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河盗

  林长安喝了一口水,只闻外面传来噗通几声落水的声音,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一阵兵器交锋声。他放下茶杯,眼观鼻,依旧不动。
  外面可就热闹了,苏紫衣干脆连剑都没拔,出手便扯着迎面而来的大汉转了一圈便丢给了孟邦彦,孟邦彦笑着接过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给丢下船去,冲苏紫衣道:“苏姑娘当心,他们拔刀了。”苏紫衣回头一笑,神采奕奕道:“都是些胡乱挥刀的把式罢了。”只见她灵动跃起,素衣翩然见,玲珑细剑利落划衣见光,一点银芒疾刺向举刀劈来的壮汉。孟邦彦暗道一声好个女子,便也挺身跟上,护着苏紫衣两边。对方一记猛砍落在苏紫衣面前,铛得一声弹了回去。苏紫衣忙的后退一步,转头向孟邦彦颔首,方才若不是孟邦彦扬剑替自己挡了一下,自己能不能躲过去还真不好说。
  “小心!”孟邦彦提剑一捅,怼开了冲上前来的一人。苏紫衣躲过挥刀,问道:“你怎么还不拔剑?”
  “这就拔!”孟邦彦应了一声,刷的拔剑出鞘,剑吟嗡的一声,甩出一道亮光落在身前人的脸上。孟邦彦立刻感觉到了剑的锋利,这剑的质量绝对在苏紫衣手上那把剑之上。
  以至于孟邦彦一剑斩断对面那人的大刀之时,对方都不禁感慨一声:“好剑。”
  “好你个头。”趁着对方感慨,孟邦彦飞身一脚,扭着他的脖子顺势一带就把他给拐进了河里。孟邦彦从小跟着李慕尧习武,攒的是实打实的基础,哪怕对面一顿乱打,他也能在无招中看出破绽,再予以化解。且不等两杆大刀明晃晃地劈头而来,他就闪到一边,一脚踢在了和苏紫衣纠缠的那人背上让他甩了大马趴。
  “孟邦彦你可以啊。”苏紫衣见孟邦彦不光对付自己手头的人得心应手,偶还能帮自己解决些困扰,可见其身手更在自己之上。而且她看孟邦彦使那新剑越发灵活,全然不像刚拿到手的模样,心中大为惊奇。
  “小子猖狂!”但是一壮汉突然从他背后发难,一把扯住了孟邦彦的头发,把他脑袋往后一拽又用力掷在地上。孟邦彦来不及反应,仰面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得一阵眼冒金星。还在晃神中他看到一个拳头猛地挥了过来,孟邦彦下意识地扭开脖子躲过了这一拳,他捏着一手“刺”字诀自地上提剑直指壮汉面门而去,对方果然闪躲,没有看出这实则是孟邦彦的虚晃一剑。孟邦彦见他脑袋一偏躲开这一刺,抬手一个海上明月生变勾住了壮汉的后颈,背部发力,下身高高抬起,翻到了壮汉的背上,手掌作刀,对着大汉的侧颈便是猛地一记手刀,对方当时就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苏紫衣还在和三个持剑凶徒纠缠着,对方出手多不磊落,每一手都下流阴狠,苏紫衣眉头紧蹙,心中油然厌恶。奈何对方三人如嗡嗡虫蝇,打得难舍难分。
  孟邦彦快跑两步转到四人身侧,找准四剑相合的一击,猛地挥剑下劈。只闻铿锵几声,三人的剑被劈成两半,还不等他们惊疑,孟邦彦便飞身而起,三脚四脚踢在他们脸上,结果一人落入水中,两人被踹翻在地,爬着逃开。
  苏紫衣看向孟邦彦,只见他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和刚才阔绰公子哥的模样相去甚远,饶是仍有敌人,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此刻剩下的人倒也不多,孟邦彦也不愿继续与之交缠,她见苏紫衣提剑便上,把一人打倒在地,自己则是从腰间摸出两枚石子,用力掷出。石子打在最后两人颈间大穴,皆是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结束了?”孟邦彦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再敢上前,问道。苏紫衣一只膝盖压着刚才被打倒的人,又补上一拳,回道:“结束了。”说罢,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冲孟邦彦甜甜一笑。
  孟邦彦脸颊一红转过头去,心道这红绫女不生气时倒是可爱得紧,一笑之间便像纤纤玉手撩拨心弦一般。但他还是故作镇静道:“那我们回船舱吧。”苏紫衣爽快说了个“好嘞”,便蹦蹦跳跳地跨过躺倒在地的恶徒,和孟邦彦一道走进船舱。
  林长安早帮二人倒好了凉水,见两人回来,摆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苏紫衣倒也不客气,举起茶盏一饮而尽。“林捕头,你看这帮歹人凶恶之极,你得将他们绳之以法才是。”
  林长安摇了摇头,说道:“我看这帮恶人遇到你们悲凉至极才是,弄了个全军覆没不说,被你们这么一顿收拾元气大伤,他们还怎么在这条水路上作威作福。”
  苏紫衣哈哈一笑,说道:“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林长安点了点头,他观察到苏紫衣和孟邦彦进来以后,便有人偷偷溜了出去,多半是收拾残局之人。有苏紫衣和孟邦彦这个下马威在前,剩下的水程到可以落个清静了。
