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莲心出走

  巫山二圣自来到鄂州便打听陈九鼎,但陈九鼎进出隐秘,终不能见其踪迹。后来探知他要压送商货前往建康,便又乘船向建康赶来。高长达向九华派修书,希望慧通能助其一臂之力,两方约好到栖霞寺相见。
  莲心乘的商船在江中扬帆而下,她在船上度过四五日,船上的乘客三教九流都有,其中有许多贩布的商客,听口音像是西川人。一天晚上,三个货夫聚在舱中喝酒猜拳,酒兴上来时,嗓子渐渐放大,吵得乘客怨声不断。莲心在舱中伤心又烦躁,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走出舱外,到甲板上看江天夜色。甲板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一身黑纱的人,抱着胳膊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由于夜色黑暗,分不清面貌,约莫是个男人的身影。莲心满腹心事,并未注意到他,那人微微回头看了莲心一眼,又回头看江面。莲心还在想着十几天前的事,她心中念道:“公子,你千万别怪我,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必要一直跟着你,早晚都是要走,与其等到公子赶我走,不如自己走的好,只是我一走,没人照顾你,你自己要好好爱惜自己。”船舱货夫的划拳声越来越大,莲心烦躁地向船舱望了下,觉得无可奈何,便转过头趴在栏杆上叹息。
  月色渐渐亮了起来,江中传来几声夜鸦的叫声,莲心打了个冷颤;不一会船中的噪声停息了,莲心想回舱睡觉,转身却和那三个货夫迎头碰面,三人喝得醉醺醺的,正好也要到舱外透风,莲心吓得往一侧躲闪几步,给他们让路。三人醉眼惺忪地瞅着莲心,眼中流露出奸险的目光,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嘴角微微一笑,心照不宣,莲心见状便知三人起了歹意,紧张道:“你们想干什么?”其中一个道:“不干什么,你一个人在船上怪无聊的,我们哥三来给你解解闷。”说着,那人就伸出手去摸莲心的脸。莲心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你混蛋!再碰我我就喊人了!”另一人道:“你瞧,这丫头生起气来真好看,你喊呀!我看谁会理你?”
  莲心紧紧抱着胳膊,一步步后退,第三人又道:“你怕什么?不是要喊人吗?”说着便抱住了莲心,揪住衣服乱扒,莲心惊吓无措。
  三人正春心绽开时,船头嗖一声飞来一只剑鞘,砸在中间一人的背上;黑纱人跳过来,背着面向后一伸手,手中的剑接住剑鞘,被击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另两人不知怎么回事,左右一瞅,看见黑纱人,二人走过去吼道:“你是谁?敢管大爷的事?”黑纱人不说话,还是站着不动。
  二人扑向黑纱人,黑纱人向左闪了一步,货夫扑了空,撞在船舷上;另一人抱住黑纱人,黑纱人用力向后一冲,将其冲倒在外,这二人又要起身冲来,黑纱人右手向后一顶,手中的剑鞘再次飞出,直直地击中前面那人,中倒在后面那人怀中。黑纱人又一出剑,接住剑鞘。三人见到这般光景,吓得向后退,踉踉跄跄逃回船舱。莲心抱紧衣服,远远地连声道谢:“多谢英雄相救!”
  莲心话才说完,舱中蹦出两个道士,四十岁光景,手握玄光剑,一个微胖,一个瘦长,微胖的对着黑纱人叫道:“藏得了你的人藏不住你的剑,这招金蝉脱壳果然出神入化,不愧是川东第一剑江风清的传人。”黑纱人转过身,冷笑一声,“我陈九鼎从不需要隐藏,杨辩才、高长达,说吧!你们想怎么样?”这陈九鼎三十岁模样,面目冷杀,神情高傲。这时舱中的那些商人蠢蠢欲动,陈九鼎挥手让他们退下。微胖道士高长达道:“明月山是你的地盘,奈何不了你,如今看你还往那跑?我们两个一路跟踪你,不想死的话就交出《曲江流觞图》。”
  陈九鼎放下胳膊,“笑话,我何时见过《曲江流觞图》?若真见过,早已练成神功,把你们巫山二狗一个个劈死,省得天天追着我烦心。我倒是想问问,《曲江流觞图》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这是明月门跟桃源派的事,你们两个又不是桃源派的人,插什么手?天天盯着一幅破图不放。”杨辩才道:“若不是为了帮我们师侄重整桃源派,我们才懒得找你要图。师弟,跟他一个江湖败类有什么可理论的。”然后用剑指着陈九鼎,“快点交出来。”高长达道:“就是,天下谁人不知当初是江风清从大酉山把《曲江流觞图》盗走,若不然,会有你们明月门欺世盗名存于江湖?你现在是明月门的掌门,图不在你手中在谁手中?”
