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思
有时她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也挺好,不比关在那高门大院的后宅舒心得多?
可是,不能,她不能眼看着母亲因忧伤顾家人的枉死而精神渐萎,不能看着母亲纯真善良的性子却被他人揉搓践踏。
她这位母亲,外柔内刚,聪慧、坚强却也执拗,明明年龄就不大,生活的磨砺已经让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位冷静沉闷的夫人。
明明眼里不揉沙子、明明心里不甘心,但顾夫人一直在忍,忍着萧老夫人打压,忍着丈夫安瑾侯纳妾,忍着丈夫娶平妻,忍着婆家主子仆人的糟践,最后把自己忍到了衣角胡同生产,差点丢了性命。
终于,心灰了,情冷了,宁可舍了嫁妆也要带孩子远避庄子教养。
然而心里不甘!对顾家上下突然枉死的不甘,对安瑾侯人面兽心欺骗她的不甘,对诚心相对的夏夫人屡屡暗害她的不甘,对萧家尤其萧老夫人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最后还要狠狠踩上她一脚的不甘。
这些种种不甘不愿,最终化作一股忿怼的洪流,将顾夫人深深缠陷,看不到自己的幸福。
所以,明明外柔内刚,明明坚强的活着,明明想给萧家人颜色瞧瞧,一边恨对方,却又一边遵从萧家指示,小须金刚经一抄就是整整六年……
依依似乎看了一个古代大多数后宅女人的范本,坚强却软弱、贤惠却无奈、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矛盾的合体,整个人生,仿佛都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
而她,既然继承了这个女人孩子的身份,做了顾芳容的女儿,她就要还母亲一个充满幸福的生活,让母亲可以体会一个女人被宠爱而变得越来越小、娇憨、越来越天真的人生。
都说一个生活幸福的女人,会活得越来越像小孩子,只有为生活奔波操劳的女人,才把自己练就成无所不能的女强人,而天底下,谁不想无忧无虑的活着?
生命的旅程就像逆水行舟,他人的关心和冷漠,像风,可以给你动力和阻力,坎坷的经历,像雨,可以让你变得坚强和沉重、甚至覆灭,而家人的保护就像伞,当你顶风冒雨而行,你可以闲适放松的享受雨中景色,直至迎来朝阳明媚,而一旦失去这座保护的屏障,你也许会掉头放弃,也许会把自己操磨成孔武有力的汉子,即便手脚血泡磨成老茧,也要撑起一方天地。
也就是,不管男人女人,可以无忧无虑活的像个孩子,其实才是对他的赞美吧……
不得不说,无视他人保护而把自己塑造成米虫,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人很幸福,不是吗?
依依前世的成长让她体会过心酸,体会过快乐,体会过痛苦和绝望,所以她善良却也心狠,感恩却不盲目,她可不是当圣母那块料。
她知道母亲和几位阿婆都是真心实意对她好,她想以真情回馈永心,可她也知道这个朝代对女人太多约束苛刻了,即便现在这具身体才六岁,她时时不敢忘,总有一种危机和紧迫感,她一直在对自己说,这里是古代,战场人命如浮萍、后宅如战场的古代,不认真,你就输了!
所以她想办法让自己每天快乐、让家人快乐,同时也不敢放松,她坚信那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管目前自己能做什么,即便现在采这些草药没什么用,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用到,能为以后做打算,这让她安心。
秋天时,又到了陈妈妈每年一次去南乡城安瑾侯府,向萧老夫人明着送经文实际汇报监视的时候了。
陈妈妈这些年一心维护顾氏母女,萧老夫人每次问话,她都顺着对方意思说,但其实又什么都没说。
什么“那顾氏身体如何?”“回老夫人,不太好,整日咳嗽,人也消瘦的厉害。”“二小姐萧倾城如何?”“挺好的,一天天长大,人很乖顺。”“你在那里怎么样,这些年辛苦你了。”“劳老夫人挂怀,老奴不苦,只是想买些酒,家里没银子,对了,老夫人能不能再加些月例银子?”“哎,陈妈妈有所不知,这些年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我还想着你们那边只有四口半的人,想清减些呢。”“哎呀呀,别,五两就五两吧。”等诸如此类含糊其辞、无痛无痒的话,每年差不多都要说一遍。
萧老夫人也是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不然她会发现自己这位曾经最忠心奉主的陪房,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回话。
陈妈妈心里失望,忍不住耻笑,她早就不是偷懒嗜酒的糟老婆子了,且不论萧老夫人看不上眼的顾氏,她这个尽心伺候了十几年的陪嫁老仆,老夫人看没用了不还是放任自流?这就是现实。要不是顾夫人假病,要不是顾氏有私房银子,一年五两的花用也就够一家人买些糙米猪肉粗布褴衫,更别提若是顾夫人真病了,这点银子都不够看病买药。
没银子?开销大?看萧老夫人吃的用的,光那屋里常年点的金桂养神香,每年就要至少三两银,再加上萧老夫人每天都要喝的百合燕窝羹,吃穿享用,巨细靡遗,单老夫人这一院,花销就在百两上下,可真是矜贵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