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坠落

  人群中有人说话,苏紫衣三人齐齐地向那人看去。林长安与她相识,喊了声沈娘。孟邦彦一愣,这沈娘就是昨日自己赔了钱那人。沈娘也认出了孟邦彦,冲他点了点头。苏紫衣见两人好像都与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相识,还有些奇怪。
  旁边一人聒噪不休,问道:“您怎么也出来看热闹了,如意坊不做生意了?”沈娘笑着推了一把那个人的脑袋,笑骂道:“白天做鬼的生意啊。”孟邦彦静静看着,他可明白着呢,昨日也是白天去了所谓如意坊,生意可不算差。
  “也是,可是许久没见胥清煜和人打过架了,这么久了,还以为他改行当了戏子呢。”
  苏紫衣悄悄问孟邦彦那女人是谁,孟邦彦偏过头来,小声说道:“我昨天不是跟着那人踩坏了屋顶赔了钱吗,就是赔给这个人的。”
  “啊原来是老鸨啊。”苏紫衣小声说道,但林长安突然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告诉她道:“如意坊可不是寻常的风月场所,沈娘也不是老鸨,你可不要胡乱讲话。”苏紫衣正要回嘴,那沈娘却拍了拍林长安的肩膀道:“小姑娘想必也是出来镇江不知道各种缘由。”看样子林长安很尊重沈娘,这倒让苏紫衣更加好奇了起来。
  林长安油盐不进的脾气她还是略知一二的,能让他尊重的人可不是寻常人。苏紫衣疑惑地看着沈娘,那精致的妆容下虽然略显老态,可是完全可以看得出年轻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样子。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船下聚了一群人,吵吵闹闹之声便是桅杆之上也能听到,但这完全没有影响桅杆之上的胥清煜和宋绾绾二人。胥清煜反手捏着小木剑背在身后,面对宋绾绾充满杀意的一招一式却只是躲闪,可即便是这样也让宋绾绾有些吃力。
  她心中焦急,明明自己在幕府老人门下苦学了两年,闻鸡起舞到半夜三更,师门之中自己已然是佼佼者,可对上那胥清煜,别说杀他了,连伤到他分毫都办不到。一想之间,姐姐的死和两年的苦楚一起涌上心头,宋绾绾双眼一红,一咬牙又是提剑一刺。
  宋绾绾本就和宋小嫚长得相像,眉眼更是如此。宋绾绾这蹙眉红眼,让胥清煜一阵晃神,仿佛看见了小嫚姑娘一般,他机械地躲开刺来的一剑,轻轻喊了声“小嫚”。
  这一喊像是朝宋绾绾投了个催泪弹,宋绾绾心中想着:你凭什么喊姐姐的名字,如果不是你带她到这码头,如果不是你没有陪在她身边,姐姐怎么会死!想到这里,宋绾绾的怒火转而为剑芒一瞬,直刺向胥清煜。胥清煜眼中只看见不断放大的剑尖一点,宋绾绾见胥清煜呆愣着不动,心中突然不忍,一剑刺偏。
  胥清煜只觉得寒气刮着自己的脸颊偏锋而过,他的眼中才重新有神,入眼便是蓄着满眼泪水的宋绾绾,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她紧咬着牙关,鼻子和耳朵都红红的,身子也因为激动不住地颤抖。
  “绾绾?”胥清煜疑惑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宋绾绾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胥清煜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忙把小木剑收回腰带的小口子中,展开双手兜着宋绾绾,以防她突然失去平衡落下去。
  宋绾绾再也忍不住,哭得越来越厉害,手一松,长剑从高高的桅杆上掉了下去。反应过来的群众吓得四散避让,但长剑从大船与岸的缝隙中掉进了水里。
  “绾绾我们有什么事下去说好不好?”胥清煜被宋绾绾吓得不轻,轻声安慰道,一边说着一边向宋绾绾靠近。两人离得本来就不远,胥清煜这么一靠近,宋绾绾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可脚没站稳,只见身子一滑,便从桅杆上掉了下来。
  胥清煜骂了一声,跟着跳了下去……
