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变数

  孟邦彦举起了王灵修左看看右看看,倒了个个说道:“你倒是能说会道的,父亲被杀也不害怕?”王灵修对着孟邦彦凭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奈何够不着只得作罢,孟邦彦把他放了下来,他扯了扯衣服说道:“若是不害怕,怎么会在这里躲了一晚上。”
  “那你父亲被杀,你不难过?”
  “于理来讲,他是我父亲不假,可于情来讲,他归为姑苏鼎鼎大名的商人。你说,一个没日没夜卖命干活的穷小子,看着一个老爷被杀,为什么会难过?”王灵修蹲了下来靠着墙,头歪到了一边,视线落在了被踩碎了半边的落叶上,说道。孟邦彦也蹲下身来,“这么说来,你也并未因为是那人的儿子而有好些的待遇。”
  “他可巴不得我有多远滚多远呢,若不是还念一丝旧情,我娘死了我也活不了几天。不过你,方才偷听我们讲话?”王灵修突然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孟邦彦。孟邦彦嘴角上扬,露出光洁的牙齿,笑着说道:“我也是恰好听见,并非有意。”
  “我看不像,我和那红绫女讲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可低了,你在墙头都能听得这么清楚,想必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说来也是,能跟着红绫女的,怎么会是简单人物呢。”王灵修从揣度地怀疑转而为自言自语,“你故意滚进我们这堆草里,也是为了不让我们太尴尬吧?”想到孟邦彦翻进来的时机,王灵修装作大人般托着脑袋说道。
  “你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只是被红绫女救过,又恰巧遇见了她,才跟着她罢了。”孟邦彦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去那边坐着等等她吧,你刚好和我讲讲红绫女先前都有哪些故事。”
  “你这转移话题转得可真生硬。”王灵修切了一声站起了身,拍了拍背后。孟邦彦也站了起来,两人一道往不远处的小茶铺走去。
  苏紫衣背着身溜进了王运奎的侧屋,翻进窗户的后脚,一队快班衙差便急匆匆地巡过了这片地方。苏紫衣轻声放下窗户,吁了口气。要说以前从来都是见面上去打一套的她,可从来没这么小心翼翼过。不过一下子面对这么多官兵,真的要硬碰硬的闯倒也不是特别难,可若是被当做了杀人凶手,才得不偿失。
  一墙之隔的这间屋子倒丝毫没受到丁点影响,所有陈设皆摆放整齐。苏紫衣走到墙边,脑袋贴到墙上,隐隐约约听见隔壁的说话声。
  “当初在金陵当差的时候便听闻过类似的杀人手段,泄愤似的前几刀与夺命的最后一刀,可那人销声匿迹十数年,且当年若真是要杀要剐都是满门一个不留,与此也不相同。”
  “你是说十几年前的苏千山吧,我有所耳闻。”
  苏紫衣抿起了嘴,心道此等手段即使功夫再高又如何,不过是邪魔手段。
  “家眷和仆人盘问的如何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一问过,皆报不知。可府上还有一人不知去向,因此……”
  “何人?”
  “此人定然不是凶手,是王运奎的私生子,不过垂髫。”
  “此时不见踪影,想必事有蹊跷,你带两人寻他回来。”
  一串脚步声渐行渐远,苏紫衣站直了身子,心想:刚才说的便是王灵修无他了,这孩子确实知道关于这件案子关键性的东西。可若让旁人知道了,那身手不错的凶手保不齐会再来杀人灭口。直接送他去父亲那里,才是上上之选。苏紫衣想着,心念一动,猫着身子到了窗边,伺机离开。
  苏千山的府上,前堂陈列着诗词书画,颇有一番文豪做派。苏千山端着一壶茶,拈着小盖掸去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堂下坐着江沅,江沅一言不发,脸色微微发青,偶尔看向苏千山的眼神藏着一丝愠怒。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也知道,我不会听你的。”
  “你做便做了我管不着,那些人死有余辜也没有可指摘的,可你为什么还要让紫衣走上你的路。”江沅声音微微发抖,她一股脑地说出了心中的不满。虽然她也仍旧因为孟承影的死而憎恨那些为了名与利不择手段之徒,可是她不愿意看见活成女侠的苏紫衣也沾染仇恨的鲜血。
  “紫衣是她的女儿,我先前所做,只是帮紫衣处理了一些麻烦而已。可报仇这件事,还得他自己来。”苏千山皮笑肉不笑,望向江沅的目光也不再掺杂对故人的旧情,更像是投向拦路者地凶狠神色。
  江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难道当年李慕尧做得还不够么?”