  陈九鼎怒道:“放屁!竟敢辱我祖师!”只见他飞脚踏出一步,手上的剑冲到头顶上空,他举起手臂接过剑柄,然后旋力转动剑身,在空中转出一圈剑环,猛甩向杨辩才;杨辩才见此“明月剑影”无懈可击,便回身避威,蹬脚踩住船舷跳到舱顶,那一轮剑影便从其下面飞去,恰好从莲心头顶而过,莲心顿时吓昏了过去。高长达把剑刺向陈九鼎,陈九鼎用剑鞘对接,高长达想用“叶落归根”一招从陈九鼎脚下出击,陈九鼎一蹦,踩着他的手臂顺势飞到其肩上,欲想倒踢他一脚;高长达又用“秋风扫林”一招屈身作波浪状划到一侧,将剑对着陈九鼎的左侧腋下送出,陈九鼎右手一伸,剑鞘正对着那剑接住。这时,陈九鼎的剑轮飞回,他猛地卧地,抬腿从剑轮下踢了一脚,剑轮飞向高长达;杨辩才从舱顶飞下,“高师弟,小心!”说着便用剑去接剑轮,哪知剑轮威力太大,竟将其手中的剑旋出插在了桅杆上,自己也被甩出栽倒在地;陈九鼎并未想杀死他们,眼见高长达躲不过剑轮,便将剑鞘中高长达的剑倒打出去,剑柄正打中高长达的膝盖,高长达跪趴在地,剑轮便从他头顶飞过;陈九鼎放出剑鞘,剑轮回对其中,蹦出接过剑,落在跪倒在地的高长达面前。
  陈九鼎得意道:“怎么样?别说我手中没有图,就算有图,凭你们这点武功,也想夺走?”高长达扶着膝盖站起来,“姓陈的,今天你不杀我们,我们还会再找你。”陈九鼎冷笑道:“只要你们敢来,我在明月山随时恭候。”杨辩才爬起来,“明日船就到建康,我们已经给九华派修书,是好汉的就到栖霞寺来。”陈九鼎道:“九华派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做完正事去会会你们。”杨辩才道:“好大的口气,咱们栖霞寺见。回舱,高师弟。”高长达走过去,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莲心,“杨师兄,这姑娘?”杨辩才道:“把她扶进舱内。”那仨货夫见巫山二圣扶着莲心进舱,赶紧让路,陪笑道:“大爷请!大爷请!”
  次日一早,船到达建康码头,莲心谢过陈九鼎和巫山二圣,独自向建康城走去。建康城西的江南西路池州府有一名山,曰九华山,山中供奉地藏菩萨,香火甚是旺盛,此乃九华派驻地。九华派曾与桃源派关系微妙,渊源甚深。如今,九华派掌座之人是慧通方丈,慧通佛法高深,善解诸经,又有两位师弟,法号慧明、慧净,坐下有二徒,名曰正心、正德。九华派每年都会召开一次天下佛学经论会,其镇派之功伏虎杖法威镇天下。
  那日,正心接到巫山二圣的请柬,报知慧通,慧通让正心先行前往建康,到栖霞寺知会辩惠高僧,嘱其暂替九华派招待巫山二圣,正心打点行装即刻下山。慧通又命慧明和正德次日下山,帮助巫山二圣擒拿陈九鼎。
  且说左宝书和施义领了杨天问之命,轻装简行,很快到达建康,见明月门的货还未送到,便先到城中找间客栈住下。一日,左宝书到城外的金陵渡口查看货物有没有到,刚走出北城门不远,忽然一个小和尚从远处跑来,跌跌打打,浑身泥土,受伤不轻;身面跟着一个骷髅鬼模样的男子,那人边追边叫,“小和尚,你给我站住,我又不会杀了你,跑什么?”
