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系统跟她一起休眠了一晚上,此时自然给不出有用的答复。
  把自己扔到这个废弃的小院中来,苏琰用脚指头想想都能想明白,肯定是苏英母女想的损招。在她对原主仅有的几点记忆中,这个小院常年闭门,无人进出,不知道此前是谁在这儿住,更不知为何,自己身边还躺了个姑娘。
  苏琰自言自语道:“我咋觉得,自己这个第一美人的名头名不副实,她才是。”
  她跳起来。说来奇怪,昨天她还有些久病带来的虚弱感,睡醒一觉后反而神采奕奕,什么毛病都没了。她把门打开,拽起地面上那人,扶着出了隔间。
  一打开门,浓烈天光射了进来。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虽然前途未卜,处境未知,苏琰的心情却跟此时天色一般晴朗了起来,甚至有了兴致跟系统打趣:“我昨天在梦里见到一个帅哥,可惜你没看到。”
  如果系统有实体,此刻白眼应当已经翻到天上去了。
  她把女子生拉硬拽拖进了主屋,把她放在了屋内唯一一张现成的桌板上。
  这姑娘还挺沉。
  她低头看看被自己攥在手里的女子的手腕,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算了,不想了。
  女子小腿上还在不断往外冒血,裙子掀开,解开昨天齐兰枢匆忙捆住的夹板和纱布,苏琰看见她小腿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断折,上横一道狭长伤口,皮肉外翻,显出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来,甚至隐隐渗着青光。
  这种伤,得先止血。
  苏琰在她身上摸索半天,没找到止血的药,反而搜出来一块跟包袱皮一样的布料。上面还写着看不懂的字。
  苏琰对自己的古文水平非常有自知之明。她随手扔开,回储物间找来了可用的衣物,撕成长布条。她又打了一盆水,放在手边,打算为她清洗伤口。
  如果有针线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便从主屋床头的箱隔上翻到了针线,甚至还找到半截蜡烛。
  系统看着她的行为目瞪口呆:“这……能行么?万一引起破伤风……”
  苏琰娴熟地找来火刀火石,点燃蜡烛,把针在烛火上烧了几滚,满不在乎道:“不缝针就要看她把自己流成血葫芦了。左右是一死,还不如尝试一下。”
  齐兰枢醒来时,是被活活痛醒的。
  那个昨夜恹恹躺在他怀里的小姑娘,现在双眼锃亮,目光炯炯,抱着他的小腿在穿针引线。小姑娘表情认真,齐兰枢实在不想打扰她,但着实太疼,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嗓音低沉,哼出口才发觉坏事,连忙捂住嘴。
  小姑娘抬眼看他:“你醒啦?”手上依然在非常娴熟的穿针引线,一针进一针出,齐兰枢听见了自己的皮肉在哀嚎。
  偏生小姑娘还在絮絮解释:“你伤的太厉害,不把伤口缝起来会流血流干的,幸好有我在……”
  齐兰枢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塌下僵直的身躯,捏着嗓子道:“多谢姑娘。”
  苏琰手中不停,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心底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你是谁?”她冷不丁问道。
  齐兰枢见她生疑,连忙抛出准备好的说辞:“在下……小女子乃碧云门秦老先生座下弟子,被仇家追杀,深夜逃亡至此,不得已借贵所一避,打扰姑娘了。”
  夭寿哦。苏琰面无表情地想。
  这竟然还是个武侠世界。
  她对门派纷争本无半点兴趣,但见这人所言,忍不住追问:“什么仇家?为什么要追杀你一个姑娘?”
  “此事说来话长。”齐兰枢摊平身子,任由小姑娘抱着他的腿像对待死猪肉一般缝来缝去,“西玄宫与我派素有龃龉,宫主多次在阵前挑衅我师,更派门徒恶意打伤我门师兄。我气不过,就……”
  “对着他们宫主使美人计?”苏琰插话。
  齐兰枢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否认道:“不,我就趁着夜深懈备之时,潜入西玄宫,偷了他们一样宝贝。”他说这话时微微一笑,额顶发丝沁着热汗,沾在白玉脸颊上,远处望去恍然生光。
  苏琰知道他不便细说,就没再追问宝贝是什么,迅速缝完伤口,伸手来扒他的裙子。
  手刚伸过去就被拦住,齐兰枢慌忙道:“姑娘这是为何?”?苏琰莫名,举了一下手上衣物,“替你换衣服啊。”他衣衫下摆均被鲜血浸透,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齐兰枢尴尬地不知说何是好,连连摆手:“多谢姑娘美意,我自己来就好,不用劳烦姑娘了。”
  “哦。”苏琰闷闷,把衣物扔给他,低头帮他把小腿上的夹板又绑了回去。她站起身,闷声道:“那你自己换吧,我出去一会儿。”随即走出房门,还非常贴心地帮他把门合上。
  院中,阳光大好,寒雪渐见消融,枝头有禽鸟清啼。
  她默默在台阶上站了许久,直到系统小心翼翼问她:“苏琰。”
  “嗯。”她应声。
  “你当真没看出来这人哪里不对?”