  宋绾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这床上,正是自己这几天住的房间。她听见房间外沈娘在压着声音责骂胥清煜,叹了口气,暗想:刚才自己明明可以要了胥清煜的性命,可是最后一刻却没能下得了手。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两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了胥清煜为姐姐报仇,可是到最后却刺偏了。
  “好好地你把人家推下来做什么?要比试就堂堂正正地比试。”
  “不是我没有啊,我是担心她掉下去才张开手准备兜着她的,谁能想到她就往后走了一步脚还打滑了。”胥清煜急地快破音了,沈娘像是亲眼看到了一眼把胥清煜骂得狗血淋头,胥清煜心里不服一直辩解,可是从下面的视角来看,确实像沈娘刚才描述的那样。
  两人说话间殊不知宋绾绾已经醒了过来,在里面听了两人的话破涕为笑。
  外面除了沈娘和胥清煜外,还站着一起回来的苏紫衣和孟邦彦与林长安。胥清煜见自己说不过沈娘,便把目光投向另外三人。那三人自然是知道胥清煜不会对宋绾绾下杀手,毕竟最后还是他跟着跳下来,拉住宋绾绾后又牵着帆绳一路惊险才落在甲板上,他也犯不上为了吓唬宋绾绾冒这么大的险。但是在下面看来确实就是沈娘说的那样,于是三人也没有开口帮胥清煜解释。
  “绾儿本来伤心过度身子就不好,昨天又受了凉,你倒好,还要把她拉到高台上去比武。胥清煜你这几年当河盗把脑子当傻了?哦不对,你这河盗本来就是脑子不好才去当,我问问你,你这几年盗了什么?”
  胥清煜抓耳挠腮,眼看着沈娘从责怪自己对待宋绾绾转而讽刺自己的职业,更加急了,解释道:“沈娘,话不能这么说,我那原本就不是河盗营生,虽然占了船,可镇江百姓谁不知道我那个队伍个顶个是西津第一货运好手。再说了,”胥清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不是绾绾昨天要埋伏在水里刺杀我,怎么会沾染风寒,她这顶多是自讨苦吃。”
  “你还知道小声说啊,你还知道羞耻啊!”沈娘说着就抬起手追着胥清煜拍他的脑袋,“绾儿为什么你不知道?你这河盗头子整日当得那是威风八面,唱起小曲儿更是艳冠群芳的,你可和宋老爷子当面道过谦?和他们一家人好好把话说清楚?”
  胥清煜低下了头,说道:“可是这两年我做的你也知道,私下里做了很多事。”
  “小胥啊,当面道个歉很难么?”沈娘掂着胥清煜的下巴抬起了他的头,歪过头来皱着眉看着他,问道。胥清煜躲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林长安见胥清煜的模样,叹了口气,也只得替他解围。
  林长安对沈娘说道:“沈娘,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去看看绾绾醒了没有吧。胥清煜这边我会教训他的,先看看绾绾的情况吧。”听了林长安的话,沈娘才放开了胥清煜,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转身推门走进了屋里。
  胥清煜冲林长安耸了耸肩,轻声说道:“我也没有办法啊。”
  林长安冲他摇了摇头,跟着沈娘走了进去,胥清煜看着林长安走了进去自己却没有动弹,苏紫衣和孟邦彦问道:“你愣着做什么啊?”
  胥清煜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俩先进去,我最后进去,最后进去。”
  苏紫衣呵了一声,笑道:“我本来还以为胥清煜何等潇洒恣意的一位奇侠呢,原来胆子竟然小成这样。我看哪,这一点还不如孟邦彦呢。”说完便走进了房间。孟邦彦紧跟在后,轻声说道:“便是功夫也不及我,苏姑娘慢点。”
  “他们知道什么?”胥清煜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楼下传来轻柔地乐声,温柔地乐声却无法使他的内心平静下来,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