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捕头
吃过午饭,林文清来到大殿,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到了。不一会儿,负责带队的师叔来了。
凑巧,正是林文清的师父,掌门徒弟中天资最低的七弟子。
林文清自然要上去跟师父问好,然后恭恭敬敬站在师父身后。师父看了一圈,此行二十八人里只有林文清一人是他的徒弟,难免有了一丝丝护短之心。
“文清呐,平日里你也是我这一脉的优秀弟子,此行下山试炼,对别人或许是炼,但对你,最多也只能算试,个中能否有好的际遇,全看你个人造化了。”
“定然不辱师门。”
“我是说,有没有想去的。毕竟一去半年,挑个喜欢的地方也挺重要的。趁为师还有这么点小权力。客栈比较轻松,见的世面也多;铁匠铺能见到的剑多,就是夜晚要防盗,可能睡不好;官府待遇好,就是气氛不轻松,说话做事处处要小心一点;酒馆么,鱼龙混杂,也非上选;至于青楼……”
“还有这种地方?”
“想多了,为师怎么可能派你去哪种地方。”
“那谁去?”林文清有点好奇。他好奇的不止是谁去,更好奇为什么会有青楼这个选项。青楼跟红楼不同,红楼是妓院,青楼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地方,但也属于烟花柳巷之地,难免儿女情长是非多。为什么这种地方也要去试炼,也不知道会试炼出个什么东西。
“问这么多,你要是动心了为师打断你第三条腿。”师父说完转念一想,这个徒弟还小,这么说话似乎有失师道尊严。刚好此刻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他径直走上大殿中央,开始主持秩序。
师父交代了相关注意事项,无非是到了镇上一定要遵纪守法,不可为非作歹之类的,然后给每个人发了一个锦囊,带着大家到了下山的岔路口。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虽然是草长莺飞的晚春时节,却也逃不过一丝丝的燥热。路口的石敢当在阳光下暴露出岁月刻下的纹路,有点水滴石穿的无声感。
“你们到了镇上的衙门,再把锦囊打开,里面写明了你们的试炼地点,以及报到联系人。他们会根据锦囊上的信息,带你们去试炼的地点安排住宿。这半年时间,除非发生危害到师门的重大情况,否则就给我在山下好好呆着,完成试炼,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称是。师父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文清一眼,挥一挥长袖:“去吧!”
下山的路不长。林文清与其余六人走着。半路上,就已经有人提前打开了锦囊。“哇,我是去铁匠铺诶!”
有人开了头,其余人孩子心性,都把师叔/师伯的话抛诸脑后,纷纷开锦囊,交换各自的试炼地点。
林文清看此情景,制止了冯永伟跟吴连俊,其余人不熟,也就随他们去了。
不知道师父会给自己安排去什么地方。虽然他没打开锦囊,但也留心听了其余四人的地方,分别是铁匠铺、酒馆、当铺、客栈。
看来青楼这个选项在他与冯、吴三人里面。其他开过锦囊的人纷纷发声让他们三个也开了,说不定有各自彼此中意的,到镇上之前还能交换一下。
林文清不为所动,“举头三尺有神明,师伯们轻功个个了的,小心他们此时正在我们身后跟着。”他这一句话委实唬住了所有人,众人面面相觑,只好闷声赶路,不做他想。
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到了山脚,明显比山上热了一些。众人沿着官道,很快就到了麟龙镇的衙门。而镇长大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麟龙镇不大,方圆一千亩地大小,镇上常来常往的人有两千余,常住人口一千五百人。镇长是今年刚满六十的长者。子曾经曰过:“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群少年们看到温良恭让的老人,在尊老爱幼的自觉下,很恭敬地向镇长作揖。
镇长环顾一圈,捻着他下巴雪白的山羊胡,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透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各位青城派的少侠能光临我麟龙镇,实乃小镇三百年来排第一的大事啊!此行风尘仆仆,想必各位少侠也累了,老朽自作主张,在内堂设宴,给各位少侠接风洗尘。还请少侠们屈驾赏光呐!”
