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长生

  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上出现了一名独眼剑客。
  有人传,那独眼剑客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颇有当年一代剑侠徐当国徐先生之风。
  而徐当国呢?江湖人士已经有多年不曾见过他了,有人说他归隐山林,有人说他行走在民间,甚至还有人猜测他死了,就连令人闻风胆颤的刽子手秦越也彻底消失了踪迹,没有人知道……
  除了独眼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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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生又开始了独自一人的流浪。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自愿的,他要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也许会有另一番不同。
  他到过一家名叫齐风酒肆的旅舍,那里的说书上讲着古今怪谈,讲着过往传奇,他说:“过去曾有个刺客叫秦越,别看他杀人无数,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他不仅为民除害,还把得来的酬金全都分给了贫民百姓……”
  他走出酒肆,去了闹市的街头,那里布置着刑场,正在处斩贪官污吏,周围民众一片叫好,有人说道:“大快人心!多亏长宁王殿下大力反腐,如今吏治一片清明,早已不是前左相剥削百姓的旧时代了。新时代到来了!”
  他来到乡下,漫步农田,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庄稼地里作物生长极好,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那农妇敞开笑脸对着人们说道:“自从新政实施后,减租减税,还能免除徭役,就是荒年也不愁吃穿,穷苦日子一去不复返喽……”
  所及之处,无一不是一副光风霁月、海宴河清的景象,这就是新时代么?
  用他全族的命所换来的新时代……
  惟愿盛世太平不会弃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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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朝·永嘉二十一年
  这一年虽然对多数人来说安安稳稳,但朝廷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
  新政效果显著,皇帝的叔父长宁王亦是扶摇直上,权力一天天膨胀,随着皇帝一天天成长,早已不是任人宰割听人控制的傀儡了,就这样,皇权一系与长宁王一系势力冲突日渐加剧。
  终于有一天,宫外传出了长宁王密谋篡位的消息,是真是假,人们无从知晓,唯一确定的是,长宁王夺权失败,皇帝大怒之下,将长宁王府满门抄斩。
  行刑那日,一百多号人跪在刑场上,监斩官一声令下,一颗颗人头落地,杀得刽子手的屠刀都卷了刃,时值盛夏,天降暴雨,刑场上血水交融,汇成一片红色的海洋,远处,油纸伞下,一个独眼剑客默默地看完了全过程。
  所有人,都逃不过这往复轮回的命运。
  ……
  街巷里,一个浑身泥污、脸蛋肮脏的小孩被后面几个大龄孩子追赶,小孩突然绊了一脚,后面的孩子追了上来,随后拳头一个接一个的打在他身上。
  “敢偷我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小孩一言不发,默默的挨着一拳又一拳,他真的只是太饿了,再不吃东西,他会死的……
  “住手。”
  一个中年剑客呵止住了他们,孩子们一抬头,看着这人竟是个独眼,许是面相太凶煞,还背着大剑,下一秒就全都吓跑了。
  顾长生蹲下,轻轻抬起小孩的头,擦去他脸上的泥污,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女孩。
  再看,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碰到过……
  是长宁王府!
