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备剑

  直追出去几十里水路,无论是极目远眺,还是向沿途的客船橹公打探,都没有河盗的消息。不过说来也是,他们素来做水上行当,便是有了半个时辰,也能一路开出姑苏城去。再追下去也希望渺茫,苏紫衣心中大为光火,一下子便跃到树上,抖出细剑冲着枝干便是一阵胡砍。枝叶抖擞,苏紫衣倏地从天而降,把小声话相思的一对小情人给吓了一跳。
  等想起来那孟邦彦还在等着自己,匆匆赶到茶馆时,已时子午。孟邦彦一脸悠闲地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见苏紫衣风尘仆仆,挑起一个杯子,拿出帕子给她擦了一遍倒上了水。苏紫衣一言不发地拉出长条凳坐了下来,端起水便是一口饮尽。孟邦彦提着茶壶,待苏紫衣放下杯子又给她倒满了水。他也就看着苏紫衣顾着脸颊生气,也没有说些什么。过了一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苏紫衣皱眉盯了孟邦彦一眼。孟邦彦笑了笑放下水壶。苏紫衣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现在才来?”
  孟邦彦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红绫女侠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办,我稍稍一等也不碍事。”苏紫衣心中暗想,这人萍水相逢,只不过帮他解了一次围便贴着自己不放。若真是如他所说想看看大侠是什么样倒也罢了,可若是有其他企图……若在平时苏紫衣不会这么想,只是江沅失踪这事实在让她没法放轻松。
  苏紫衣正色道:“我现在要去调查别的事情,王运奎凶案我没时间去调查了。”孟邦彦点了点头,说道:“我与那王运奎也非亲非故的,那见过凶手的王灵修也已经送去官府,想必不久便能水落石出捉到凶手。不知道红绫女侠要调查的是?”
  “与你也不相干,我们就此别过。”这人甩也甩不到,好说也不听,于是苏紫衣声音一沉,面色不悦地对他说道,“你别再跟着我了,我也没时间与你胡闹。”说罢在桌上留下几枚铜钱便起身离开。孟邦彦紧跟着出去,可苏紫衣刚出门便一脚点地几步上了屋檐,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孟邦彦也敛起了笑容,他颔首沉思。刚才跟着苏紫衣一路而去,她沿水路一路打听可有陌生船队途径此河段。但是苏州河一路出城,也无多余支流可以行舟,若是有陌生船队路过,那艄公定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除非压根就没有什么陌生船队路过,但孟邦彦又不知道她到底在追查些什么,否则便暗中帮些忙了。
  苏紫衣回到了知府府上,她心中焦虑,身形轻轻落在院里,小跑几步冲进了苏千山书房里。推门便道:“爹,我沿水路追寻,可没有找到那些河盗小贼的身影……你怎么在此?”话一股脑的说出来以后苏紫衣才发现直直立在苏千山桌前的林长安,她心中一惊,不久前才和他交过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被直接知道了自己的底。
  书房一片死寂,林长安长刀半拔,他刚刚才和知府汇报与红绫女交手之事,苏紫衣便冲了进来。他以为这红绫女要半日行凶便伸手拔刀,结果她一张嘴便喊了声爹……苏千山叹了口气,他看了看二人,抬手示意林长安吧刀收好,才道:“你们俩也不用我介绍了,都见过,小林刚还提到你呢呵呵。”
  “爹…就放着这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么,我看倒不如杀…”
  “女儿家的成天杀字挂嘴边?”苏千山一拍桌子,怒道。苏紫衣小声说道:“可我一身功夫还不都是你教的,十四岁进山剿匪也是你带着的,现在和我说女儿家不能打打杀杀。”林长安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想道,原本就道知府老爷器宇不凡,英气逼人,没想到竟然是红绫女的师与父,他身手也绝对不凡。
  “还没找到江沅?”
  见苏千山说到了正事,苏紫衣立刻说道:“那西津河盗,多半已经出城了。江姐姐可能也被掳走了。”她略一顿,道:“我想去镇江一探究竟。”苏千山一拍桌子道:“你想一出是一出,从小到大你出过姑苏么你就去镇江,再者我这边手头还有一桩命案未破。那王运奎是姑苏大商,若是没能好好处理,爹怎么让治里其他的商贾心安。”苏紫衣心中疑惑:“可半日前不是送来一个孩子,那孩子见过凶手相貌啊,若是好好排查定能将那人捉出来才是。”
  苏千山却一愣,嗯啊了几息才道:“那孩子被我安置在客房了,他见过凶手?”苏紫衣叹了口气,边摇头边说:“你也不问问那孩子知道什么重要线索你就把人安置好了。”苏千山沉声道:“这孩子身上一股尿骚味,我派人给他洗净先安顿下来,准备一会再去询问。怎么,你先前见过这个孩子?”
