀法,以前家师曾对上过使一手快刀的高人,对方出手极快,完全不给家师拆招的机会。”孟邦彦点了点头说道,“胥兄换了剑,还是木剑,只会更灵活更快才是。不过木剑轻飘,而且胥兄不担心小木剑会被刀锋剑刃所断么?”
  “两位一看便知。”胥清煜一把将小木剑放在台上,放置之声不似木更似金,他见二人神色有异,便知他俩已经发现了其中异常,于是说道:“水晶山下有密林,其中有一古木,应有千年岁月。一日风雷骤起,那古木秀于群松,闪电一击便劈在其上。我不久之后在林间逮鸟,便看到了已经漆黑的古木。心下好奇,便想剥下树皮看看里面被雷劈成了什么样子。没想到一触碰才知道,这棵树一看之下摧枯拉朽,实则非常坚硬。我便用随身戴的刀一试,没想到一砍之下,刀反而脆生生地裂开了。”他轻扣小木剑,发出轻盈的金属声,“经雷火淬炼,它从木化金,坚硬程度比之金铁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既然这古木如此坚硬,胥兄又是如何将其制成小木剑的呢?”孟邦彦和苏紫衣也觉得颇为传奇,忙问道。
  胥清煜笑道:“这小木剑虽仅此一把,但那古木可不仅仅打作了小木剑。我发现了这古木神奇之后,便报告了师傅。师傅也觉得甚是稀奇,于是便带着访仙台的铸剑师前去一探究竟。铸剑师见后也颇为惊奇,于是请出了访仙台的至宝:也是千年玄铁千锤百炼的一到一剑。刀剑砍在树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影子。于是便在这古木旁筑了铸剑庐,现场熔铁铸剑。”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本门习快刀,因此人手一把雷木刀,至于我,恳求那位铸剑师帮我打成剑,那铸剑师也没有办法,只得帮我做剑,可是不知为何,一旦铸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开锋,于是便一直是一副小木剑的模样。”
  “真是神奇。”孟邦彦感叹一声。
  “好了好了,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宋绾绾那里也谈妥当了,不如我们便溜之大吉?”胥清煜冲两人狡黠一笑,说道。孟邦彦笑了笑,道:“沈娘说这顿饭她做东,胥兄不用担心。”
  “那还给她省什么,还以为是你俩付钱呢,好东西我可都没有点!小二过来。”胥清煜闻言脸上笑容更甚,潇洒高呼一声,其声震梁柱,如意坊内片刻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胥清煜这里。过了一会才有喧嚣起来。
  沈娘拎着裙摆赶了过来,见到胥清煜便拍了一下胥清煜的脑袋,胥清煜抱头滚到一边。沈娘笑嗔道:“怎么,你胥老大管着一大帮子人,还要来我老太婆这里占便宜?”
  “沈娘。”胥清煜一阵撒娇,扭捏地来到沈娘身边,扶着她说道:“您看正是因为我手下这一帮子人都得我养着,在外面我才不敢随意铺张啊。这不是沈娘做东,我才想替沈娘好好招待这两位,不能让他俩觉得咱们如意坊不热情啊。”
  “哪用得着你照顾啊,刚才妙妙姑娘已经来陪两位小官人了。”
  “嗯?妙妙姑娘?她来过?那这杯茶是?”胥清煜神色一变,举着自己的杯子看向苏紫衣和孟邦彦,见二人表情,他神色一变,忙呸呸呸,“你们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这是姑娘喝过的啊。哎呀,真是罪过。”胥清煜举起茶壶咕咚咕咚连喝几口,呼噜呼噜一阵漱口,然后吐进面前的碗里。
  “你不是又要去小嫚坟前哭去了吧,真是……得得得,你爱吃什么点便是,老太婆真是怕了你了。”沈娘一扶额头,拎着裙摆离开了。
  苏紫衣来了兴趣,忙问道:“胥大哥胥大哥,刚才沈娘说你要去小嫚坟前哭是怎么回事啊?”但是胥清煜还在忙着洗嘴,顾不上回答苏紫衣。这时过来给胥清煜换碗的小二哥乐呵呵地答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胥官人虽平日里潇洒不羁,可是最忌和姑娘家有一丝一毫地触碰。上次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哪家姑娘的手,就去小嫚姑娘的坟前哭了半日,又是懊恼又是悔过,还立下誓言云云的。”
  “你还真是一口气给我说全了。”胥清煜把碗丢给了小二哥,小二哥慌张接住,可碗中水却泼了他一声。小二哥惊呼一声,埋怨道:“胥官人,这碗里可都是您的口水,您看我这衣服,哎呀!”
  “那也是你多嘴在先,我们这下算是扯平了。”胥清煜哼了一声说道。小二哥一跺脚,转身抱着碗跑去了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