镇长姿态放得很低,可能是因为他们七个人来自青城派的关系。平日里这种小镇上很难见到武功高强的剑客,但南来北往的江湖中人很多,总会有闹事的。这回好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再路过山下这几个镇子,应该也不会太造次了吧。
除了林文清,其他少年兴致盎然地接镇长之邀请,进了内堂。林文清不心动,毕竟小时候吃惯了大鱼大肉。
内堂里已经有人等候,镇长给众人介绍,“这是负责衙门日常工作的李捕头,以后各位少侠在镇上但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他。”
丰盛的接风宴结束,夜幕四合,天色渐暗,镇上的官路上点起了灯笼,更夫们也出来打第一轮的更了。这群少年本来是不喝酒的,但架不住镇长的吹嘘,说什么习武之人岂会没有酒量。结果那个分配到酒馆的人先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去酒馆半年,迟早是要喝酒的,不如卖镇长一个面子,先喝为敬。有人带头,大家也都不好端着架子,纷纷举杯。林文清也是小酌了几口,此刻脸颊已然绯红。
镇长看众人皆是满意,知道自己已经把大家都伺候舒服,然后才恭声询问青城派给他们安排的去处。
林文清这才打开锦囊,上面写着——麟龙镇衙门,联系人李捕头。吴连俊是驿站,冯永伟是青楼。
其余四人也是一副刚知道自己试炼地点的样子,三言两语都是在问你去哪儿呀。演技不错的样子。
刚巧,李捕头余光看到了林文清的锦囊,朗声大笑道缘分妙不可言,拍着林文清的肩膀,殊不知酒精上头,拍得有点疼。
镇长慈眉善目地一一看过,吩咐衙门的捕快来领各位少侠去入住。林文清没想到,自己的地方就是在衙门。按照李捕头的说法,他接下来半年的身份,自然也就成了捕快。
“文清少侠,我带你去内里的厢房,知道你要来,腾了最好的一间给你。”
林文清暗自腹黑,他自己事先都不知道,李捕头莫非是先知,换谁来不都是这套说辞?喝多的男人不靠谱啊。
众人散去。林文清也到了住处。厢房很大,进门两边摆放了两株香兰,正厅是一张超大的八仙桌,两边共四张待客椅,正厅墙上一副对联,像是刚挂上去的。上联是“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下联是“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只是不见横批。
“不给力的东西!办事没半点路数!”李捕头自然也是看到缺少了横批的怪异,气的龇牙咧嘴。
林文清倒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他重点观察了床,很大,被褥是新的,虽不及家里的用度,但比师门是精致上十倍有余,其他像窗户纸,也都是新糊上去,厚实不透风,房内烛台八盏,奢华高配——镇长房内估计也就四盏——这已经是县太爷的待遇了。
李捕头咂咂嘴,这么好的厢房,纵然是县太爷来了也满意呀。他回想起昨天晚上镇长跟他说的话,此行来衙门试炼的是青城派掌门七弟子的徒弟,这七弟子将来是要继任掌门之位的,而这个林文清又是七弟子的得意门徒,一定要好生招待了。李捕头这才连夜安排人又是打扫又是换新,连门口两株香兰,都是从自家挪过来的。可见是尽心尽力,但求来的人不要太挑剔就好。
林文清不知道这么多,这个点差不多是他晚自习都梅花桩的时候。虽然喝了点酒,但人的习惯是很强大的,他决定到厢房外的院子里走几遍梅花桩。
梅花桩是习武之人预先学习的基本功法,有助于稳下盘,练得好了还能帮助修习内功心法,类似于加减乘除之于数学,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
李捕头也层是个习武之人,但他野路子出身,半吊子功夫,只正经练过梅花桩,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非要跟林文清一起走一遍。
几个步伐下来,林文清是稳稳当当,但李捕头就力不从心,可能是酒劲上头了,他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别再献丑了,他走到门槛上坐下,干脆就看着林文清走,解解馋。
月明星稀,李捕头看着年轻的林文清,眼中满是自己少年时的模样。晚风轻柔拂面,李捕头不禁回忆起那年,他十八,她也十八,他们金童玉女,双宿双飞,羡煞旁人……。
“李捕头醒醒,别睡着了,容易着凉。”
“哦,哦哦。失态失态!”李捕头从回忆里惊醒,不知过了多久,林文清已经把梅花桩走完了。看到地上留出的清晰的脚印,李捕头纵然醉酒,也能感受到林文清扎实的基本功,想来一定是个厉害的剑客。他联想到将来衙门有了这么一个助力,遇到外来的江湖中人,也是多了几分底气。
想到这儿,李捕头开心的扶着门,一咬牙,站了起来。
“文清少侠,好好休息。我,我先告辞了。”
“李捕头客气,明天开始我就在衙门当差,叫我文清就好了。”
“好的文清少侠。不用送,我自己,自己能走,我能走……呃(打了个酒嗝,酒气直冲林文清的脸)……告,告辞!”
李捕头的家虽然远,但他在衙门的厢房还倒算近。林文清不放心他一个人走,一边回答:“好的好的慢走慢走”,一边跟着他走,眼看着他进了房门,才转身回去。
房间里,香兰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房间里的家具看得出来也有些年头。林文清离开了师门艰苦的环境,一时间感慨颇多,他想到了家中的母上大人,不知道夜深人静时是否会思念自己,他还想起师叔祖,少了他这么一个从不缺少晨练的人,会不会察觉到变化。总之,这个少年此时有些想念过去的故人,他即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待上半年,要学着适应,学着成长。
试炼嘛,林文清躺到大床上,愉快地深了一个懒腰。少年就是好啊,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期待起明天第一日当捕快的日子,期待起快意恩仇,维护百姓公道的生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