  小和尚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左宝书身边跑过去,衣服上尽是血迹,骷髅鬼腾空翻了个跟头跳到小和尚前面,一把抓住小和尚,“你跑什么?”小和尚面色哀苦,“我打不过你,求求你放我走吧,我有要事。”骷髅鬼奸笑道:“老子我你们九华派的三个老秃驴欺负不少,今天慧通不在,我就拿他的徒弟出出恶气。”说着,一脚把小和尚踢倒,用脚挑起来举在空中打转。小和尚欲哭不能,欲喊无声。
  左宝书已经走过去一段距离,但见骷髅鬼如此折磨人,实在不忍袖手旁观,便挥手甩出手中的纸扇,打向骷髅鬼手臂,只见他手臂一软,“啊”地一声,小和尚掉在地上。骷髅鬼攥着手臂向左宝书叫骂:“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然敢打老子?”不及说完,便打向左宝书。左宝书只是躲闪,并不与他纠缠,见实在躲不过,便飞脚从下面一划,将他双腿击中,晃荡一声倒在地上。左宝书转身走去弯腰捡扇子,骷髅鬼又从后面打来,左宝书右腿急速向外迈开,左脚回收后退一步,转到他后面,劈头一扇子打在他后脑勺上,见他顿时昏在路边草丛中。
  小和尚躺在地上挣扎几下起不来,左宝书把他拉起来,小和尚道谢,左宝书问道:“小和尚哪里的?他为什么这样折磨你?”小和尚擦了下嘴角上的血,“我是九华派的,法号正心,这人名叫冯花痴,绰号擒花贼,经常祸害良家少女,师傅和两位师叔下山曾遇到其作恶,便教训了他,所以他怀恨在心,他打不过师父和两位师叔,所以就拿我出气。”左宝书道:“原来如此,你一个人下山做什么?”正心道:“师傅让我到栖霞寺找辩惠高僧,谁知半路遇上了他。”正心有些支撑不住,左宝书赶紧扶住他,“你这副模样哪里到得了栖霞寺?还是先跟我一起回城找个大夫看看吧!”正心推辞道:“不行啊!要是耽误大事就不好了!”左宝书道:“还有比命更大的事吗?要是命丢在半路上,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反正栖霞寺也不远,半晌就能到,休息一下无妨。”正信犹豫一下,“那好吧!”于是左宝书暂时没去码头,先送正心回城了。
  左宝书走后,莲心便从码头路过此地。女儿家体力不济,走了一阵子便脚力酸软,看看城门就在不远,不必急赶,便坐下来休息。冯花痴渐渐苏醒过来,摸了下后脑勺,嘴里嘟哝骂了几句,揉揉双眼,却见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少女,顿时心花怒放,悄悄溜过去。莲心正低头想事情,忽觉腋窝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赶紧回身,却什么也没有,便又转过来,趴在腿上低泣,“公子,你在哪里?不!是我自己离开你的,我不能再想你了。”
  忽然,她又感觉后背被一只手摸着,急忙转身,依然是什么都没有,“谁?出来。”莲心惊恐地向四周喊道,但无人回应,莲心更胆怯,便急忙起身欲走,还未迈出脚步,一双手拽住了她的脚,“小美人,你往哪走?”只见冯花痴躺在地上,色迷迷地向她笑。莲心吓了一身冷汗,拼命拽却拽不动,“你放开,救命啊!”冯花痴窜到莲心前面,“你叫啊!这荒郊野外的,你放开嗓子叫吧!”
  莲心向后退步,一跤栽倒在地,顺手捡了根小树枝,在面前胡乱挥打;冯花痴一把夺过树枝扔到一边,“我冯花痴一个月没近美色了,今天可要好好玩玩。”莲心哭求:“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啊!”
  冯花痴说着便把外衣脱了下来,扑到莲心身上,任莲心苦苦挣扎也摆脱不了,衣服被他扒开。恰此时,忽然一杖将冯花痴从莲心身上挑开,甩到一边,冯花痴双脚没立稳,向后摔了一跤;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胡须花白的僧人手持木杖站在面前,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和尚,正是正德。莲心赶紧坐起,裹紧衣服。冯花痴站起来,对那老和尚道:“慧明,又是你个老秃驴,总是管闲事,仗着我打不过你,处处坏我好事,今天要么让我玩了这小美人,要么杀了我。”
  慧明单手施礼:“阿弥陀佛!冯施主,并非老衲要与你作对,只是你频生恶念,老衲才不得不出手。”冯花痴冷笑道:“什么叫恶念,我杀人放火了还是偷盗抢劫了?不过就是好点色,你一个七情六欲不通的和尚当然不懂其中的情趣,自己不知道快活,还看不惯别人快活。”慧明不气不燥:“冯施主,这位女施主也是可怜之人,你还是放了她吧?”冯花痴笑道:“呦呵!原来你也知道怜香惜玉呀!你怎么知道她可怜?我就不可怜了?老子都一个月都没见到这么好的货色了,你知道我心中的痛苦吗?”慧明转过头,满脸无奈:“这位女施主,你赶紧走吧!”