  “孟邦彦,你身手着实了得,先前可真是把我骗得团团转。”苏紫衣见孟邦彦抱着剑一言不发,于是伸出指节叩了叩桌子,点醒孟邦彦,对他说道。孟邦彦一时之间显得有些窘迫,不顾苏紫衣也没有不依不饶,她对身手过人者素来惺惺相惜。若是孟邦彦真如先前那样她反而会想办法把他甩掉,但是孟邦彦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身手似乎更在苏紫衣之上,而且还有一些她很感兴趣的招式。
  不过孟邦彦也没有继续隐瞒,如实对苏紫衣说道:“我自小跟着师傅学武,我师父当年是名震金陵的剑士,我所学不过他十之一二罢了。”听到“名震金陵”,苏紫衣和林长安皆想到了苏千山,林长安问道:“尊师可是,莫愁居士苏千山?”孟邦彦眉头一皱,看二人神情,似乎对苏千山的印象并不好,不过自己师傅也确实并非是苏千山,他倒自在地答道:“非也非也,我师傅并非苏千山,可却与苏千山有些许联系。”
  林长安知道苏千山也仅仅是他凶名在外,便是镇江辖内,也曾听过苏千山夜斩官宦的故事。苏紫衣仅仅猜测江沅是否认识苏千山,关于苏千山她所知也尽是隔墙偷听捕快交谈而得。
  孟邦彦继续说道:“我师傅是苏千山师弟,虽然剑法不如苏千山,但在金陵已经是数一数二地高手了。不过十几年前突然封刀,后来除了教我习武以外再也没见他和人交过手。”
  “你师傅是李慕尧?”林长安问道,看来他对于金陵旧事还是有些知晓的。李慕尧断了苏千山的屠杀之路,已经被说书先生写成故事,从金陵讲到了镇江,虽然可能其中杜撰成分偏多,说那李慕尧天神下凡,一身正气,逼得那附身苏千山身上的地狱修罗投入秦淮河水,苏千山才恢复了理智。尽管现在想来滑稽可笑,可当时自己却听得津津有味,也幻想某天天神下凡,力挑群匪。
  孟邦彦点了点头,他见苏紫衣不再继续问问题,于是便反向苏紫衣问道:“苏姑娘,我先前见你出手,身法与我所学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不知你师从何处?”
  “哦?”听孟邦彦这么一说,苏紫衣也来了兴趣,说道:“我倒是从小跟着父亲学,但主要学的是剑法,身法的话江姐姐指点过,苏州城里其他的高手也指点过,父亲偶尔见了也会帮我正一正,所以会显得野路子。”
  孟邦彦点了点头,将心中想法告诉了苏紫衣:“那位江姐姐可能认识我师傅,毕竟她指点你身法,多少有她所学的形在。而且我看你这剑上所刻尧字,这剑,是不是就是给他所打造呢?”
  “那李慕尧的尧原是这个尧字么?”苏紫衣恍然大悟,略拔出佩剑又看了一眼剑上文字,说道:“你想得可能不错,不过等我们道镇江找到江姐姐,到底是不是便能知道了。”
  “我们还有大半日才到镇江,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回来了,不知道那个跟我对着干的小河盗是不是还堵在码头。”林长安隔窗往两岸低矮的连山向后退去,说道。苏紫衣啊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铜符放在桌上,询问林长安可认得此物。
  “前几年还没有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近两年群盗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有了这块牌子。”苏紫衣听林长安这么一讲仍然不解,于是林长安继续说道:“其实西津渡常年盘踞着不少河盗,这些河盗各自为营,小小一方水域可能有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匪群。常年来也是明争暗斗,为了争抢地盘,河盗之间的斗争可比官匪之间的斗争要凶上很多。”
  “这铜符上刻着’西津难渡’,我父亲又认识这是西津河盗所有之物。”
  “那就是这两年西津渡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群盗重新洗牌,成了一绺。”林长安摇了摇头,自从离开镇江以后,关于西津渡的事他也很难得知,“我当年结下仇来的,是一支自称清河龙王的河盗,为首的名叫胥清煜,若是西津渡重新洗牌,这人绝对不会吃亏。”
  “那胥清煜是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之徒?”苏清如说着跃跃欲试,她还从未真正和恶人较量过。可林长安摇了摇头,说道:“这人不杀人不放火,身手奇高却盗亦有道,一柄小木剑现身就能吓得群盗魂飞魄散。”
  “听你这么描述,那人更像是奇侠才对。”孟邦彦听林长安这么一讲,也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怎么这样一个人会成为河盗呢?林长安喝了口水,说道:“此人原先只是在河道窝里窜来窜去的小鬼,自称河盗实则没人搭理他,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胥清煜脾气大变,挑着小木剑摇身一变成了西津渡威名赫赫的河盗头子。但这人做事胆大心细,尽管行恶事也大多是劫富济贫。”
  “那他做河盗干嘛,干脆当捕快得了,这种性格,绝对是个好衙差。”苏紫衣忍不住说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才去做了河盗啊?”
  林长安喝了口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