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胥清煜

  翌日清晨,孟邦彦醒来的时候身边已不见林长安。孟邦彦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林长安打呼,林长安睡觉很安静,翻身都不多。孟邦彦睡不着只是因为从来没和人睡过一张床的缘故,翻来覆去怎么都精神奕奕的,总算在鸡鸣前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林长安如往常般的早早地就出门溜圈,顺带在早开的菜摊上买好了包子,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妹妹打着哈欠走出门来。林如素看见林长安的时候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没睡醒还在做梦,等林长安抬手拍自己脑袋的时候她才晃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林长安递来的包子,看着这么多包子她还疑惑了一下,“你最近饭量又变大了?”林长安曲起手指轻轻给了林如素一个毛栗子笑道:“昨晚回来的,你睡这么熟被人丢河里都不知道。”
  林如素嘟着嘴说道:“全镇江的捕快都在家附近转来转去的额,除了你还有谁敢乱闯我们家啊?”她捧着包子转身走了回去,开始准备早饭。林长安伸了个懒腰,望着缓缓盘亘于黑檐之上尚且朦胧的太阳出神。
  苏紫衣从院子外翻身跳进来的时候把林长安吓了一跳,他见苏紫衣一脸平常地摘了一片已经枯黄斑驳的竹叶,问道:“你这么早出去做什么?”苏紫衣淡淡地答道:“就许林捕头早起散步,不许我出门溜达?”林长安哦了一声不再搭理苏紫衣,倒是苏紫衣好奇地拨弄起了几片菜圃里的植物来。
  孟邦彦顶着重重的黑眼圈从屋里走了出来,精神恍惚得很。林长安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昨晚没睡好,昨天时不时地翻身他也不是感觉不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就有一阵吵吵闹闹地声音。林长安神色平常,似乎见怪不怪了。
  隔着低矮的篱笆门,几个穿着夸张,蓄发长须的人大咧咧地站在门口,见到林长安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但几人相互一打气又恢复了起初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们老大请你走一趟。”对方一人一挥手冲林长安说道。苏紫衣双手交叉负于胸前,看起了热闹。不过对方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似乎有些忌惮林长安。她多半猜到了对方的来头,十有八九是那所谓胥清煜的手下,看见了林长安出现在街头,便找上了门来。
  林长安摆了摆手,拒绝了:“等我吃完早饭再说。”
  “什么态度?我们老大请你去你还拽上了?”对方硬着头皮,用微弱的语气说出了与语气不搭地内容,苏紫衣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面对对方这个态度,林长安叹了口气,还是说道:“等我吃完早饭我会去找他的。”
  听林长安这么说,对方像是打了一剂定心针一般,松了口气。客气地拱手上下晃了晃,乐呵呵地说道:“那就恭候林官人大驾了。”说完几人很有默契地结伴离去,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街口转角。
  苏紫衣哈哈哈地笑着走了出来,刚才的话听在耳里,她有样学样地压低嗓音,学着刚才的河盗调侃道:“林大官人可真是威名不减当年啊。”林长安深呼吸甩了甩头,没有搭理苏紫衣,心想这胥清煜的眼线可真多,自己才走了一圈就被他的人给看见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去了便直接向他打听那铜符的事情。
  林如素招呼林长安进屋吃饭,林长安曾经常带弟兄回家吃饭,林如素倒也见怪不怪,虽然苏紫衣是头一回来做客的姑娘家,但是她看苏紫衣穿衣利落,说话做事又快人快语,就知道苏紫衣不是寻常姑娘。
  吃完包子,林长安便带着苏紫衣和孟邦彦离开了家,朝胥清煜的连舟走去。
  “孟邦彦,你说吃饱了打架会不会容易吐啊?”三人走在路上一言不发,林长安就埋头带着路,苏紫衣心里埋怨他也不介绍镇江风土人情。可走着走着愈发单调,连河上担着菜健步如飞的小贩都无暇去看,于是便找孟邦彦说起了话来。
  孟邦彦听了苏紫衣的话心中好笑,对苏紫衣越发喜欢,可嘴上只道:“我吃的不多,一会若是打起架来苏姑娘看着我打便好。”