  莲心起身就要跑开,冯花痴上来便要去抓,慧明把杖横在他面前拦住,冯花痴向下弯身,做个倒车轮从下面钻过去;慧明双腿开弓,右手握紧杖,杖头接着下腹,左手将杖头用力一击,那杖直飞而出,这一招是伏虎杖第五招,名叫“猛虎出山”;只见飞杖直击冯花痴后背,冯花痴顿时倒地,慧明蹦过来接住杖。冯花痴在地上打几个滚爬起来,伸出双拳去打慧明,“慧明,你当我打不过你吗?”这拳乃是“擒花拳”,双拳出动时乱如雨点,上下左右劈面而下,难分虚实;此拳重在一个快字,乱中有序,让对手分不清实拳所在。慧明在乱拳面前步步后退,用杖接拳,忽然向后一倒,反杖接地,从冯花痴胯下滑过,身子滑到后面杖尚在前面时,双手一抬杖,竖直打中冯花痴前身,这一杖名叫“杖打烈虎”,是伏虎杖第八招,出此杖可以一招击中对方颅前,取其性命。慧明的伏虎杖功力不深,且故意用力较轻,故而冯花痴额前只被打出血。
  冯花痴立在那里捂着额头半天不动,慧明走过来道:“如若不服,我们再战。”冯花痴憋住气,“我就是不服,就算打不过你也不服。”慧明道:“这位女施主可以走了吗?”冯花痴气愤道:“废话!我还留得住吗?”莲心一听此话,慌忙就跑。
  慧明叫住她:“女施主要到哪里?“莲心停住脚,回身道:“大师,我想去临安。”慧明走过来,“你一个女孩家,出门多有不便。”莲心委屈道:“我知道。”慧明担心道:“临安路途遥远,需要数日,途中多有危险,万一再有闪失…”莲心觉得无助,“我家人早已不在,身边也没有亲人,只能独自前去。”
  慧明想了想,“天色已晚,要不这样吧,你先在城中休息一日,老衲帮你雇一辆马车,送你前去,这样既方便也安全。”莲心道:“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师,大师真是福德广布。”慧明道:“出家人本应如此,你就前去城中的同福客栈吧,老衲不便与你同往,你在客栈好好休息,不要随意出门,明日我让车子去接你。”莲心谢过慧明独自进城,慧明和正德转道前去栖霞寺。
  继先的船虽跟在莲心后面,因为是小船,故而慢慢地被甩得无影无踪,不过紧赶慢赶,总算快到建康了。建康是大港,沿江而来的船到这里时,往往要停靠补给,有时还要休息一日。继先因急于赶往泉州,打算在船停靠建康时换船,不随船在港口等候。眼看船就到建康了,继先收拾行装做好下船准备。
  慧明来到栖霞寺后,巫山二圣早已在山门等候,巫山二圣道:“此次烦劳大师下山,实有要事相商,打扰大师修行,还望见谅。”慧明道:“二位道长客气了,此次下山是为桃源派之事,算起来桃源派与我九华派也曾有过孽缘,就算老衲…哎!前事已成云烟,我等又何须记挂于心?对了,你们为何不进寺,却在外面等候?“杨辩才道:“玄门之人岂敢贸然打扰法门清净?还是等大师到此再进寺为好。”慧明道:“哪里的话!掌门师兄早已派师侄正心到此通知辨惠高僧了,不知寺内为何无人迎接?”高长达道:“无妨,我们还是先商量如何对付陈九鼎,我们已经和他交过手,他的功夫非同一般。”慧明道:“明月门一向行事不正,多有欺民之行,且老衲听说,陈九鼎暗中偷运兵器卖给蒙古,此等叛逆之举即使朝廷不及时制止,我等也需为国除害。”
  “阿弥陀佛!慧明大师之言正合贫僧之意,敝寺虽力单势弱,但除恶铲奸之事当义不容辞,贫僧愿助你们一臂之力。”慧明和巫山二圣说话间,一个身披紫色镶金袈裟的干净和尚从山门走出,那和尚不过三十岁出头,手持一把赤金佛珠。慧明赶紧过来单手施礼,“老衲见过国僧!我与二位道长正要进寺打扰,不想劳国僧先出山门了。”巫山二圣也过来行礼:“打扰国僧清净!”
