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剑出冰身

  李芾与继先在嘉鱼县分别后,先行赶到鄂州。当日,他正在街上急匆匆走着,向鄂州州府赶去,忽然后面闪出一人,将他拉进旁边的小胡同中,李芾一看,乃是方仁,便惊道:“是你?是不是莲心姑娘出事了?”方仁连连点头道:“没错,我就是来告诉你莲心姑娘消息的,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李芾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莲心姑娘在哪里?那两个南会的人呢?”方仁安慰道:“你不要紧张,她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范文虎故意设下圈套引南会的人上钩,钟信还在牢中,虽然他们已经彼此知道底细,但范文虎的目的还没达到,所以肯定不会现在动手。”李芾道:“你的意思是莲心姑娘已经被他们送到府衙了?”方仁道:“不在州府大牢,在范文虎的守备府。”李芾担忧道:“如果在守备府,只怕就不好办了。”方仁道:“消息我已经传到,你们尽快想办法,我要赶紧去和他们会合。”方仁转身离去。
  李芾在巷子中寻思办法,他知道范文虎和杨凌相互勾结,都是贾似道的爪牙,上次一起设计陷害他,若不是潇湘剑客和继先相阻,只怕早已命断其手。眼下莲心在他手中,直接找他要人只怕不但不起作用,反倒会把事情搞砸。左右思量,徘徊不定,但也别无他法,只有先去试一试,于是咬咬牙向守备府走去。
  李芾没走多远,迎头碰见继先和潇湘剑客,继先跑过来,“李芾兄弟,我们正找你呢,你打听到莲心姐姐的消息了吗?”李芾一见潇湘剑客也在此,便问道:“怎么凌大侠你们也在这里?你们怎么遇到一起的?”凌云霄道:“说来话长,改日再叙,总之相遇便是有缘。你不是先到州府去探信吗?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李芾看了下继先叹息道:“我还没来得及去州府,半路碰见了前日在嘉鱼给我们报信的那个人,他说莲心姑娘已经被南会的人送到守备府了,现在在范文虎手中。”继先惊讶道:“什么?刚才我们才和范文虎打了一场,这可怎么办?”李芾道:“这样吧,你们等着我,我先去和他会会。”凌云霄止住道:“他与杨凌狼狈为奸,对你也会不怀好意,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继先也道:“是啊,要不再想想其他办法。”李芾笑道:“没事,为了莲心姑娘,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众人见他心意已决,只好如此。继先道:“你同范文虎好说,千万别激动,要是不行,赶紧出来。”李芾点头:“嗯!你们等我消息。”凌云霄道:“我们就在前面的那间酒楼等你。”
  李芾到守备府后,府中无人,范文虎捉拿王智和施义还没回来,李芾等了许久,终于见到范文虎。范文虎并不认识李芾,问李芾道:“你是何人?找我何事?”李芾道:“下官乃潭州府湘潭知县李芾。”范文虎一听是李芾,心中诧异,心想他怎么会来这里,便假装客气道:“原来是李大人,请坐吧!本官因有公务在身,让李大人久等了。李大人从潭州赶来,想必有什么要事?”李芾道:“若非事情紧急,着实不敢打扰范大人。我听说范大人收押一个叫钟莲心的女子,不知可有此事?”范文虎愣愣地看着李芾,面目狐疑,忽然大笑,“李大人消息这么灵通,本官抓获此人不过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李大人竟然了如指掌,看来李大人虽在潭州,对鄂州的事也是很关心呀。”李芾已知范文虎此话深浅,因受制于人,只得委身屈辞,“范大人误会了,我区区一县小官,治下事务已应付不暇,岂敢过问它州之事。只是偶然听闻此事,得知确属误会,未免无辜之人遭受不白之冤,使大人公正之名蒙受污损,才特来府上一说究竟。”
