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舍

  行船悠悠,再没人敢在苏紫衣三人面前放肆。说到自己与西津那个名为胥清煜的河盗头子的故事,林长安难得地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可胥清煜为人行事洒脱不羁,哪怕林长安平铺直叙,苏紫衣与孟邦彦二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林长安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孟邦彦捧着头若有所思,当年那个名冠金陵的、一炮七十二响的天下第一烟花,自己托外公去买却没有买到,原来是被人盗走了。
  苏紫衣有些不解地看着斟茶的林长安,问道:“你拦他做什么啊?”
  孟邦彦和林长安同时看向苏紫衣,对她刚才那句话充满了疑问,但苏紫衣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很坦然地说道:“既然对方是恶徒,官府不能制裁的,那由胥清煜来制裁有何不可?”
  “胥清煜凭什么制裁别人?”林长安皱眉问道,孟邦彦在一旁笑道:“苏姑娘之所以为红绫女而非捕快也是有原因的。”
  林长安一摆手表示不再争辩,苏紫衣倒是对着胥清煜好奇得很,这次去镇江,怎么也要会上一会才是。不知道他身手与林长安相比谁更胜一招,毕竟自己和林长安交手可是吃过亏的。可是任凭苏紫衣询问,林长安就是不回答自己与胥清煜谁身手更好一些。
  明月缓缓稳居当空,苏紫衣靠着跳到船头,倚着船头桅杆,张开双臂任由清冷的风吹拂过全身。孟邦彦手缩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踱步到她身后,慵懒地对她喊道:“苏姑娘你不冷的嘛?”
  苏紫衣吸溜了一下鼻子,转过头对孟邦彦笑道:“不冷不冷。”孟邦彦虽然看到了苏紫衣吸鼻子的动作,但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附和道:“苏姑娘果然身子骨硬朗。”说罢,便一手搭着甲板,身子一跃也翻上了船头,在苏紫衣身后站着。
  “对了孟邦彦,你之前去苏州做什么的?”
  孟邦彦也不再隐瞒,直言道:“师傅让我寻找苏千山,不过我早就做好了找不到的准备。苏千山藏在苏州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哪能说找便能找到的。”他顿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况且老爷子也没诚心让我去找,也不告诉我苏千山长什么模样就让我去大海捞针。”
  “苏千山来了苏州啊……”苏紫衣自言自语道,“我先前听当差的说,那王运奎被杀一案,很像是苏千山所为,既然苏千山在苏州,那很有可能啊。”不过说完她甩了甩头,继续说道:“这事给官老爷去做就好了,既然我们把王灵修那孩子交到他手上了,再破不了案可就说不过去了。”
  孟邦彦倒是笑了,在冷风吹拂中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如果凶手真是苏千山的话,那即便破了案恐怕也无法把他捉拿归案啊。”
  “哈哈这倒是,我看官府里的那些当差的,也就林捕头可以打打了。”苏紫衣笑着赞同道,说到身手,苏紫衣又好奇了起来,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问孟邦彦道:“你和林长安,谁的身手更好些啊?”
  苏紫衣这问题倒是问住孟邦彦了,他倒是知道苏紫衣的水平如何,毕竟看过她好几次认真出手。但是他从没见过林长安出手,只是听苏紫衣的意思,她的身手不如林长安。即便如此,也不好判断林长安与自己,究竟谁更强一些。
  不过若是比长刀,他肯定不如林长安。
  苏紫衣见孟邦彦迟迟没有回答,眼珠一转,笑着说道:“不然你和林长安打一架,看谁厉害。”孟邦彦一挑眉,心道这果然是苏紫衣能够想出来的主意。不过苏紫衣倒是既见过孟邦彦出手也和林长安交过手,她对自己与林长安肯定是有判断的。
  “苏姑娘,你先前离开过苏州么?”孟邦彦见苏紫衣神色放松,抬头望着明月在云间穿梭,于是找了个别的话题。苏紫衣瞥了林长安一眼,见他也是神色平和,于是轻松地回道:“没有过哦。”
  “那我还挺佩服你的,第一次离家就可以说走就走。”
  “这倒不是,如果不是江姐姐下落不明,我是断然不会离开苏州的。”苏紫衣认真地说道,“虽然身手不错,可是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在苏州起码有父亲的庇佑,可是离开苏州凡事只能靠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多少是有些道理的。”
  “可是你白天和那群人动手的时候全然没有考虑过‘双拳难敌四手’啊,一拍桌子就上去了。”孟邦彦听苏紫衣这么说还有些惊讶,可苏紫衣也没有反驳,只是轻声说道:“‘双拳难敌四手’也是分人的,再者有你和林长安,我倒也不是担心打不过的问题。”
  正说着,林长安也从船舱走了出来,见苏紫衣和孟邦彦二人正赏月观星,也情不自禁地抬头一望,可今夜确实阴天,总有乌云笼罩着明月,更不见漫天繁星。于是对二人说道:“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该到岸了,你们在船头干嘛呢?”