  辩惠一边转着佛珠一边道:“我等皆是出家之人,何须这些俗礼?三位实在客气了!既然来敝寺,为何不先通知老衲一声,也让敝寺有所准备,不然岂不失了待客之道?”慧明道:“怎么?辩惠高僧没有见到师侄正心?”辩惠疑惑道:“老衲并无见过贵派来人。”慧明并未多想,“难道正心还在途中?”辨惠道:“既然诸位已经到此,通不通报也无所谓了,各位请进寺一叙吧!”
  慧明施了个礼,“你乃皇上三次加封的国僧,只这紫金袈裟和赤金佛珠便是皇上对国僧的无上荣宠,还是国僧先请!”辩惠道:“宠辱恩宠,富贵尊卑,原是无相,何须在意?请!”于是众人边说边进寺。巫山二圣道:“国僧心静无物,参破人世,我等不可相比。今日我三人商量追拿陈九鼎,为武林除害,为国除奸。”慧明向辩惠又施礼,“此次行事虽多有私人恩怨在其中,原与国僧不相干,且九华与栖霞并非一宗,只是这陈九鼎私通敌国和乱兵,扰乱社稷,国僧身为大宋法师,理应不该袖手旁观吧?”栖霞寺乃三论宗祖庭,而九华山推崇净土宗,故而慧明有此一说。辩惠摇摇头,“何谓非一宗?皆是佛祖弟子,既然陈九鼎为祸朝廷,贫僧定当竭力制止。”
  “哈哈哈哈!两个狗屁道士打不过我,以为请两个狗屁和尚就打得过我了?我来了,要打就一起上吧!”陈九鼎扛着剑从山道上走来,向四人嘲笑道。高长达指着陈九鼎道:“你果然来了,今天要是不交出《曲江流觞图》,叫你有来无回。”陈九鼎道:“我当然要来,图就在我手中,有本事你就来取。”一下跳到四人面前,“说吧,怎么打?是单个对打,还是四个一起上?”杨辩才气氛地咆哮,“你好猖狂!在两位高僧面前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还把他们放在眼里吗?”陈九鼎用剑指着杨辩才,“你用不着使激将法逼他们出手,两位大师都是世外高僧,怎会受你的言语挑衅?”慧明走到陈九鼎面前道:“陈九鼎,老衲不为难你,只要你交出图,亲自到官府自首,我便不与你计较。”陈九鼎笑道:“真是好笑,要我交图,还要到官府自首,简直放屁!要打就打,不用废话。”陈九鼎刷的一声拔出利剑,“请吧!”
