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各忙各的

  明神弥彦跑回了店里,蔫头耷脑地继续去后厨干活儿,不敢让人看出任何异常。看见有撤下来的剩饭剩菜,照例是二话不说先吃为敬,顺带给小燕藏上一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稀里糊涂地跟道场的各位聚过餐了。
  但不管再怎么暴饮暴食,有件事情始终让他无法完全放心,那就是踹长冈干雄的那一脚。
  干雄已经被赶出了家门,绝不至于调动长冈家的人脉去为难他和小燕,而长冈家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人脉可以调动了。
  ——但谁又能保证,这个曾经跟他在一个盆子里争食吃的老流氓,会不会去搬来什么见不得人的救兵?
  ——不怕,如果有什么流氓混混之类的打手过来,只要左之助在,一定万事大吉。
  ——可是小燕的事情,去求别人出面帮忙,真的合适吗?
  尤其是,相乐左之助向来的名声,实际上并不比长冈干雄好到哪儿去。
  回到家里,发现左之助一反常态没有跟大家一起回来,第二天一大早也没有来蹭饭,中午也没有来。
  去到棚户区那座写着“左”字的长屋,门虚掩着,屋里乱七八糟,一个人都没有。就算是不锁门,也绝对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蟊贼敢到这儿走一遭。
  问了周围的邻居,都说左之助一早出门了,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弥彦的心里越来越没底气,不光是担心自己和小燕,还开始担心起这个直到两个月前还声名狼藉的混混。
  到了下午,弥彦终于绷不住了。如果那个钥匙模子是真的,那么短则几个钟头,长则最多一天,长冈干雄就能翻配出一把钥匙。也就是说,从他们逃回店里算起,关原家随时都会遭贼甚至被人持械抢劫。三条燕那样唯唯诺诺的性格,也绝对不敢在钥匙模子上做什么手脚。
  老板娘关原妙生来性子刚烈,动手收拾闹事的酒鬼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店里的大号木托盘就是她的杰作,万一和长冈干雄这样的持刀暴徒正面碰上,恐怕事情绝难善了。
  再次回到道场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小薰出去打工做师范代,剑心上街买菜去了,一时没有回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
  弥彦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的长冈干雄已经招呼了一群歹徒,蒙着脸,光天化日就闯进了关原家的宅子。
  阿妙白天在店里招呼生意,晚上把当天的收入全部带回家去,店里不放隔夜的钱,这是所有店员都知道的事情,长冈干雄一定也知道。如果他选择阿妙不在家时直接去袭击关原大叔两口子,一切就都完了。就算侥幸当众阻止了惨剧,事后追问起钥匙的来历,小燕也一定会被当成同伙抓起来的。
  等不得了。
  弥彦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在屋子里挑了一根最趁手的木刀,绑上绳子背着,正准备出门,突然看见地上摊着一本手写的册子,上面墨书一行大字:
  居必胜之地,操必胜之术
  对“必胜”二字的极度饥渴让弥彦迫不及待地捡起了册子,翻过来一看封面,上面大书神谷活心流五个字。
  难道是师傅今天要去给人讲这个?
  不对,去当师范代,不会教自己流派的东西,他以前也从来没见过这本书。
  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弥彦顺手把书塞进了怀里,锁上门,一路摸到了长冈干雄的住处。
  屋里情况不明,天还大亮着,弥彦不敢撬锁进屋,只能把背刀用的绳子解下来,离地二寸横着拉在门口,自己蹲在屋顶不显眼的地方,一字一句地琢磨那本书,一边随时听着下面的动静。
  天色暗到已经没法看书的时候,仍然没见有人中招。弥彦忍不住了,收起书来,扒着房檐翻身向下无声落地。屋里没有掌灯,窗户纸是暗的。舔了下手指,顺着窗棂子在窗户纸上润出个小洞,里边静悄悄漆黑一片,根本不见有人。
  扑空了。
  天气很暖和,这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却感到后背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那天从赤别户出来之后,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就像是突然被一只大手拎出了自己生活的城市,丢在了一个完全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整个世界的人来人往,似乎和他脱离了关系,成了远处模糊不清的一些陌生的轮廓。他很希望能够碰见什么熟悉的人,却又害怕碰见任何一个熟悉的人。三条燕,这是他此刻最挂念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他此刻最不敢看见的人。
  不知道如何是好,明神弥彦背着木刀,在三条家、关原家和赤别户之间,不敢靠近又不敢走远,一圈一圈一趟一趟地逡巡不前。
  长冈干雄也没闲着。
  以要害挨了一顿木屐为代价拿到了钥匙模子,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配出了钥匙。
  溜门撬锁,人越少越好,但进屋打劫,至少得有一个人把风,一个人控场,一个人打包,考虑到对方至少是两个人在家,如果保险起见晚上动手的话,一家三口都在,控场的恐怕还得再多一个。关原家家底殷实,屋子里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就算是他这样训练有素的剑客,人生地不熟也难保不会吃亏。
  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但万一碰上明神弥彦那小子,也绝对不能轻饶。
  拿这样的借口回集英组借人,实在是张不开嘴,弥彦和小燕的关系,现在不说路人皆知,至少也是赤别户的熟客们经常聊起来的话题,而弥彦又是他的师傅。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徒弟打师傅,带人抄师娘的东家,哪一条说出去都不像话。集英组虽然是一群混混,好歹还是要面子的。
  去菱卍党,也碰了一鼻子灰。上次山本我介去借人借炮,自己吃了大亏不说,跑得慢的也跟着折进去十几个,几个当头的打死不敢再跟集英组或者神谷道场扯上关系。
  没办法,只能自己物色了几个胆大不要命的,重金请来,准备好好抓上一把。每人十块钱的高价,放在平时他会犹豫很久,甚至需要勒紧裤腰带,但这回,只要做成了这一票,至少能有上千块的斩获,不义之财如流水,来得快去得快,几十块钱根本就不心疼。
  天色黑透了,煤气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线,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街小巷渐渐冷清下去。茫然不知所措的弥彦突然发现远处的街道上有挤在一堆的七八个人往关原家方向走。
  蹑手蹑脚摸上去,躲在巷子口的影子里,看得真真切切,几个大人,裹头蒙脸,为首的那个只看体形和步态就知道,绝对是长冈干雄。
  腰里掖着那把寸步不离的大刀,一手揪着个孩子的后脖领子,孩子满脸都是眼泪,被裹挟在人群里一声都不敢出。
  三条燕。
  弥彦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干雄这是想毁掉小燕的名声,让她彻底无路可走,只能跟着干雄,到“有个靠山”的“那个去处”,去当长冈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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