  苏琰抬头看向远处,目光放空。
  “我知道他是个男人。”
  她一脸呆滞地道:“可能他有些特殊的……癖好?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系统:“那你要把他赶出去吗?倘若被别人发现,会对你不利。”
  “赶出去,为什么?”少女在晨光中侧首,虽被家人离弃,扔到了这个偏僻破旧的空院子里,她眼神仍旧笃定异常:“我捡到的人,就是我的,只有我能管。我倒想看大娘他们有什么面目来说三道四。”
  说话间,齐兰枢换好了衣衫,站起身来。他低头看向下身,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被苏琰用粗暴手段折腾过后的伤口,貌似真的不再流血了。
  那苗人果然是个江湖骗子。
  他倚着墙,缓缓推门走出,对着少女背影道:“此番多谢姑娘搭救,小女子再次谢过。”
  苏琰仍然拿背对着他,摆摆手,悻悻道:“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众叛亲离,被家人抛弃在此,没什么搭救你的本事。你若想在这个院中养伤,就留下,若想离开,就随意,反正你知道该怎么进出。”
  齐兰枢眉头渐渐皱起。
  他把声音放低:“姑娘若希望我在此,我就留下陪你。”
  苏琰拧着眼睛瞅他:“没吃没喝,你也愿意?”
  齐兰枢展眉一笑。
  他腿上不再流血,自然行动迅捷了许多。没多会儿功夫,他便将废置多年的小厨房打扫干净,灶台生上火,打了井水煮沸,又从灶台下摸出了几把不知放了多久的糙米。他把糙米掰碎外壳,投入沸水中,利索地煮了一锅米汤出来。他甚至拿石子,打下了一只落单在探头探脑的大雁。
  那大雁甚是肥厚,以他们现有的烹饪工具肯定做不好,齐兰枢当机立断决定烤着吃。他在院中拾来砖头和枯枝,垒成砖垛,简单处理一番后,又拿长树枝将肉串起,夹在上面。
  随着他手中翻动,油脂滴落,一阵阵肉香传来。蹲在台阶上的苏琰和系统同时吞了吞口水。
  齐兰枢好脾气地笑笑,往她手里塞了碗米汤,又把烤的金黄焦脆、撒了粗盐的肉串递给她。
  碗中热气蒸腾,米汤体贴入腹,苏琰在一阵微醺的暖意里眯起眼,隔着雾气,看向仍旧在忙碌的那人。
  系统:“这也……太持家了吧,如果性别对调,我都想让你把他娶回家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娶。
  苏琰在心中默默地想,但她没问出口。
  她不出声地喝完了这碗米汤,抬头问他:“喂,你叫什么?”
  那人身形明显一顿,片刻后,他回答道:“齐兰儿。”
  真是个非常标准的姑娘名字。
  院中两人同时在心底恶寒了一下。苏琰本来也没打算信他,又道:“存粮总有吃完的时候,你陪我在这儿干等,最终只有饿死。”
  齐兰枢也端了一碗米汤过来,坐到她身前,缓声道:“侯府自然不会放你我在此久住。待明日苏三小姐大婚之后,府中无事,姑娘大概就能出去了。”
  苏琰心头一动,抬眼看他。齐兰枢坦然与她对视。
  她又把头低下,闷闷不乐道:“你知道我是谁了。”这次她用了笃定的语气。
  齐兰枢在心中叹气,再次按捺下想把顾胜朝揍个七八十次的冲动,用上他平生最大的耐心,安慰道:“姑娘之前所遇非人,但你宅心仁厚,又兼相貌出众,定然能寻得良婿。”
  苏琰也叹了口气。她不想把嫁人当成人生的追求目标,但除去一群恶意窥探,等着看她出丑的闲人外,还有个系统在脑中鼓噪,一天到晚喊着让她去攻略美男。
  她发了会儿呆,猛然转头,问道:“我要做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齐兰枢:“但讲无妨。”
  她又怔了一会儿,飞速说道:“明日顾胜朝和苏英大婚,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牵扯,但我要出这口气,我要让他们不能顺顺当当成这个婚。”
  系统页面中,那个任务一的标志,还在闪着显示进行中的绿光。
  系统本想提醒她是不是哪里会错了意,但没敢吭声,顿住了。
  齐兰枢在心底只盘算了一秒钟,便光速将二十几年的发小抛到了脑后,点头道:“好。”
  顾府中,人流憧憧进出,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慌乱而不掩胆怯的神色。
  顾大少在祠堂中已经跪了整整四个时辰了。顾家三代为相,牌位碑匾充盈于室,整个大堂中浸透阴沉死气,仅在进门处点了一支白蜡烛,越向里去,越幽深到令人生寒。
  有小丫头壮着胆子进来给他送垫在膝盖下的软垫,被他拦了;顾家二少三少拉着他的手要他起来,他也不理会。
  “母亲要惩戒于我,便罚我。这是我应付的代价。”
  听闻这话,端坐于正堂之中,手捧牌位的妇人,板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讥诮地提了提唇角。
  顾夫人与她的大儿子,长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同样的容长脸,高耸鼻梁,唯独区别是一个端坐于上。一个跪伏在下;一个满目憎意,一个木然无波。
  她连声音,听起来都跟其子格外相似:“你有什么过错?”
  顾胜朝木然答道:“儿子不该忤逆母亲教诲,妄图悔婚。”
  “错。”顾夫人低头轻拂着手中牌位,慢慢擦去上面久置多年的尘土,她突然扬声:“老二,老三,你们带着人出去,把门阖上。”
  顾二少与弟弟对视了一眼,不情愿地躬身回道:“是,母亲。”他在顾胜朝背脊处轻拍了一下,凑上去悄声道:“哥啊,你别跟娘较劲了,服个软道个歉就完的事,何必折腾自个儿呢?”
  他还想说啥,但见母亲目光从上至下,刀刃一样杵在他背脊上,他不敢多待,拉起才十岁懵懵懂懂的老三,还顺带带走了一众躲在门口攥着手绢心疼的小丫头,火速溜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