  范文虎皮笑肉不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李大人请喝茶,你说此事是误会,本官倒想知道这是什么误会?”李芾看了眼茶杯,“多谢范大人!不用。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钟莲心乃是前任泉州知府李继先的侍女,已经跟随他数年,李继先辞官后,受余玠将军之请前往重庆,因夔州失陷,水路断绝,故而绕道潭州,欲从乾州北上。那日,我与李继先经过岳州,在观看洞庭水师时,被南会的人偷袭,他们抓走了莲心姑娘,我们一路跟来,打听到他们把莲心姑娘交到大人这里。实不知她区区一女子,能有何等作为竟使范大人将她拘押在此?李某思来想去,一定是误会。”范文虎本意无心对莲心的身份过问,只是他嫉恨李芾,又欲以此引诱南会的人,故而暂时羁押,于是正色道:“李大人,误会?你可知这女子乃是蒙古奸细?”李芾急忙辨道:“这是南会诬陷她,范大人,南会乃朝廷逆党,你岂能不辨是非信他们之言?”范文虎怒道:“别州官员,竟敢随意评论本官行事?李大人不在湘潭治事,却为了一个女子跑到鄂州,身为朝廷命官,擅离职守,该当何罪?为奸细求情,不明敌我,又当何罪?”李芾激动起来,“是不是擅离职守自有潭州府和朝廷公论,钟莲心并非奸细,范大人不听辩解,宁愿相信乱贼也不相信同僚,究竟是何居心?”范文虎听此言,心虚不已,又强作威风道:“鄂州的事你无权干涉,是非公道,本官自有主张,李大人请回!”范文虎转身从后堂退走,李芾欲追上再理论,又觉两人已经翻脸,他绝不会听自己之言,便停住脚步,无奈叹了声气,转身离府,前去找继先。
  李芾回到客栈后,把诸般详情一一道来,继先和潇湘剑客也觉得范文虎心怀恶意,说服他放人已不可能。继先忽然想到庭芝,范文虎乃贾似道爪牙,贾似道曾受孟珙之恩,答应孟珙照顾庭芝,让庭芝从中疏通贾似道或许可行。众人赞同此计,于是继先修书给庭芝。庭芝接到继先的信后,知道其中详情,但觉事情复杂,让贾似道通知范文虎直接放人未免草率,只有派人详查方能还莲心公道,也能堵住范文虎之口;但自己尚在为孟珙丁忧,不便亲见贾似道,便修书予他,望其周旋此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贾似道虽然要庇护范文虎,但也想拉拢庭芝,若因此事而绝了庭芝面子,只怕以后二人不好同心共事;但若直接插手处理,放不放人都会让一方不自在,于是便假于他人,说江万载身在襄阳前线抗蒙,又节制鄂州兵马,让他调查此事再合适不过,于是便以朝廷之名宣召江万载到鄂州处理此事。
  守备府没有专门的牢房,钟信被抓后关进府院废弃的军器库房,着重兵看管,随后,莲心也被暂时关押这里。莲心关进库房时,钟信因先前重伤,加之近几日饥饿折磨,身体已垂垂难起。起初二人皆不言语,钟信每日皆被拉出去审问,数日过后,莲心见钟信披头散发,满脸伤痕,气息微弱,知道必是受了拷打,眼下既与之同命相连,便将其扶起倚墙而坐,问道:“老伯,你还好吧?你为什么被他们关在这里?”钟信微微睁开枯皱的眼皮,眼神凄凉,双唇努力开合道,“姑娘,谢谢你!范文虎奸恶狗官,残害良民,我被关在这里不足为奇,你一个女子怎么也得罪他了?”莲心叹息道:“和你一样。老伯,你是做什么的?”钟信停顿一会,强笑道:“我?呵呵!说了你也不懂,算啦!还是不说了。”
  莲心也靠着墙坐下来,“老伯,你是鄂州人吗?你叫什么名字?”钟信摇摇头,“不是,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是哪里人了,我叫钟信。你呢?”莲心一听说叫钟信,眼神一亮,转身看钟信,“老伯,你叫钟信?”然后又仔细盯着钟信的脸打量,钟信疑惑不解,“姑娘,你怎么了?莫非老夫哪里不对?”莲心摇头道:“没。”钟信道:“你是哪里人?”莲心觉得这样看人似乎不礼貌,便转回头,自言自语道:“自从汝阳被蒙古攻占后,我就没了家,虽然将军和公子都对我很好,可我毕竟不是蒙古人,也不是大宋人,莲心早已是身如浮萍,哪里有家可言?”钟信忽然身子前倾,爬转过身正对着莲心,莲心不知他要干嘛,吓了一跳,钟信对着莲心左右观看,眼神忽然停留在她的双眉间,钟信颤抖着手去摸莲心眉间的垂露胎记,“你说你是汝阳人?你叫莲心?姑娘,你可是姓钟?”莲心似乎感觉到什么,便连连点头,“我是姓钟。”钟信又问:“你父母可还在?”莲心怅然若失,“汝阳城破时,我与父母走失,早已不知父母存亡,我父亲也叫钟信。”钟信猛地抱着莲心大哭,“孩子,我的孩子!我就是你的父亲呀!。”莲心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你是我爹?我和爹娘都走失十几年了,不可能,你认错人了吧?”