  几年前,顾长生费尽心力潜入到王府内部,刺杀长宁王,就在即将得手之时,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娃闯进房间,兴奋地对着长宁王叫道:“爷爷,爷爷!”随后祖孙俩共享天伦之乐,他担心在此停留太久会被发现,最终放弃了这次刺杀。
  原来她是长宁王的后人,大概也是唯一幸存后人吧。
  “你的家人呢?”顾长生对小女孩温和地问道。
  “我……逃了出来……我没有家人了。”小女孩怯生生地说道。
  顾长生一惊,这与当年的无家可归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
  “阿遥。”
  “阿遥,很好听的名字,从今以后,你就跟我走吧,我教你剑术。”
  阿遥好奇地望着他,这个独眼的中年大叔,似乎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呢。
  阿遥没有反抗,任由他牵起自己的小手,两人不久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
  永嘉三十年。
  这一年,边境不太平。
  北方游牧民族靺羯族再次南下,入侵我大楚边疆,企图攻破靖阳城,打开进击中原的唯一缺口。
  靺羯族有备而来,来势汹汹,靖阳郡守死守城池,却死伤惨重,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断派兵增援前线。
  边地将士的鲜血将广阔无垠的大漠染成了红色,靖阳民众的坚守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战事越来越持久,局势越来越不利,越来越多的人逐渐丧失信心,认为此战必败无疑,开始收拾包裹南下避难。
  就在靺羯人打算发起总攻、踏平靖阳的前一天,红色大漠上,一个独眼剑侠阻挡了蛮夷们的去路。
  无百万雄兵,无八方神器,他有的,仅是一人一剑。
  一个部落酋长上去了,没有回来。
  一百个草原锐士与他对阵,死的死残的残。
  五万雄兵跨着战马,手提长刀弓箭团团将他围住,一齐冲了上去,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方圆八百里,一时风卷云涌,天地变色,界限不清,人畜齐飞,鲜血喷溅,战马哀鸣,幸存者,所剩无己。
  天地间回荡着独眼剑客的声音,所有草原部族都听见这样一句:
  “犯我中原者,虽远必诛!”
  不远的地方,一个明丽的少女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天后,靺羯撤兵了,退回了大漠深处。
  战争结束了,边境上独眼剑客的事迹,传到了靖阳,传到了中原,最后传到了蓟京。
  有人问,这是哪一派的剑术,会有改天动地般的威力。
  有人答,怕是中原的北邙派掌门徐当国回来了,敢以一剑战百万敌兵,除了他,还有谁。
  已经三十多年了,徐当国,他还活着?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不过,自此以后,草原北寇再无一人犯我中原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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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大漠,黄沙。
  顾长生枕着胳膊靠在一块岩石上,脸上胡子拉碴,已经很久没打理了,头发也乱蓬蓬的,看着飞向远处的大雁,默默出神。
  阿遥拿着一只香味扑鼻的烤兔子,走过来,赌气的说道:“师父,你有那么厉害的功夫,干嘛不教给我,我到底还是不是北邙派弟子啊?”
  看着阿遥吃兔子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顾长生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拿过来,让为师尝一尝。”
  “不给不给,除非你教我那天我看到的剑术。”阿遥马上将兔子藏在背后,朝顾长生吐了吐舌头。
  “别别,我教你还不行吗,流风九剑可是很难学的,没有过人的天赋学不会。”
  “它叫流风九剑吗?好霸气的名字。”
  “咳……其实以前叫流风十剑,只不过,到师父这一代,我把最后一剑给废除了,就成了流风九剑。”
  阿遥吃惊道:“废除?你竟然废除了,北邙先掌门不会去梦里找你吧!”
  顾长生气不打一出来,这么跟为师说话,尊师重道的传统哪去了,再次感叹学风不古。
  “话说,你这么想学剑术,以后要嫁人怎么办啊?”
  “嫁人,切,我一辈子都不想,我要一直跟着师父,斩妖除魔,做一代江湖女侠!这,才是女人的浪漫……”阿遥一边说一边幻想着,露出了傻笑。
  顾长生调侃少女道:“也对,像你这样男人婆,也嫁不出去,只有为师我肯要你。”
  “你——滚!!!”阿遥出手扔出一只草原鼠甩在顾长生脸上,随后扬长而去。(老鼠:mmp)
  “哎呦,我错了,大小姐~”
  望着阿遥落日下倩丽的背影,顾长生感慨万千……
  即使没有了亲人,他们便是一家人,胜似亲人啊!
  突然,阿遥回头,对顾长生大声喊道:“师父,过些日子,咱们离开大漠,去中原闯荡吧!”
  中年剑客重重点头,眼里有些湿润,回应道:“好——下个月,咱就走!”
  少女轻灵的歌声响起来,在寂静的大漠余晖里听着是那样清晰:
  跨千山兮路茫茫
  虽一人兮吾独往
  苍苍明月兮渡长江
  天地同光兮归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