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交手

  苏紫衣手握在剑柄之上,心中绷着一条弦,心放在脚尖,落在地上没有一丁点声音。入门之后便见素日守在铺中的小绿倒在血泊之中,苏紫衣蹲下身来粗略地看了一下伤口,是自背后深深切入骨肉的一刀,直砍断了脊梁骨。其刀锋之刚猛可见对方之有力,小绿并非泛泛,多少会一些功夫,轻易不会被人一刀毙命。既是背后中刀,那多半是对方趁其不备。
  苏紫衣站起身来,小心地探到暗门之前,手上稍稍用力一摁,暗门紧闭。覆在其上的衣物也平整如常,苏紫衣又环顾店内,整洁如昔。她略一沉吟,那凶手之意倒值得揣度,入室行凶却没有将店内洗劫一空,若为江沅而来,可他连密室都未进去……
  苏紫衣又提剑跑了出去,四下查看确实无人以后,转头跑进店中,打开暗门进入密室。密室确实无人闯入,江沅也不在密室之中。墙上仍旧挂着几柄剑,而那把要送给名字中带“尧”的故人的剑,也安稳地陈放在桌上。既然如此,那江沅只是外出而已,并未动身前往金陵。那凶手闯了空门,不见江沅,一气之下便杀了小绿。苏紫衣这么想到:应当先找到江沅才是。于是便退出了暗室,小心地将门闭上。临出门前她又看了一眼身子已经凉透地小绿,握紧了拳头,憋着一股气走了出去。
  跨出门的时候,苏紫衣一眼便瞥见了落在门槛后的一枚不时反着光的小物件。她捡起来一瞧,是一枚打磨精致的铜符,黝黑蛟龙以嘴衔尾盘桓铜符周遭,正中是方方正正镌刻着的“西津难渡”字样。她将那铜符塞入怀里,身子一倾便冲了出去。
  江沅住处遭此巨变,江沅又不知身在何处,苏紫衣早把孟邦彦抛到了脑后,提着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朝家中奔去。且不说父亲是一方之治,便是对于自己向往已久的江湖他也是浮沉多年的常客,再者父亲和江沅又是旧相识。因此无论是命案凶手,那“西津难渡”之符,亦或是江沅的仇家,或多或少他都会知晓一些。她也顾不上此刻前去是否会和孟邦彦与王灵修撞个正着,心中的怒火与对江沅的担忧让她顾不上这些。
  才一会功夫她便踩着屋檐从天而降,落在了苏千山的院子里。苏紫衣这一落惊起了一群飞鸟,缓缓踱步的苏千山也被吓了一跳。苏紫衣见到他后匆匆到他面前,将江沅店中发生之事告诉了他。苏千山皱起眉头,说道:“你把那铜符给我看一下。”苏紫衣说声好,掏出了那铜符交与苏千山,苏千山显然认识此物。说道:“此符是镇江一伙占据西津河渡的河盗所有之物,不知道这群人何时和江沅有了嫌隙。”
  “可仍旧不知道江姐姐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遇上那伙可恶的河盗。”苏紫衣从苏千山手里拿过那枚铜符,小心收好,神色担忧地说道,过了一会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您可知道十几年前金陵闻名的剑客苏千山?”