  “你们不要成天想着打架打架的,你来镇江不是找人的么?”林长安说道,他打心底不愿意苏紫衣在这里胡闹生事,且不说他现在辖区在苏州,在这里生事还要麻烦他以前的兄弟。再者这里的河盗可不像是苏紫衣先前遇到的那些对手,哪怕他们三人身手都还不错,可是对方若是一拥而上,那也够呛。
  寻找江沅这件事苏紫衣自然是没有忘的,只是听林长安说起那胥清煜,也确实想见识见识此人何方神圣。于是不知不觉间,林长安在一艘稍大些的船前停了下来。苏紫衣四下张望,虽说是船,可是这船被很多小舟堵在岸边,动弹不得
  “就是这里了,胥清煜的连舟船队。”
  林长安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高高的船头一跃而下,只觉一阵风声刮过三人,那人一个筋斗稳稳地落在林长安与苏紫衣和孟邦彦中间。林长安只觉得胥清煜离自己太近,默默地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苏紫衣见胥清煜束起的长发也绑了一根红绫,虽是男子,可一声黑衣加几率红倒也不觉得奇怪。她倒是好奇为何胥清煜要以红绫束发,这人身形瘦削,比起林长安和孟邦彦都要瘦上很多,倒是不见他的小木剑。
  胥清煜歪过头看着林长安,笑着说道:“林官人总算从苏州回镇江了,真是好久不见。”他声音浑厚温柔,却掷地有声对林长安讲话更像是对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看不出这二人有何嫌隙。但林长安却猜到了胥清煜持这态度的原因,自己离开镇江这么久,当年害了小嫚的那个河盗头子或许已经被他……
  林长安在想些什么胥清煜也看不出来,胥清煜只道林长安一直以来就是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除了先前林长安一直拦着他不让他为小嫚报仇以外,他倒确实认为林长安值得深交。
  “许久不见,你轻功见长,这么高的地方下来落地这么稳。”林长安向他点了点头。两人见面没有剑拔弩张,苏紫衣还有些奇怪。胥清煜转过身来,向苏紫衣和孟邦彦点了点头,说道:“诸位不妨来我船上坐着聊,小弟自由好菜好酒招呼。”胥清煜虽然肤色黑些,但却是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他的脸同样瘦削,棱角分明,但浓眉大眼,看着不像是河上盗贼的模样。他脸上稚气仍在,与林长安的表情神态是天壤之别,更像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才俊,这点倒与自幼长在富贵家的孟邦彦相似。
  几人走到船里,那大船外面看起来有些破旧,内部倒是干净整洁。被收拾出来当做大堂的大船舱武器沿墙而放,往里一圈是用以待客的方桌圆凳。正对门的便是胥清煜的主座,到没有挂上虎皮貂裘装饰,也只是平平常常一把椅子。与别的河盗比起来倒是没那么有排面。
  胥清煜也没有招呼几人,自己晃了晃,轻跳几步一个转身便落在了位置上。林长安带着苏紫衣和孟邦彦坐了下来,才一落座,便有小河盗端着茶水果盘上前。
  “林官人回镇江有何贵干?”
  胥清煜这左口一个官人右口一个官人听得林长安脸色时红时白,忍不住了便道:“你以前喊我什么现在就喊什么,不要跟着街角青楼的姑娘们乱喊。”胥清煜酝酿着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说道:“看来林官人这是去过如意坊啊。”林长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这满嘴胡话的胥清煜还不如三年前杀人杀红眼的胥清煜,起码不会口无遮拦。
  苏紫衣起身走到胥清煜近前,自我介绍道:“胥官人好,小女名叫苏紫衣,从姑苏来镇江寻人,胥官人可认识此符。”胥清煜听苏紫衣这么一称呼,呛得咳嗽了起来,忙一边起身一边摆手说道:“就叫我胥清煜就好。”说着走到苏紫衣跟前,从她手上接过那枚铜符一看,眉头皱了起来,他问道:“这是在苏州找到的?”
  “正是。”苏紫衣将江沅成衣铺的小厮被杀与江沅失踪一事巨细都讲与胥清煜,胥清煜捏着那铜符在手上转来转去,思索一阵才回道:“西津渡的河盗在两年前不知何原因突然抱起团来,像是暗中有推手一般,搞了一个叫‘西津难度’的联盟,西津三十六支河盗有三十五个加入了进去,其余散盗大部分也加入了,少数不愿加入的被赶上了岸。这枚铜符就是他们的信物,只是他们最远不过金陵常州,更没有听说过他们去过苏州啊。何况去苏州杀两个人掳一个人,财务锦织一概不取也不像是他们的作风啊。”
  “三十六支有三十五支加入了,还有一支是?”
  “还有一支从不自称是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