  慧明立杖蹦到陈九鼎上方,用杖向下打去,陈九鼎昂头举剑接招,那杖用力甚猛;陈九鼎虽然招招接稳,但占不得半点便宜,慧明用右手将杖向上前方一歪,陈九鼎的剑本来是直对着上方的,现在又往前接杖,慧明便腾出左手直下,一把抓住陈九鼎的脖子,这一招叫“虎穴擒子”,乃伏虎杖第七招;陈九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手向上一伸,也抓住慧明的脖子,二人落地背立,互擒对方,谁也不能取胜。辩惠猛地甩出手中的一串金珠,将二人的手打散,辩惠跳过去接住金珠,慧明和陈九鼎双双倒地,爬起来摸着脖子转了转。
  陈九鼎捡起剑又要和慧明出手,辩惠眉头一横,“听闻明月门的明月剑影出神入化,就让贫僧的袈裟功来领教一下。”辩惠一展身,身上的袈裟平飞而出,旋转如风,车轮般向陈九鼎旋去;陈九鼎身子倒折,双手着地,抬起右脚将袈裟踢回给辩惠;辩惠双手一打,又将袈裟打给陈九鼎,陈九鼎腾身一跃,跳到上方,双手一伸,用力将手中的剑逼出,手心顶着剑柄快速旋转,如同一把扫帚,陈九鼎推着剑向辩惠扫来,辩惠的袈裟飞回,他双手交织用力,将袈裟竖直转动,形成一堵屏障来抵挡陈九鼎的剑影。二人一个在下面顶着袈裟,一个在上面推着剑,逼出所有内力对抗;辩惠内力雄厚,陈九鼎渐渐不支,辩惠腾出右手,向陈九鼎的手臂甩出金珠,只听“啊”的一声,连人带剑双双落地,陈九鼎口吐鲜血,提剑就跑。巫山二圣紧追不舍,下山而去,慧明谢别辩惠,也追赶下山。
  陈九鼎向码头跑去,这时,明月门假扮的商人正在搬卸货物,左宝书本来是到码头看货的,结果遇到正心的事,便耽误了。明月门的货已经卸下船,南会却无人来接收。陈九鼎来到码头,急忙跳上船,命手下人开船,船夫不知何事,吓得慌忙起帆摇桨,兵器全都落在了码头。船刚出水不远,巫山二圣便追至码头,很快慧明也赶到,但船已开走,他们无可奈何。这一场景继先在船上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不知是何事,因此不敢插手。继先背着包袱走下船,对巫山二圣和慧通施礼,“二位道长好!大师好!不知刚才何事?”
  高长达看了看继先:“你是何人?”“李继先”。慧明问道:“哪个李继先?可是三破蒙军、泉州辞官的李少侠?”继先道:“惭愧!前翻侥幸小功,怎敢劳大师记挂于心?不知你们是?”慧明道:“我乃九华山慧明,这两位是巫山二圣杨辩才和高长达。”继先道:“继先见过大师和二位道长。”巫山二圣惊讶,杨辩才道:“哎呀!竟然在这里见到李少侠,真是有缘,不知李少侠来建康何事?”
  继先叹了声气,不想和他们提及莲心之事,“我想在码头换船,赶往泉州。”慧明惊喜道:“你要去泉州?可否帮老衲一事?”继先道:“大师请说!”慧明道:“老衲今天在城外救回一位前去临安的女施主,老衲见她独自走远路不便,将她留在客栈,等明日雇车送她前去,若李少侠不嫌麻烦,可否带她一起上路?只需过临安时稍稍转换船只便可到达。”继先道:“不麻烦,大师既有乐善助人之念,继先定当为大师完成此事。”
  四人说话间,正德在旁边的货箱中查看,忽然叫道:“师叔,快来看!”慧明和众人走过去,拉开绸缎一看,里面裹着的全是兵器,众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杨辩才道:“明月门胆子太大了!大师,这些东西怎么办?”慧明想了想,“正德,你赶快去官府禀报,让官府把这些东西收了。”正德道:“是!师叔。”慧明转身对继先道:“咱们进城吧!接了那位女施主,好让你早些上路。”
  四人边走边给继先讲,把刚才和陈九鼎大战的事从头到尾说了清楚。慧明领着继先和巫山二圣来到客栈,请小二把莲心叫出来,四人在大厅等候。莲心听说慧明来了,赶紧从房间出来。继先打量着客栈外面,莲心从后面走出,向慧明施礼,“见过大师!大师不是说明日再出发吗?难道今天就…”
  莲心话未说完,继先听到话音,猛地回头,一看是莲心,难以置信,先是惊讶,既而兴奋,接着便是愧疚,放佛一下子所有的感情都涌现出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表达,口中只是不停地说着:“莲…心…姐…姐…”莲心更是一下子懵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继先会找到这里,感动地泪盈满眶,“公子,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慧明一看二人认识,又见此状,便猜出一二,于是与巫山二圣先出客栈,等候他们。继先替莲心擦去眼泪,“莲心姐姐,我知道你气我,怨我,可是你怎么能不辞而别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莲心傻傻地问道:“公子,你真的很担心我吗?”继先道:“要不然怎么会找到这里?”莲心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领着继先回到房间,继先问道:“你就住这里吗?什么时候到建康的?你怎么认识慧明大师的?”
  继先一句话把莲心一路上遇到的心酸苦楚全都引出来了,莲心“哇”地一声扑倒在继先怀中,哭个不停。继先不知何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莲心这一抱和大哭让他有点手足无措,“莲心姐姐,你别哭,你别哭呀,是我不好,我不该问你。”莲心觉得自己不该抱继先,便松开手,擦擦眼泪,“公子,都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该来找我的。”继先安慰道:“你没有连累我,我不找你谁找你?”