  钟信擦干眼泪,扶着莲心双肩激动道:“十几年了,你已长成大人,虽然你变了样,可是你的垂露胎记没变呀,你老家是不是在汝阳城庙里街?”莲心道:“对,我记得叫里什么巷。”钟信道:“里仁巷,家门口左侧有一口大水井。”莲心忽然神态静止了,然后哗啦一声双泪夺眶而出,抱住钟信放声大哭,“爹!想不到你还活着。”钟信止住泪水,“当年蒙古兵进城时,我一手抱着你,一手牵着你娘向城外逃走,你娘的脚突然扭伤了,我先把你放下来去背你娘,谁知转眼你就被难民冲散走失了,从此再也没有找到你。”莲心道:“后来我找不到你们,坐在地上哭,杀来的蒙古军只顾追赶难民,没有注意我,再之后塔查尔将军把我抱走带到和林,不久我又被兀良合台将军收留。”钟信点点头,“原来如此,是你命不该绝呀,既然你到了蒙古,怎么又被范文虎抓来?”莲心道:“蒙古要攻打大宋,兀良合台将军就让我留在公子身边打听消息,公子辞官后,余玠将军邀请他去重庆,我们途径岳州时被南会的人偷袭,说要把我带到这里和范文虎交换他们的人。”
  钟信听后,已知是为自己的事,道:“是爹害了你,他们是要用你来交换我。莲心,你说的公子是谁?南会的人怎么会认识你?”莲心惊讶道:“难道爹是南会的人,你怎么会做大宋通缉的逆党呢?”钟信道:“孩子,赵宋皇帝昏庸无能,朝中奸臣当道,万里河山让这样一帮人掌着,早晚会亡于他族。你还记得我们的先祖钟万屯吗?”莲心道:“当然知道,就是虞允文宰相的偏将,后来被奸臣害死。”钟信道:“钟万屯的叔叔就是领导洞庭湖渔民起义的钟相,钟相死后,杨幺接掌义军,当今南会会领就是杨幺的玄孙。非是南会要与朝廷作对,朝廷内压百姓,外丢国土,已经没指望了,我们是要替天行道。”莲心道:“孩儿不敢评价父亲和南会的做法,只是眼下宋蒙正交战,若南会在后方袭击朝廷,岂不让大宋内外交困,遂了蒙古之意?”钟信一想,颇有道理,莲心又道:“爹,刚才你问公子是谁,他叫李继先,原是泉州知府,后来被谢方叔排挤,弃官而去。当年我和将军从波斯去泉州时,曾在吕宋遇到一个精明的老婆子,就是她把我抓走的,很是凶恶。”钟信笑道:“哦!是夏涵静夏堂主。押你来的是谁?”莲心道:“有一个和公子打过一架,他腿功很厉害,还有方仁,另外一个叫施什么。”钟信道:“是王智兄弟和施义兄弟,看来会领已经得到消息,才会让众兄弟前来救我。”莲心犹豫一下,谨慎道“爹,你以后要小心方仁。”钟信奇道:“为什么?”莲心笑道:“没什么,一路跟他们在一起,觉得他太狡猾。”
  二人话未说完,只听门外打斗起来,不多时,打斗声便停止了,二人好奇,正要向窗外窥探,房门被人踢开,王智和施义进来。钟信激动道:“王兄弟,施兄弟,你们怎么进来的?”王智跑过来扶起钟信,气氛道:“这帮狗贼,竟将钟总掌折磨成这样!钟兄弟,方兄弟已经通知白总掌率兵来鄂州,他们正在前门与范文虎激战,我们二人是从后面翻进来的,咱们快走,若是拖延,只怕官兵越来越多,白总掌和方总掌就脱不了身了。”钟信连忙拉起莲心,“赶快走,孩子,跟我们一起走。”莲心摇摇头,“爹,女儿今天见到你就已经知足了,我不能跟你走。”钟信诧异道:“为什么?你不想跟爹在一起?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莲心道:“不是,李大哥和公子正在救我,若我跟爹一起走,岂不证明我也是和你们一伙的,那样就连累了公子他们。”王智问钟信道:“怎么?你们是父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钟信道:“回头我再给你说。”然后又问莲心:“你真的打算待在这里?不行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在这里等死。”莲心跪下哭求道:“爹,你们快走,你放心,公子和李大哥一定能把我救出去。”施义拉着钟信往外走,“快走吧,钟总掌,不然就来不及了,前面的兄弟已经死伤不少了。”钟信咬咬牙,随同王智和施义出去,莲心一下瘫坐在地上。