  “我早上去探过王府,在王运奎屋外的草垛里发现的这孩子。”苏千山闻言眉头一皱:“你怎么现在还和官府抢起活来了?”苏紫衣摇头,突然柔下声来,撒娇道:“爹爹,你就让我去镇江看看嘛,我这个身手,若是真的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也捉不住我的。”苏千山断然拒绝,他眼珠一转,那块铜符是他所丢,用以转移注意力。他自然不能让苏紫衣去西津渡寻那些河盗,否则不就穿帮了。“好啊,要是江姐姐真出了事,你就在也别想见到我了!”说完苏紫衣转身便离去,出门时重重地带上了房门。苏千山没有说话,苏紫衣可能不知道自己说的便是真相,江沅已经死了。沉默了半天的林长安轻轻佯咳一声,表明自己的存在。苏千山叹了口气,道:“正如你所说,红绫女与王府命案无关,不过,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林长安一个可是卡在喉咙口,那红绫女虽然说不上作恶,可是她手上的官差姓名少说也有十条之多。
  “既然你知道她是红绫女了,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林长安点点头,拱手领命,退出了书房。合上房门转过身来,他抬起一只手,看了看满手的老茧。知府让自己关注红绫女,凭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虽然自己说不允许她去,可是红绫女多半还是会去。林长安便是从镇江来,若是红绫女真去西津渡,自己便跟过去,就当是回家探亲了。想到这他也没吭声,提着刀便离开了。
  苏紫衣也是做事赶紧利索,才做了要去西津渡的打算,便立刻转头又去了江沅那里。也不打听苏州到镇江要多久,准备带了兵器就出发。江沅的铸剑房苏紫衣清楚地很,将先前江沅说要给自己的新剑配好后,又取了藏起来的金丝链甲隔着贴身衣物穿好。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来是江沅早就和自己说过,这金丝链甲可挡锐利兵器暗器,若是自己需要便拿了去,而来这次就是为了去救江沅。路过中央桌子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把江沅为友人打造的长剑,稍微迟疑了一阵,便也收了起来。心想若是找到江沅,便和她一道去一趟金陵看看江沅的故人是何相貌。依旧是原先的玲珑细剑别在腰间,戴起了江沅从前的小背带,将两把长剑作十子负于背上。想了想,又取了纸笔留了张字,无论是父亲还是江沅看到都能知道自己去哪里做什么了。
  躲在河对岸小巷子里的孟邦彦急的抓耳挠腮,他跟着苏紫衣来来去去,最后到了这个小成衣铺。这成衣铺麻雀大小,苏紫衣已经在里面半天了,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正当他准备冲过去一探究竟时,苏紫衣走了出来。孟邦彦揉了揉眼睛,发现苏紫衣和进去时有些不大一样。“这不是成衣铺么,她怎么又多了两把剑?”不过苏紫衣也没多做停留,四下一看,便三两步上了屋檐,一阵小跑便失去了踪影。孟邦彦心中直叫苦,这红绫女也太喜欢飞檐走壁了,让自己在地上如何跟得上啊。
  没多久,苏紫衣便到了码头,她摸了摸腰带上的小荷包,轻轻一掂还有些碎银子。正准备走上前去,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身缁衣的林长安,长身玉立,虽着官兵衣物,却像个侠客。
  “怎么,你又想拦我?”苏紫衣手摸在剑柄上,上前两步,直视着林长安问道。林长安摇了摇头,说道:“你若是去镇江的话,我与你同往。”
  “你跟我去做什么?”苏紫衣没想到林长安会这么说,楞了一下问道。林长安半转过身,看了一眼吆喝要开船的船夫,说道:“知府大人的命令,先上船吧,船要开了。”
  “我就知道爹也担心江姐姐,走。”苏紫衣眉开眼笑,还有后悔对苏千山说了狠话。两人正欲上船,孟邦彦却老远地一边招手一边跑了过来,直喊着“船家等等”。
  苏紫衣眉头一皱,这人真是狗皮膏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