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的眼泪我的痛
顾氏一个人端坐炕边，静静听女儿讲述虎崽的由来。
依依跪在地上抽泣着，泪汪汪的大眼满是可怜兮兮。
“呜呜……我也不知怎的，偏能听得懂动物语言，那几只鸟儿说，山里的母大王被猎户的捕兽夹夹伤了腿，可怜还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幼崽，眼看就要饿死啦……”抬头悄悄看了看母亲神色，没表情？那继续抽泣“呜呜……我想着多可怜啊，那是两条小生命啊。”
多可怜，山里那么多好东西在向她招手，她却被看得死死的，什么时候才拯救那些可怜的宝贝？
依依抽泣抽泣个没完，俏似顾氏的双眼小鹿儿一样看着母亲。
顾氏心都要被哭化了，却还得板起面孔，不然女儿不知道这个世道的可怕。
“倾城！”这是母亲第一次正式称呼她的大名。
“你可知道，你有爹，却也没爹。”
怎么突然提这个？
见女儿露出疑惑的表情，顾氏以为她不明白，叹口气“哎……这么多年，我从没提起你还有父亲，现在，你也大了，我应该告诉你实情了……”
顾氏语调平静的讲述了自己从及竿，到订亲，到结亲，到出嫁，再到被冤枉撵走的过程，从头都到尾，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要不是讲到父兄被冤枉斩首时落下眼泪，加上依依打娘胎里就知道的实情，她都要以为母亲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顾家只剩你我了，为娘是个不中用的，这么多年雇人暗暗察访，半点平反的证据也没找到……”
原来母亲经常派张妈妈出门，是去雇人了啊……
“安瑾侯府势大，我又是个待罪之身，你本该是侯府嫡出的千金，却被为娘拖累到这荒山野岭，我儿会否怪为娘？”
依依拼命摇头，哪里荒凉了？她感谢上苍赐给她一个善良、爱她的母亲都来不及，还怎会怪？再说，是那些人冷酷无情又贪得无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她温柔的母亲何干！
“娘别难过，女儿长大一定为外祖母、外祖父、还有舅舅报仇。”
“……我儿大善”顾夫人压抑的情绪渐渐舒缓，终于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母亲的眼泪仿佛颗颗滴在依依的心里，扎得她胸腔阵阵刺痛。这不是她为博同情的假哭，而是母亲多年委屈得不到倾诉的释放，像巨石一样，压的母亲喘不过气来。
“我儿……为娘只剩你了，你是我们顾家最后的血脉……呜呜……我儿如此聪慧，为娘是多么高兴，可你今天却说，你仗着懂兽言，而胆大的进山，你若是遇到疯癫的野兽，当如何？你若是遇到不听你言的动物，当如何？你若是遇到歹人，当如何？你若是……你若是……有个万一……叫娘怎么活……呜呜呜”
依依后悔万分，她错了，她想的太简单了。
“娘，娘，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不该仗着你们疼我就胡作非为，求您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她错了，她是真的错了，原来一朝穿越，她仗着有前世的记忆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一个孩子的身份，忘了安母亲的心，忘了小心谨慎，忘了她的责任……一个子女最大的责任！让爱她的亲人放心！
是她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此时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假意委屈是多么不该，因为母亲根本不是因为她擅自收养虎崽而生气，也不是因为她私自外出，而是担心她会遇到危险，而自己无能为力，那种担忧，那种懊恼，那种无助，是一个只有身临绝境的人才能体会的彷徨飘零。
多可笑，她自以为了解古人，自以为已经摸透了周围人的心，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建立在别人对她爱的基础上，因为爱而放纵，因为爱而包容。
依依扑到顾氏怀里，两人仿佛被人丢弃的孩子，彷徨无助的抱在一起痛哭，这一刻，依依真正认识了这位母亲！她的母亲！
第二天，娘俩蓬头垢面的从床上爬起来，互相对望的时候，仿佛忘年之交的友人，哈哈笑着对方的窘态。
“哈哈哈，我的依依好像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娘说什么呐！娘的肚皮是垃圾堆？看您顶着鸡窝头，眼睛还扣着一对红皮鸡蛋壳，哈哈哈，看得清东西吗？”
“……”
“……”
“噗……哈哈哈……”沉默数秒，相继爆出大笑。
两人的关系通过这件事变得亦亲亦友，一种心灵上的亲昵。
陈、常、张几位妈妈，担心了一整晚睡不着觉，担心顾氏年轻，不懂得教导孩子，担心姐儿主意太正，不听母亲的话，担心母女疏远。
结果第二天，娘俩不但没冷淡，反而更亲近了，几位妈妈这才放下心来。
简单的清粥小菜，大家胃里都是一阵慰贴。
顾夫人叫来陈妈妈，嘱咐道“陈妈妈辛苦些，与张妈妈跑一趟山阳城，购置些兵器回来。”
陈妈妈的儿子曾跟过安瑾侯，比较了解兵器的具体情况，顾夫人知人善任，并不因陈妈妈曾经侍奉过萧老夫人和安瑾侯而排距她。
依依来到这世上六年了，早摸清了她生活的地方。
这庄子属于萧老夫人的私产，位于都城以北，一个叫辛柳乡的小地方，西边紧邻富锦乡，要半天的路程，她们吃食穿戴主要在富锦乡购置。
辛柳乡再北边是个叫维安镇的镇子，有许多皮子、毛料，以及未经雕琢的玉料、石材卖。
南边她们曾路经过，是一个叫怀安镇的小镇子，主要以酿酒、产酒而闻名。
而东边距辛柳乡大概两天的路程，是一个叫山阳城的屯兵要塞，乃大鹰朝重兵驻守的军事要地，据说前太子康贤王之子博格童辛，就住在这座城中。
兵家之地，兵也，器也，都是重中之重，技艺精湛的铸将大师比比皆是，精良的武器自然也容易购得。
依依心里感动，母亲嘴上不说，当得知她曾经涉险，尽管担心，却又暗暗准备，何尝不是一种默默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