  江万载接到朝廷口谕后,将前方战务交给张世杰,不日便来到鄂州府衙。江万载让范文虎带上莲心到州府,李芾和继先也赶到。范文虎一见继先,便想起月湖被擒之事,指着继先恶狠狠道:“乱贼,我正要找你,你竟然自投罗网,来人,给我拿下!”外面立即进来两个衙役,太守胡颂不敢吱声,江万载见范文虎霸道逞强,又见胡颂庸懦无能,拍了下桌子,“范大人身为守备,居然使得了州府的衙役,威风真是不小。胡大人,州府大牢关不下犯人了吗,为何犯人会关进守备府?”胡颂素知江万载办事严明公正,当时自己怕违逆范文虎会得罪贾似道,才没有过问此事,这本是自己失职,因此吓出一头冷汗,连忙对衙役道:“都…都退下,听江将军吩咐”
  范文虎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冷冷看了继先几眼坐下来,江万载对莲心道:“堂下何人?何方人士?所犯何事?”莲心望下李芾,李芾点点头,莲心道:“大人,民女钟莲心,乃是李继先的婢女,正随同公子赶赴重庆,民女不知自己所犯何事。”范文虎道:“你乃蒙古奸细,罪大滔天,敢说不知所犯何事?”李芾道:“请问范大人,你说她是蒙古奸细可有凭证?”范文虎道:“当然有,她乃被人举报抓获的,抓她之人就是人证。”李芾又道:“抓他之人是谁?现在何处?”范文虎吞吞吐吐,“抓他的人就是…就是…”李芾道:“就是南会的人,你为何不敢说?前翻我到你府上理论,你宁信乱贼之言也不听我辩白,到底是何居心?”继先接着道:“江将军,莲心姑娘所言不假,自我任职泉州市舶司以来,她就跟随于我,怎么会是蒙古奸细?那日我们在洞庭湖被南会的人偷袭,想来他们是要栽赃于我等。”江万载道:“范文虎,照此说来,你与南会的人见过?”范文虎顿时心虚,走失了钟信不说,同南会几番交手不曾有获,也未禀报朝廷,本想一举拿下南会众人,不料却鸡飞蛋打,只得掩饰道:“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南会的人,已经派人追查。对了,那日本来就要抓获乱贼,就是被李继先阻拦,他定是乱贼一伙。”继先气愤道:“范大人不要血口喷人,你那日纵兵闯街,扰乱百姓,我才和凌大侠阻止你,你倒反咬一口。”江万载道:“如此说来,范大人只是凭乱贼传言,并未查证,就将此女关押?”范文虎道:“本官报国心切,一听说是蒙古奸细,便关押了她。”江万载道:“越是报国心切越要头脑清醒,若冤枉了无辜岂不事与愿违?”范文虎强压怒火道:“是。”江万载传令道:“将堂下女子放了。”衙役给莲心松绑,范文虎和胡颂羞愧退下。
  继先和李芾谢过江万载,江万载道:“继先啊,老夫很早就想见见你了,我来时,世杰让我给你托口信,他已经从庭芝那里知道你要去重庆,让你好好协助余将军。”继先高兴道:“劳烦江将军转告三弟,我一定会的。三弟现在还好吧?”江万载满脸洋溢着自信,“不是老夫夸口,世杰以后必堪大用,连吕文德大人也十分看好他。”继先道:“以后多劳江将军照顾舍弟,继先先行拜谢。”江万载道:“客气了。前线军务繁忙,老夫既已处理完此事,当立刻赶回前线。”李芾道:“行程如此紧迫,将军如何吃得了这般鞍马劳顿?”江万载笑道:“久经沙场,早已习惯了,好吧!你们也早些上路,我就此别过。”江万载走后,继先三人一同离府,继先忽然想起常无为嘱咐之事,便对李芾道:“李芾兄弟,你先带莲心姐姐回客栈休息,给她找个上好的大夫看看,我有要事先走。”李芾道:“你去哪里?”继先边走边道:“月湖。”转身消失了。
  继先来到古琴台对面的楼上,常无为果然在此,继先走过来,为常无为斟了一杯茶,常无为微笑道:“坐吧!事情都办好了?”继先点头道:“办好了,常道长的二位师弟还没来吗?”常无为向窗外望去,“今日便到。继先,我传你的五冥掌心法练得如何?”继先惭愧道:“继先向来懒散愚钝,不曾领略其中真意,只学了点皮毛,玷污了道长的神功。”常无为道:“等我会齐二位师弟,咱们一同到古琴台。”