  “他做了什么?挨了我一刀?我便能放下这些,归去来兮?江沅,你也算闯了小半辈子江湖了,还这么单纯?”苏千山放下茶盏,酝酿了一下,虚伪地笑出了声,“我知道你替他铸好了可以斩断戾鬼的新剑,也知道你替他监视了我十五年。念在你和她昔日姐妹之情,我不杀你,带着你的剑,离紫衣远点。”
  “苏千山你无药可救!”江沅怒喝一声,咻地一声抖出了缠在腰间的柳枝软剑,直指苏千山。苏千山丝毫不惧,他玩味地端详着江沅说道:“我不知道是该夸你勇敢,还是要骂你愚笨。明明去找李姆尧还能拦我一拦,可偏偏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你一定要拖紫衣走这趟浑水么!”江沅怒目圆瞪,举着剑的手也微微发抖。苏千山沉静温和地一步一步朝江沅走来,直到柳叶软剑抵在了心口,他微微一笑,眼神却如死人般没有一丝光泽,“你和师弟最像的地方,便是不知死活。”苏千山抬起手,伸出食指中指,点在了江沅的眉心……
  江沅倒在地上,柳叶软剑落在桌上劈啪一声,复弹落到地上。院内顿时一片死寂,苏千山鼻尖叹息,弯下腰,一把扯着江沅的胳膊,一首扯着她的腰带,轻轻发力便将她提了起来。他把江沅放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走向后院。
  苏紫衣和孟邦彦与王灵修会和时,王灵修正忙不迭地吃着包子。孟邦彦无奈地看着他,不时让他吃慢点,也没人与他争抢。王灵修吃了满嘴包子叽哩哇啦地说不清楚话来,半天才听清他道“府上不这么吃饭什么都吃不到”,孟邦彦叹了口气,他从未见过在餐桌上如此无理之人。
  见苏紫衣翩翩而来,孟邦彦起身请了一下,邀苏紫衣坐下。苏紫衣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而向王灵修说道:“衙差们查到你不在家仆中了,可我担心若是让别人知晓你见过那凶手会有不测,便打算直接带你去见官老爷。”
  “那可不行。”王灵修却一拍桌子严词拒绝,“红绫女素来与官府对立,你若是带我去见官,再被抓了可怎么办?况且,我自己也能去。”
  苏紫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然不知道在姑苏人眼中红绫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是与恶官斗其乐无穷的标签却牢牢地打在了自己的身上。真的告诉他们实情:其实红绫女就是姑苏知府的女儿,那才没有人愿意相信罢。而且,从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成了维系知府治里的作秀。苏紫衣暗暗叹了口气,那便这样吧。
  “那孟邦彦你带着王灵修去知府那里,务必要送到知府手上,我还有其他事情便不与你们同行了。”
  孟邦彦和王灵修皆是点点头,孟邦彦问道:“待把王灵修送到后,我去哪里寻你?”
  “你好端端的寻我作甚?直接回去便是。”苏紫衣秀眉微蹙,这孟邦彦兀地烦人,甩也甩不去。自己独来独往地惯了,多个跟屁虫也不舒服。
  孟邦彦拱手作揖道:“在下确实想体会何为江湖儿女,还请红绫女侠赐教。”
  “那你送完王灵修便回此地等我,顺便帮我看看府上事态变化。”
  “谨遵红绫女侠之命。”孟邦彦郑重地一颔首,便领着王灵修走了。苏紫衣看他走的方向不禁叹了口气,喊道:“你认识路了你就乱走?”孟邦彦一拍脑袋道声“糟糕”,苏紫衣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王灵修你可识路?”见王灵修点头苏紫衣便让王灵修受累领着孟邦彦。
  见两人隐于人群之中,苏紫衣这才脚底一点身形连动,踩着墙便上了房檐,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屋脊之上。刚才听闻“苏千山”与“金陵旧闻”,她便想到了江沅那远在金陵的,名字中有“尧”字的故人,她猜想江沅是否认识那苏千山,便欲一问究竟。
  可一路上苏紫衣的眼皮直跳,心中闷闷喘不过气来,总觉得有事发生,虽是临近中午可天却阴沉沉的让人难受。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当她轻车熟路地跃下临河小巷,不见常在岸边玩耍的小孩们,只见几股鲜红液体络绎不绝地从江沅的成衣店中淌出,一直淌到河边跌入苏州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