  莲心转身坐到床上,低头道:“可是…可是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怎么值得你亲自来找我?”继先也坐过来,扶着莲心的肩,“这是什么傻话?你是我姐姐,我怎么会丢掉你不管?”继先低头叹声气,然后鼓起勇气看着莲心,“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天我说让你跟王坚兄弟走的话,真的只是想为你好,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太草率了。”莲心摇摇头,“我并非因为这才走的,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继先站起身,背手彳亍,然后又坐下来,“我知道,知道,看过信后我才知道原来你对我一直…可是从来没有那样想啊,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姐姐。”莲心怅然若失,“是我痴心妄想了。”继先道:“不,你没有痴心妄想,是我不好,也许天意如此。可是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难道除了那种感情,就没有别的情感了吗?你这样一走,就把我们这几年的所有感情都否定了。”莲心道:“公子,是我不好,我错了!”继先道:“你放心,我欠姐姐的,一定会好好补偿给你,别再生气了。”莲心默默摇头,“公子什么都不欠我,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两厢情愿,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我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来选择。”继先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咱们出去吧,别让大师和二位道长久等。”
  二人出了客栈,见过慧明和巫山二圣,向他们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慧明笑道:“如此,老衲就不用再担心了。”巫山二圣也道:“不知你们打算去哪里?”继先正要说话,忽然有信差骑马来到客栈,下马便问慧明:“请问大师可是九华派的慧明大师?”慧明疑惑地看着那信差,“正是,你找老衲何事?”
  信差走过来,“见过大师,刚才在码头听船夫说有一个年轻人从邓州过来的商船上下船,据知他和大师一起进城,我一路打听过来,才找到这里。”慧明引荐继先,“正是这位少侠,你找他何事?”信差问继先:“不知你可是前任泉州知府李继先李大人?”继先诧异道:“正是,你有何事?”信差连忙跪下,“小人见过李大人!我是从重庆过来的,余玠余大人听说你辞去泉州知府去了邓州,让我到邓州请你入川,协助余大人治理蜀地。我到邓州后,张世杰将军告诉我你已乘船前往泉州,我便立刻乘船赶来,正好见到一艘邓州来的官船在建康靠岸,我便上来将所有乘客打听一番,这才找到你,这是余大人托小人给你的信。”
  继先接过信,扶起信差,“真是难为你跑了这么远的路,你先回去复命吧,我打点好这里的事情,即可前往重庆。”信差走后,继先拆开信件,“继先弟:兄闻汝辞去泉州知府,在忠顺军效力,兄知汝有大才,现四川千疮百孔,为兄实在难胜心力,兄特请弟来重庆助我重整四川,我处正需用人,望弟切莫推辞!兄余玠书。”
  继先合上信,向慧明和巫山二圣作别,“多谢大师和二位道长,我义兄余玠邀我前去重庆,四川事务急迫,我打算和莲心姐姐即刻启程。”慧明道:“老衲就不耽误二位出发,李少侠请便。”杨辩才道:“李少侠和姑娘路上小心,我们二人过几日也要回川中,如果有机会,定到重庆拜访!”继先道:“好!继先便在重庆恭候二位!莲心,我们赶紧回房收拾东西去重庆。”
  次日,正心养了一天伤,便执意要离开,前去栖霞寺,左宝书不再强留。正心到栖霞寺后,得知昨日慧明就已经到达,早已打了场恶战离开了。正心愧疚不已,辨惠知其事后,劝其在寺中养好伤再回山,并修书告诉慧通缘由,于是正心便暂时留在了栖霞寺。
  左宝书和施义早早便去码头等候,已经是最后一天期限,但一直等到黄昏,也不见明月门的船,两人只好回城。次日又去,依然不见;如此三日,皆不见,二人以为上了明月门的当,很是愤怒。施义赶回岳州报杨天问,而左宝书因有杨天问所托之事要做,便对施义借口它事,前往临安。
  巫山二圣见陈九鼎逃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建康,打算过几日回川联合桃源派再上明月山。二人和慧明辞别,不日,慧明便回九华山。正心下落不明,慧明让正德暂时留在建康,再去栖霞寺等候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