  二人正在品茶,两位玄衣道士走上楼来,一位圆脸敦厚,手提宝剑,一位笑弥勒模样,手握拂尘;二人对着常无为齐道:“师兄久等了!”常无为指着他们对继先道:“这是二师弟王道通,这是三师弟张法顺。”继先起身施礼,“晚辈见过二位道长,二位道长一路辛苦,请坐下喝茶。”二人坐下,王道通道:“师兄,我三人已经三十余年没去鹤鸣山了,想起当年与张道友坐禅论道,如今历历在目,只是不知他身体是否健朗?”常无为道:“是啊!自我三人跟随师父到三清山修道以来,便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所以我此次云游于此,便想约上二位师弟到鹤鸣山再走一趟,也可趁此机会向他切磋道义。”张法顺道:“我也正有此意。”继先道:“三位道长世外仙人,情趣不俗,只是此去鹤鸣山路途遥远,又多兵乱,怕多有危险。”常无为笑而不语,然后道:“既然二位师弟已经到了,咱们就去古琴台。”于是四人下楼来到古琴台。
  常无为向继先道:“把我教你的心法练给我看看。”继先盘坐在地上,双掌合拢,平放于丹田处,体内血流慢慢涌动,经络涨通,胸口似有一股若有若无之气脉。常无为微微点头,“好,收起吧,虚脉既成,心法已成大半,你可以练剑了。”继先惊喜道:“道长此言当真?”常无为笑道:“当然,把你的经书拿出来吧。”继先把剑放在石桌上,从怀中掏出《玄天七剑》经书,王道通和张法顺见此经书也不由一惊。常无为翻了下经书道:“我观此书,高深无极,以你现在的修为和贫道的能力,眼下只能练前四成,至于后三成,需要解通经书中的心法才能练。”继先问道:“何人可以解通?”常无为道:“贫道不知,你既有缘得此书,我想将来也必能碰到有缘人帮你解通此经。”王道通道:“不妨先把前四成练了再说。”
  常无为把经书递给继先,继先接过看了一遍,共有七成,每成七剑,合计四十九剑。继先先练第一成,上面写道:“第一成:剑出冰身。盖此成乃此剑法之始,为正面攻击之法。练剑者需以阳刚之气为中坚,阴虚之气为内辅,以阳带阴,需意纯,需神清,需气合,需力爆破。”继先接着看剑法,书上所言:“第一剑:山雀穿林;第二剑:巨蟒出洞;第三剑:鲤鱼跳江;第四剑:御风疾驰;第五剑:寒蝉受惊;第六剑:双手合剑;第七剑:箭离弓弦。”继先照书上口诀去练,不多时,第一成七剑练成。
  常无为欣慰道:“想不到你竟然练得这么快,看来你果然与此书有缘。”继先心悦,又看第二成和第三成剑法,欲一气呵成,书上所言:“第二成:逆剑破川。此乃背面攻击之法。第一剑:逃狐放臭;第二剑:走马扬尘;第三剑:倒插一剑;第四剑:飞仙抛簪;第五剑:反扫青霜;第六剑:孔雀开屏;第七剑:反手抄天。第三成:剑指莽苍。此成剑法需发挥体内阳刚至坚之气,此乃以强攻强之法。第一剑:南山一柱;第二剑:龙吐银涎;第三剑:斧劈桃山;第四剑:乱剑斩尾;第五剑:借力打力;第六剑:螳螂出击;第七剑:野马脱缰。”
  前三成练完,继先已觉得体内经脉激烈涌动,周身气流直逼胸口,身体有种难以言明之状,继先疑问道:“道长,我怎么觉得体内有种莫名其妙的气流,似飘飘然,又似昏沉沉,好像驾驭不了自己的身体。”常无为解释道:“无妨,此剑法本是不惑高僧与张守真天师的毕生精气真力所凝成,每一剑皆蕴藏着无穷法力,剑在气中,气在剑中,你体内真气尚不足以完全驾驭此功,只要日后勤加练习,自然能得心应手。你试着练第四成。”
  继先点点头,又看第四成,“第四成:似剑非剑。此成剑法需以阴虚之气推动剑力。第一剑:仙翁化棋;第二剑:鸿雁翻山;第三剑:井底捞月;第四剑:天笔落墨;第五剑:渔夫划桨;第六剑:绣女穿梭;第七剑:天风掠云。”继先照此剑法练来,由于双气已成,加之玉虚三仙在一旁指导,半日功夫前四成的二十八剑均已练成。常无为道:“继先,后三成剑法玄妙无尽,必须将法门与玄门相结合,参透二者真谛方能练成,我等无能为力。”继先道:“若不是道长教导,继先绝难练成此功,道长之恩继先永生不忘。”常无为笑道:“你得此书既是天缘,我必助你成此天缘。日后有空,可上三清山来一叙。此去鹤鸣山路途遥远,我们要早些上路,你来半日了,也回去吧,免得你那些朋友担心。”继先道:“一定一定。三位道长慢走”继先送别玉虚三仙,赶回客栈。
