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奇怪的妈妈
当合同签订,杨先生和田睿握手言欢时,居冉敏感地察觉到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内心震动,他竟然悄悄来了,可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没有进来,当田睿和杨先生父子在门口分别以后,田睿见到自家老板,视若无睹地扭开脸,杨先生只顾着高兴,并没有察觉到一旁路人易云深略显深沉的目光,高高兴兴地和儿子离去。
这一切居冉都看在眼里。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易云深回头,隔着窗玻璃和她对视一眼,便迈步离开了,仅仅一眼,居冉就能读出他此刻内心的悲伤,或者自己的脚根本不受大脑控制,或者她只是想在此刻静静的陪着他,居冉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
他走得不快,甚至很慢,令居冉深深怀疑他是在等她,她大喊:“哎,易云深!”
此情此景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喊他名字,仿佛这三个字就说明了一切。
过去“易云深”三个字她避之唯恐不及,而现在,这三个字与她而言,意味着无言的温暖。
易云深转身,目光沉沉:“你怎么出来了?”
不想承认因为担心他才跑出来:“哦,我要去见客户,方向也是这边……”
其实她也没有完全说谎,下午她确实约了客户去看房,因为有两位客户同时看中了同一套房子,估计她下午的时间都会花在这套房上。
“要去哪里?”易云深问。
居冉报了老小区名,这个老小区位于城东,搭地铁最快也要40分钟,易云深手插着兜:“反正下午没事,我送你过去吧。”
不知道从什么起,“送你”成为了易云深慢慢养成的习惯,他潜意识里,不希望居冉挤公交挤地铁,想跟她一起在一个空间里呆着,呼吸着同一片区域的空气。
居冉坐在车里,察觉到易云深今天比往日更加沉默,心里升腾起不安。
他的情绪似乎很低落,也许今天见到了故人,让他触景伤情了。
她下意识地想让他心情好些,于是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你今晚有想吃的菜吗?我都给你做啊。”
易云深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今天这么好心?”
好心又被当成驴肝肺,居冉讪讪地扭过头,小声嘀咕着:“还不是因为我看你心情不好……”
自从从罗薇口中听到他的过去,居冉对他一再让步,甚至松口让他继续住在她家里,命运对他实在残忍,她单纯地想对他好,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举动,让他能过得更舒心些。
“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嘛。”她眼睛望着窗外,嘴里喋喋不休,“有时间回忆过去,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比较实在呢。”
易云深沉默开车,居冉嘀咕完,听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惴惴不安地扭头偷看他,结果却被他逮个正着。
她像做了亏心事,很心虚地快速扭头,脸又开始烫起来。
“好啊。”她听到他说,“晚上就酸菜鱼吧。”
“没问题!”居冉笑得眉眼弯弯,朝他做了个可爱的“OK”的动作。
两人到了小区,居冉怕他一个人带着闷,于是顺水推舟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
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居冉跟他约法三章:“别乱说话哦。”
易云深故作威严:“这不是你的技能吗?”
居冉还真认真想了想:“彼此彼此,馋鬼。”
易云深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算是默认自己确实是个馋鬼。
这次约客户看的房子大概六十多平,位于一楼,楼层虽然不佳,但是胜在屋主任老先生善于打理,任先生爱好园艺,退休后花了相当多的时间精力在这个十几平方的小院子上,原来平平无奇的院子在他多年的经营之下,蜕变为绿意盎然的小花园,夏天鲜花争艳,冬天踏雪寻梅,这个小花园已经成了小区一景。
只是过段时间任老先生夫妇就要飞到美国和女儿团聚安度晚年,卖房子的事迫在眉睫,任老先生实在舍不得自己耕耘多年的花园,因此在选择买家上尤为慎重。
好房子谁都想要,今天来看房的两位客户购房意向都挺强烈。先来的客户是一对年轻的倪姓夫妇,还带了才八岁的儿子,夫妻俩虽然是文化不高的外乡人,但是很有商业头脑,小饭馆开了好几家,为了让孩子就近上学,打算在这个小区置业,一见到这个雅致美丽的花园,倪太太就一见钟情,欢喜地带着撒欢的儿子在花园里走走看看,想拥有这个花园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
倪先生也对这个花园十分满意,和屋主任先生聊着房子,居冉不时解答两人的问题,任先生带倪先生去看厨房时,她还是不放心地往门外扫了一眼,还好,易云深就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居冉放下心来,想着今天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房子一般,但是这花园真的不错,我跟我老婆都特别喜欢。”倪先生看来是个直率性子,甚至已经当着任先生面畅想未来,“乘凉烧烤,挺爽。”
“夏天乘凉可能不太行。”任先生实话实说,“花草多,虫子也多。”
“那简单,到夏天先把花园的草拔了,秋天种回去呗。”倪先生言谈间露出一丝痞气。
“倪先生懂园艺?”