  惊疑之色在苏千山眼中一闪而过,他快速打量了苏紫衣的神色,到她确实是出于疑惑才有此一问,并非自己隐姓埋名被识破,便摇头说道“不知”,过了一会又说道,“江沅先前便是以铸剑术闻名,能结交些豪杰倒也正常。”苏千山到苏州后便改名苏寻影,借着当年在朝中的朋友之便谋了一官半职,又靠着各种手段当上了苏州知府。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苏紫衣去复仇。
  当年和李慕尧于秦淮河畔惊鸿一战,虽然李慕尧一招落败,可他却用苏千山和孟承影的儿女作为条件,换苏千山停止杀戮。至此名动金陵的剑下恶鬼才销声匿迹,他带着女儿来到姑苏,儿子留在金陵。
  苏紫衣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却有一小厮在院外扯着嗓子说道有事要报,说有王运奎命案的重要线索。苏紫衣这才想起是孟邦彦带着王灵修来了,便和苏千山打了招呼然后跃上了墙,她伏在墙上偷偷看着,可来人却只有王灵修一人。苏千山向前一步挡住了苏紫衣的视线,苏紫衣也没多在意便跳下墙离去了。既然只有王灵修一人前来,那孟邦彦大概是回去了吧。
  可苏紫衣才循着小巷走远,孟邦彦便从拐角处转了出来。他之所以没有随王灵修一道进府中,是听到一阵奇怪动静,可刚才攀在墙头一览之余,除了那位官老爷却什么都没发现。心中饶是怀疑,便没有使自己置身于阳光之下。
  又等了一会仍旧没有动静,王灵修被带入府中之后也被领进了房中。孟邦彦心想,既然是官府之内,那王灵修想必不会有事,于是转头向先前约好的小茶馆而去。
  苏紫衣当然没有去往小茶馆,对她而言,王运奎府上之事行凶之恶毒手段之残忍,在她眼里都不如下落不明的江沅重要。江沅的身手说不上姑苏城中数一数二,可二十来年的底子却也不是假把式,寻常人若是图谋不轨多半讨不到好处,可大半上午过去了她却寻江沅不到,这才让她担忧。
  “江姐姐,你到底在哪里。”踩着印满青苔的砖墙翻身上了屋檐,苏紫衣轻叹息一声,脚下用力奔出去数十米开外。突然她身子一转,疾向苏州河码头而去。
  既然那西津河盗落了马脚,他们若是打水路而来,在水路上说不定也能截到他们,不妨一试。可正想着,突然一把长刀半路探出,斩断长空般向苏紫衣劈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苏紫衣措手不及,猛地将身子后仰直极致,才堪堪贴着阴恻恻的刀刃而过。待站定身子,苏紫衣才发现那人是父亲手下三班衙役中的一人。
  这人与其他脑中无物的绣花枕头不同,林长安有些身手,才能安坐快班第一把交椅。想必他是发现自己早上在王运奎府上,以为自己和命案有关。再者红绫女虽然在百姓中颇有名望,可是那些搏命而死在苏紫衣刀下的恶差也确实不少,林长安会这么想也算正常。
  可是二话不说便来一刀,实在是……“太无礼了!”苏紫衣心中本就光火,林长安完全没有留手的一刀,若是自己身手慢些或是反应慢些,那定是被拦腰斩断。此人初见面便下杀手,那自己也犯不上客气,于是一抖玲珑细剑,一手“刺”字诀便直冲林长安而去。林长安手提长刀,刀上三分力便能砍出五分力的劲道。他上身侧转,双手握着刀把,借力再度挥刀。苏紫衣当然不会直直的向那含千钧之力的长刀而去。父亲自小便使一把宽刃钢刀教自己,面对此般武器她倒得心应手。苏紫衣脚底落地,踩着黑瓦一点,身子向一边弹开。她一手握柄一手抹刀,躲过了长刀银刃。接着又是一脚点地跃向林长安身后,抬手便是一记手刀。林长安提早便有防备,空出一只手来抬手一格,并反手抓住了苏紫衣的手。
  突然被拿住苏紫衣也是一愣,但这愣神之间林长安就一个小擒拿手将苏紫衣牢牢束缚住。他厉声轻道:“红绫女,你平素无法无天,与我回衙门认罪。”
  “好个无法无天,我看你们这些衙差才是无法无天,领着百姓上缴的税钱,却干着剥削百姓的行当,你们知羞不知羞。”
  林长安冷哼一声,对于手下的一些行为他看在眼里,虽然不齿却未加干预。一来,是他初来乍到,虽然靠着好身手当了小头,可那些老油子才是在队伍里真正有话语权的。二来,知府大人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不若明哲保身便好。于是他说道:“知羞不知羞也轮不到你来管,你说,昨晚酉时到今日寅时,你身在何处所做何事?”
  “你问是不是我杀了王运奎?”苏紫衣眉头一皱,反问道。嘴上说话,可手上也并未闲着。林长安这一套小擒拿手学得未到火候,暗中摸索间苏紫衣已然寻到了一点破绽。林长安眉头一皱,他并不觉得是红绫女杀了王运奎,红绫女虽然与官府过不去,却从来没做过劫富济贫之事。再者,红绫女在姑苏闻名这么些年,从未听闻与谁家结过仇怨。林长安道:“即便与你无关,可那杀害官差之事你百口莫辩吧?”
  “林捕头,我所杀官差是优是劣,你心中有数吧?”话音刚落,林长安只觉手腕吃痛,手上劲力一松放开了苏紫衣。苏紫衣身子一猫蹿到几丈开外,收好佩剑自屋檐一跃而起,红绫飘摇间她的声音沿着风传来:“林捕头,我有急事在身,改日定亲自拜访!”林长安一手拿捏着吃痛的手腕,看着苏紫衣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深邃,没有言语。
  沿街而行的孟邦彦却抬起了头,心道:林捕头?林捕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