  继先回到客栈后,李芾和潇湘剑客在屋中闲聊,李芾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凌大侠他们等你半天了。”继先不好意思,“是常道长找我有事,所以多聊了会,让各位久等了。”凌云霄道:“没事,反正我们也是过来随便坐坐。”继先见莲心不在,问道:“莲心姐姐呢?”李芾指着隔壁房间道:“休息了,受了这么多罪,怎么承受得了?”继先坐下叹息道:“她跟我这几年,总是让她东奔西跑,担惊受怕,我真是对不起她。什么时候能让她安定下来就好了。”李芾一听此言,心头不由激动起来,“是啊,女儿家的还是要找个定所。”
  莲心忽然推门进来,其实她一直都没睡着,在床上想着牢中和钟信相认之事,忽听继先回来,便过来看看。李芾忙道:“你怎么起来了?要多休息一会。”莲心微笑道:“李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已经休息好了。”莲心对继先道:“公子,你到我房间来一下可以吗?我有话想给你说。”继先看看众人,又看看莲心,见她满脸忧伤,心事重重,料知必有什么心事,“好。”二人出去了,李芾望着他们的身影,心中琢磨不透到底何事,眼神略有失落。
  继先进屋后,莲心关紧房门,无力依着门框,半晌无语,继先扶过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给你叫个大夫?”莲心轻轻摇头,“公子,我有好多话想给你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对不起你。”说着说着眼泪哗啦一声流了下来。继先不知何故,连忙劝道:“莲心姐姐,你别哭,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莲心推开继先,“不,公子,我不值得你安慰,我骗了你这么多年。”继先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莲心擦了下眼泪,坐到椅子上,“公子,你还记得我哥哥吗?”继先道:“记得,是不是想你哥哥了?”莲心道:“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他是蒙古的将军兀良合台,我是他的侍女。”继先一惊,“你说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莲心平静了下心情,“公子,你坐,我还是从头给你说起。我本是金国汝阳人,四岁时蒙古攻陷汝阳,我和父母在乱兵中走失,被蒙古大将塔查尔带到和林,后来又被兀良合台将军收养;兀良合台教我诗书礼仪,从不拿我当下人看,每次出征都带上我;后来我们奉命到泉州探查大宋机密,在吕宋时遇到了前去经商的南会高手夏涵静,又在海上遭遇风暴被公子你救回,于是便假装成兄妹。兀良合台将军把我留在你身边做卧底,那次到岳州时在洞庭湖和你们谈话的就是夏涵静,她认出我,就把我抓了回去。”继先难以置信,“这都是真的?”莲心道:“当然,若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抓我?他们就是用我去交换被抓的钟信。我被范文虎关押后,和钟信同在一起,后来发现他便是我的亲生父亲。”继先越听越觉得离奇,“钟信是你的父亲?莲心姐姐,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是这样?”莲心向继先欠身谢罪,“公子,我可以向你发誓,虽然将军把我安排在你身边做卧底,可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公子的事,将军对我有大恩,我也是迫不得已,公子千万不要怪罪我。”继先忙扶起莲心,“你快起来,我可怜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莲心道:“公子,我这些话只能给你说,你千万别让李大哥知道,他是朝廷命官,而我爹是南会的人,我怕我的身份会影响他的前程。”