“还真不懂,园艺不就是种花种草嘛,花草贱着呢,种到土里就是不洒水也能活,我在老家见多了。”倪先生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屑语气。
任先生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笑了笑不做声,居冉敏锐地捕捉到他这微妙的表情变化。心想着这家估计没戏了,这样好看的花园,养花人定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来大理的,用多大的辛勤劳动换来的,任先生估计光听到倪先生这么说都要心疼死。
“都说每个人的爱好和性格都不一样,还真是,我听着二位交谈就知道倪先生性格直爽,任先生细腻贴心呢。”为了避免两位对于花草的矛盾激化,居冉巧妙的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倪先生也不是蠢人,听到居冉这么说,也意识到刚才那番话有点直快,推脱道:“我是一个大老粗您别介意,我不懂,家里这些也都是我老婆打理的。”
任老先生的脸色总算和缓一些。
居冉在做了这么久的工作也学会了察言观色,默默叹息,任先生大概率是不会把房子交给他们的。
但倪先生夫妇对这房子志在必得,见任先生犹豫,表示可以答应任先生的开价不还价。
但他还是面带犹豫,表示要晚一些再给答复。
居冉知道他是还想再见见下一位客户再定夺,毕竟从感情上,他不希望自己的小花园落到这对夫妻手上。
在送倪先生夫妇到门口的时候,居冉和站在门口的易云深眼神交汇了一下,易云深没什么反应,只是用眼睛看着她,居冉眼庞一热,移开视线。
刚送走倪先生夫妇,第二位客户田女士也到了,相比外表光鲜的倪先生夫妇,她瘦小衣着朴素,表情也是过于局促紧张。
她一边热情亲切地和田女士寒暄招呼,一边悄悄观察这位女士,她四十多岁,说话轻柔,一看就是内敛温和的性格,只是看她略显瑟缩不自信的样子,居冉猜他经济条件不是特别好。
田女士见了院子里的花园露出十分欣喜的神情,但她表达还是十分克制,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绿意,嘴里轻轻念叨着:“太好看了,我孩子看到一定喜欢死了!”
她转回视线,问任先生:“这个花园一定花了您很多心思吧?”
这个问题无疑一定程度上取悦了任先生,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是啊,退休以后的时间都搭在这上面了。”
“我也喜欢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家里没条件,就只有阳台一小块地方。”田女士内敛一笑,又将艳羡的目光飘向那片花草深处,“最主要是,孩子喜欢。”
依居冉的观察,这位田女士并不是为了投屋主所好而编造出谎话,纯良的眼神不会骗人,她是真心喜欢养植物的。
任先生和颜悦色地和田女士聊花草养护等问题很是投机,但聊到房子问题就略显失望,这位田女士经济能力不如前一位客户,没能力承受屋主的报价,反而请求任先生能再降价一些。
“房东先生,我是单亲妈妈,三万六一平是我能拿出的最多的钱了,但是我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我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孩子,非常喜欢花草,如果她住在这里,说不定能活得更好,我恳求您满足我这个心愿!”
对方凄苦,居冉是知道的,但是买卖房子价格谈不拢很正常,打同情牌就不容易获得好感,每个人对于自己的既得利益都希望是最大化,被人这样道德绑架的出让会让人厌恶。
任先生果然遗憾之余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委婉地拒绝了田女士。
田女士失望地走了,临走时居冉见她又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冬天也还是生机盎然的小花园,那因为极度失望而只能沉默的身影,让人有些不忍。
两位客户都没有让任先生太满意,一个出的起价却不会爱惜花园,一个出不起价却一定会让他的花园继续绽放美丽,任先生很纠结,最后跟居冉表示再跟老伴商量一下答复她。
她出来和易云深汇合,今天的两位客户都给她极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位田女士,开着车的易云深还是沉默寡言,居冉有心活跃气氛,便把刚才的经历都跟他细说了一遍,想要听听他的看法。
易云深问:“那位女士有说孩子什么病吗?”
居冉摇头:“没有,只是听她的意思,她的小孩得了很重的病,寿命不长。”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内心其实不太认同她的做法,觉得太过于描述自己的近况,这易云深静静听着,发表看法:“你接下来的一课就是要学会分清真情和假意,是不是演戏还是因为太想拥有而用力,你要从细节自己辨别。”
居冉听着易云深的话细细思索,开始认真回想了跟田女士接触的过程,易云深也不在打扰。
车开出小区,居冉却在小区门口公交站捕捉到田女士的身影,她独自站着,低头默默擦眼泪,飞驰的车子很快将她的身影甩在后面,但是那画面却深刻在居冉脑海,她突然感觉很难受。
她想她到底为什么哭呢?因为买不到有小花园的房子?
还是因为她患病的女儿呢?
也许是因为田女士擦眼泪的样子,跟她妈妈很像吧。
不安挥之不去,她大喊一声:“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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