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肉白骨

  黑暗之中,黑鳞巨蟒蜷缩在水底,眼睛轻合,一动不动。
  在它的巨大身躯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伤口,特别是头颅一侧豁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每一处伤口都在闪烁着青光,青光明灭,那伤口伴都会扩大几分,阻碍着血肉的恢复。
  但相比于肉体上的疼痛,巨蟒的神态则显得异常惊恐,他似乎并不是因为伤势不动,更像是受了什么人的命令,只能是僵硬地保持着姿势,甚至有些恐惧地将身子的某一处微微拱起,用周遭的肌肉控制着那一个地方,不要让其受到任何骚扰。
  而此时此刻,在那个位置里,巨蟒那足有几尺宽的胃中,一个血肉模糊的身躯正同它一样,一动不动,甚至与它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折磨和巨大的痛处。
  巨蟒胃里的强腐蚀性胃酸和各种尚未消化的腐烂之物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这团血肉,那已经五官难辨的脸上,不动声色的颤抖几下,缓缓睁开眼,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
  “妈的,点真背”
  刘德还没死。
  在三家子沟的树林里,他本想用他和真灵一同刻画的传送阵将史可法送到某个不知名的鬼地方为自己争得时机,可却乐极生悲,在紧要关头被他用鞭子拴住脚腕,一同拽进了传送阵。
  直至现在,他脑海中唯一残留的画面就是在那一片黑暗的谭水里,自己被一张大口直接吞了去,除此之外,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甚至那史可法的去向,他都是丝毫不知,他只是始终记挂着一个念头——这一战,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输的不能再输了。
  弥留混沌之际,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躯在被不断的挤压、蠕动,周遭是如地狱般的阴冷和死寂,没有任何生机与活力。他隐约能够听到耳边有什么人在对他说话,可无论怎么用心听,都根本听不清哪怕一个字。
  终于,周遭的蠕动停了下来,那种拥挤之感也渐渐缓解,可还未等他有所表示,便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包裹起来,同时浑身上下钻心的剧痛,稍稍恢复些许的听觉和视觉也在不断向他传递着,此时此刻,自己正在遭受怎样的磨难。
  他要被这不知名巨兽的胃酸消化,成为一坨大便了!
  不久之前,在史可法那风凌天下的玄技攻击下,刘德那一身血肉几乎完全被刮飞剥去,只剩下骨骼肌、后背的些许皮肉以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而在最后关头,他使出从未施展过的筋骨锻,更是直接致使起浑身筋骨具断;观其修为,玄力魂力尽失。
  也就是说此时的他,除了守得灵台清明以及少许意识之外,甚至比一具腐烂的尸体还要惨烈。
  他心里清楚,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血肉便会被胃液腐蚀殆尽,到那时,即便魂魄侥幸不灭,也只剩下一缕残魂,难道要和魂叟一起挤在那魂石空间不成!?
  肉身上几乎必死的伤势,让他已经无法再保持魂魄完全清醒,巨大的空虚感充斥意识,他甚至失去开启魂石空间,或是传音寻求魂叟和真灵的帮忙的能力。
  他距离死亡,第一次这么近,甚至比那日在乱葬之地还要近,还要凶险。
  生死的这条界限,他已经跨过了一大步,只差毫厘,他便要永坠入那永恒的黑暗。
  怎么办怎么办我还不能死,还有天大的事情,要去做呢!
  在刘德的意识之中,腐灼之感时刻增加,肋骨已经开始出现斑驳腐烂,所有的皮肤都完全消失,泞烂的肌肉暴露在那剧毒的胃液里,似乎根本用不了一时三刻,便会融化成一摊血水,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小魂淡肉身重快”
  “哥活”
  突然,魂叟和真灵焦急的声音出现在刘德的脑海里,他耗费全部心神,也只能是听清这几个字。
  是魂叟在提醒自己什么么?
  肉身肉身我的肉身已经要不得了
  重重复重塑难道!?
  灵光一闪,刘德用他那已经无法保持流畅的思维,终于明白了魂叟对自己说的是什么,在万千死路之中,寻到了唯一的生机!
  重塑肉身!
  我有关于肉身的功法,我有
  《苦行金身》!
  这部借由生死之关突破屏障的炼体功法,不恰是此时此刻,自己所处的境地么?还有什么比如今更接近死亡?即便那苦行僧,也万不会有我现在的这般苦,这般痛,这般折磨!
  不是要求修士向死求生么!那就帮我生死人,肉白骨!
  刘德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是一名修魂者,肉身伤势并未完全废掉他全部的修行能力,他还有魂魄,还有意识。
  所有的思绪波动,在刘德的意识世界之中,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但事实上只是一刹那。
  突然,一抹金光出现在了他的左手,紧接着,那已经可以用“坨”来形容的血肉身躯之上,开始上上下下亮起金芒,伴随着胸膛肋骨中那颗萎缩的心脏重新跳动,光芒也闪烁起来,似有伟力,竟保住了刘德的血肉之躯,不仅如此,竟在不久之后,真的开始恢复起他那被种种磨难消失的皮肉,破碎断裂的筋骨,也在逐渐连接!
  这苦行金身,当真如此神妙!!
  刘德能够感知到浑身上下血肉的蠕动,以及骨头里的阵阵轻响,这不似之前食道流动所带来的被动挪移,而是肌肉自主的颤抖,与此同时,一种爽入灵魂的舒适感取代了之前的剧痛,甚至让他忽略了血肉之中隐隐的刺痛和不适。
  他并不知道,在他用苦行金身功法重塑肉身的同时,巨蟒胃内的胃液、腐物、毒素、各式各样的动植物尸体,以及在巨蟒与史可法交战时不慎吞咽入胃的鲜血,竟也与他本身的血肉逐渐融合到了一起。
  是乐极生悲,还是塞翁失马,犹未可知,他只知道一件事,这一次,他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