  “闲来无事聊一聊,林兄要加入么?”
  “不了吧,你们当心着凉。”林长安淡淡提醒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回去。苏紫衣和孟邦彦见他出来一会就回去了,都不禁撇了撇嘴,心道:既然如此还出来作甚。
  船泊岸的时候过了丑时不到寅时,西津渡上一片安静,连舟虽然亮着星星火光,可是这个点了,无论是船夫伙计,还是河盗之流都在睡梦中。渡口码头的街灯从岸边一直连到街头,船上下来了不少人,皆是三两结伴地朝渡口外走去。
  苏紫衣下船后环顾四周,入眼依然白墙黛瓦,这西津岸边又是熟悉的砖石铺路,到与苏州无二,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船上转悠了半天还在苏州城里,只是换了个地方下了船。
  在船上和他们交手的那伙人最后从船上下来,看见苏紫衣和孟邦彦站在岸边不远处,纷纷捂着脸灰溜溜地从船上溜了下来。然后踩着数条船搭就的“路”离开,钻进一艘船里不见踪影。
  “看来那群人也是西津的河盗。”林长安见怪不怪,曾经他在镇江当差的时候寻过夜,河盗们故意在河上停了不少空船,相互连接作为他们可以在水上行走的道路,而且狡兔三窟,官府很难神兵天降地把这些行了恶事的河盗一网打尽。
  “那我们找间客栈投宿吧。”
  “少爷,这个时间还有哪家客栈开着啊?”林长安叹了口气对孟邦彦说道,孟邦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哈哈”了两声掩饰尴尬,林长安继续说道,“先去我家休息吧,明日天亮,投宿客栈也好,去渡口找人也好,我们再议。”
  另外两人皆无异议,于是林长安便带着二人离开码头而去。街头虽无一人,但是主干道上的街灯都还亮着,三人行在路上颇安心。黯淡的月光用朦胧的雾气笼罩着三人,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林长安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茂盛的绿植越过篱笆向外生长,小院子门面简单,能听到夜漏撞击石头发出脆生生的响声。林长安推门进去,苏紫衣和孟邦彦也跟着他走了进去。入眼是一方小菜圃,整齐地种着当季地绿蔬。庭院被打理地很整齐,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水汇成一米见圆的小塘,中央耸起一樽石桶,夜漏哒哒地敲着它的边缘。一圈篱笆把小院子围了起来,修竹林立,倒把篱笆遮得快看不见了。
  孟邦彦奇道:“林兄,你这虽然不在家中,可是家中院子倒是修缮地清雅秀丽。”林长安解释道:“我身在姑苏,自是不能亲手打理家中院子,这些都是舍妹在打理。”“林捕头还有一个妹妹?”苏紫衣好奇地走到近前,想必妹妹已经熟睡,于是便轻声问道。
  “我年长她两岁,打算等我在姑苏安定下来再把她接去,在镇江则是我当年当衙差时的那班弟兄在帮忙照顾。”
  “官府那点俸禄想在姑苏安定下来可不容易。”苏紫衣很熟悉他爹手下的赏银,嘀咕道。声音虽小,但孟邦彦和林长安还是听在耳里。孟邦彦捂嘴轻笑,林长安则是摇了摇头,“若不像大家小姐般生活倒也够了,按照现在的进度,再卖了这里的房子,明年就能在姑苏安定下来了。”
  “好了不谈这个了。”林长安自己结束了这个话题,他领着孟邦彦和苏紫衣到主屋旁的一间小屋子,解了锁把门推开,领着二人进去,对二人说道:“这间房子以往是用来招待我那帮兄弟的,舍妹常常打扫”,说着他抹了一下桌面,上面并无灰尘,“苏姑娘今晚就睡这里吧。”
  苏紫衣倒也不介意,大不了和衣而睡便是,反正离天亮也就两个时辰了。林长安见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留下孟邦彦和苏紫衣。孟邦彦见着情形,先是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地看着苏紫衣。苏紫衣皱眉回看着他,说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孟邦彦正想说话,便见林长安走了进来冲他说道:“你和我睡一间房,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