继先见莲心如此关心李芾,已然看出她心中有他;而李芾自不待言,这些天他为了莲心不惜性命,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举动。继先道:“莲心,你是不是喜欢李芾兄弟?”莲心一下红了脸,羞而不语。继先又道:“其实我看得出,李芾兄弟心中也有你,他为了你…”莲心突然止住,“公子,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觉得配不上他,我的身份…哎!”莲心说着又哭了起来。继先扶着她的肩头安慰道:“你善良、聪明,又善解人意,懂得体贴人,而且又美丽,怎么会配不上他?”莲心道:“可是我是乱贼的女儿,是蒙古派来的卧底,他是朝廷命官。”莲心越说越止不住泪水,她想到自己骗了他们这么久,而他们又为了救他不惜一切,感觉自己是那么不值一提,她越是看不起自己,心中就愈感孤独苦闷,从而愈想要寻求依偎,于是便抱着继先放声大哭。继先也不再说话,只想让她在自己的怀中痛快地哭一下,也许哭过就释怀了。
  门吱呀一声慢慢开了,李芾端着碗参汤进来,继先和莲心背对着门,而且心情复杂,并没有注意到他。李芾一见二人抱在一起,面色顿时沉下,头脑一片空白,又低头掩上门离开了。过了一会,莲心心情略好些,继先让她休息,独自一人到隔壁房间。凌云霄问道:“莲心姑娘找你什么事?”继先微笑道:“没什么。”又见李芾不在,“李芾兄弟呢?”南宫逸道:“刚才不是给莲心姑娘送参汤去了吗?”继先忽然明白某事,赶紧向李芾房中跑去,只见房中空空,行李已经不在,只留一封书信在桌上,继先拆开信,“继先大哥,莲心姑娘,祝你们幸福!你们一路保重,我有事先回潭州了,后会有期。李芾书。”凌云霄等人进来问道:“怎么了?这书信是…”继先悔道:“一定是他刚才进门时看到什么了,他误会了,莲心姐姐是喜欢他的。不行,要赶紧把他找回来。”凌云霄道:“没事,码头晚上不发船,他走不了的,一定还在码头等着,我们去码头。”莲心忽然进来,“我去,只有我跟她当面说才能解释清楚。”凌云霄道:“对,莲心姑娘去最合适,我们一起去。”
  众人来到码头,果然见李芾背着包袱坐在码头上独自伤神,莲心静静走过去,继先伸手让大家停住脚步。莲心静静坐到李芾身边,李芾一闪神,见莲心坐在旁边,又惊又喜,“莲心姑娘,你…你是怎么过来的?”莲心道:“李大哥不辞而别,我就追来了。”李芾掩饰道:“潭州公事紧急。”莲心不自然地笑了下,“真是这样的吗?什么急事竟然连说声道别话的时间都没有?”李芾躲过脸,“你懂得。”莲心道:“我不懂。”李芾鼓了下勇气道:“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我本来以为你和继先大哥只是…原来是我错了。”莲心拉过李芾的手道:“你没错,我和公子就是姐弟,有些话我只能对公子说,今天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才让你误会了。”李芾问道:“你若真是心中有我,有什么话不能说?”莲心道:“好吧,我并不想隐瞒你什么,只是怕连累你。我在牢中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他就是南会的判例总掌钟信,我是乱贼的女儿,你还敢接受我吗?”李芾眼神坚定,“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既然我喜欢你,就一定能接受你的一切。”莲心感动,双泪夺眶而出,李芾伸出双手,莲心投到他怀中。继先在后面欣慰而笑,潇湘剑客也心悦。
  次日,李芾和莲心向继先作别,一道回了潭州,潇湘剑客同他们顺道去了君山岛。继先整好行装,独自向重庆赶去,因莲心已去,路上没有牵挂,便仍由水道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