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无心插柳是萧郎

  但他并不急于点破,一来对她好奇心起,二来想存心试一试这位“小爷”,于是便说道:“在下初到江南,见识浅陋,还请公子见笑了。”
  那穿成一身书生装的女子回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说话倒挺规矩。你家在哪里?怎的一个人出来玩耍?”萧天纵自她入座后细细打量,觉她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此刻竟说自己年纪不大,觉得颇为好笑。他自先前宝剑被盗之后,防范心便增强了许多,这次又碰上不认识的人与自己搭话,便多了一层戒心,当下胡诌了一番道:“在下家住岭南,适逢今年上京赶考路过此地。”
  那女子眼珠骨碌一转,手中一柄纸扇上上下下摆来摆去,笑道:“阁下上京赶考,还用得着带兵刃吗?”秀眉微蹙,已望向他放在桌上的一柄剑。萧天纵此时携身长剑已非阮瑾兰所赠,而是后来在市上所购。他适才漏想了这一着,忙解释道:“现下到处战乱,我便携带兵刃以作防身之用”那女子道:“阁下兵刃用来防身,想是会武功啦?”
  萧天纵暗暗责备事先考虑不周,只得点头承认。这时店小二端来酒菜摆上饭桌,对他二人说道:“二位客官请慢用。”那女子为萧天纵斟了杯酒,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举杯说道:“小弟姓南宫,单名一个亚字。还没请教阁下姓名?”萧天纵心下暗想:“也不见得这世上坏人就比好人多,我自己与人交往时但求无愧于心便是了。”便即说道:“在下姓萧,贱名上‘天’下‘纵’。”南宫亚道:“萧大哥,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天纵也将杯中酒喝干,但觉甜甜腻腻,丝毫没有冲劲。他怎知这江米酒乃糯米所酿,与寻常烈酒不同,他此时初尝便极为不喜。见南宫亚脸现怡色,登时明白道:“她本是女孩儿家口味,所喜之物自是与我不同,我便不必扫了她的兴。”脸上做出一副如饮甘露后的表情。两人吃了几口饭菜,南宫亚见他笑逐颜开,便欲打开话头和他多唠几句,问道:“大哥,我看你面相生得俊朗,有家室了没?”萧天纵生来有些内向,被她这么问话当即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啥?”
  南宫亚见他一脸害羞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格格而笑,说道:“贤弟怕大哥被抢了,想提前给你定门亲,你看怎么样啊?”她这时扮作男装,还道萧天纵真心与她称兄道弟,见他不知为何被自己如此一问便即脸露羞涩,存心想要逗他一逗。萧天纵却不知她是何用意,总之绝不能答应,也觉当面拒绝未免会令她脸上难看,当下只好默不作答。
  南宫亚捋了捋袖子,做个神算子模样儿,接着说道:“咳咳,老夫掐指一算,算得公子日后不久便会桃花犯身,此花还非寻常桃花,乃是并蒂莲生,看来公子艳福不浅啊。”她这番话纯属瞎编乱造,萧天纵听完后已知她是存心捉弄,笑了笑说道:“贤弟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不会在下早已名花有主,反正是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啦。”南宫亚登时脸现不悦,嗔道:“你真坏你真坏,我不和你玩啦!”站起身来双手插胸,把小嘴一嘟侧转过头去。
  萧天纵顿觉玩笑开得有些大,欲向她赔个不是,哪知这时店内走进来一位高挑身材的白衣男子,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似是镔铁所铸,朗声向店家问道:“看没看到一个”此时店内人声嘈杂,他这话后面几个字已然被其余话声掩盖,南宫亚听到这半句话后却倏地一惊,拽起萧天纵把他挡在自己身前,低声嘱道:“快躲起来。”她这声音量细若蚊蝇,岂料那白衣男子耳朵甚灵,居然也已听见,当即将目光转向萧天纵这边,已然瞥见了萧天纵身后衣服露出来的一角。那白衣男子温言说道:“四妹乖乖的听话随我回家,别让你娘着急。”
  南宫亚厉声回道:“谁是你妹妹?”那男子见她躲在萧天纵背后,眼光向萧天纵冷眼一瞥,不怀好意地道:“你是谁,胆敢掳走我四妹?”说完将手中折扇一挥送向萧天纵面门。
  萧天纵忙用剑鞘格开,喝他道:“她自己都说了不是你妹妹,你还要待怎样?”话音稍落,眼前一柄铁扇势挟劲风又已攻上前来,萧天纵这时方将长剑拔出,挥剑一扫。那男子忽地扇锋陡变直击他胸口,萧天纵剑尖疾送也已向他肋下戳去,那男子惊道:“好剑法!”随即回扇撇开来剑,当的一声扇剑相击,激起星许火花。那男子道:“你是何门何派的小徒,竟难不成不识得姑爷我吗?”萧天纵道:“不识得。”那男子冷笑道:“不识得正好,今儿个就让你见识见识!”左掌啪的一声击落桌面,将一张桌上的酒水茶杯尽皆震起数尺来高,右手握住扇柄猛地向前扇出,一股狂风冲萧天纵扑面而来,萧天纵只觉脸上犹如针刺,足见对方内力惊人,紧接着数盏酒杯激射而至。
  他这招功夫一显,直把店中诸人吓得一哄而散,店家也早已不知去向,厅中瞬间只剩下三人。萧天纵将南宫亚向旁推出,自己则弯腰避过,酒杯击中墙壁后竟打了几旋方才稳稳落在地上,杯中竟没漏出一滴水来。萧天纵自忖内力远远不及此人,何况自己重伤初愈,若是再牵动内力不知是否会加重伤势,但见到南宫亚对此人甚是惧怕,一副楚楚可怜之样,不由得心中生起保护欲来,当此情形下看来免不了与对方硬碰硬的斗上一场。
  他念随心动决意先发制人,先是一招“单刀直入”挺剑刺去。那男子见他此招极为凌厉,不敢怠慢,铁扇斜挥托住他剑身向上一送,登时卸去了他这招的劲力,随即扇面侧摆横扫萧天纵下盘,萧天纵躬身缩紧小腹避开他扇锋,圈转长剑又是一招“雾里看花”攻出。这招在华山剑法之中乃是诱敌的先招,后接几招极其厉害的杀着,那男子果然向右趋避,不料萧天纵后着陡出,刹那间剑锋斜转逼向他右路而去。那男子不慌不忙反手几扇挡开来招,顷刻间突施内力顺着剑身传向萧天纵握剑手臂,萧天纵右臂一麻,手中长剑登时脱手,那男子趁势左掌击出,萧天纵也伸左掌运内力和他掌力相抗。两股掌力相激下萧天纵登占下风,哪料内力一运丹田中登时便如千刀万剐般疼痛,原来他危急中竟忘记避开任脉,自身体内气息相冲本已经受不起,再加上对方强有力的外力冲击,胸口瞬间烦闷欲呕。那男子见他支持不住,手下留情撤回掌力,萧天纵一个踉跄仰天跌倒在地上。
  萧天纵抚住胸口咳出一口鲜血,丹田内疼痛竟不见减轻,脸上表情显得痛苦不堪。南宫亚一直站在旁边观看,这时见萧天纵倒地忙抢上扶起,萧天纵那口鲜血便喷到她衣衫之上。南宫亚关心般地问道:“萧大哥,你还好吧?伤的严不严重?”眼泪几欲快要流了出来。
  那男子冷笑道:“我只用了三四成力,况且今天二哥大喜之日不便伤人性命,否则他现在还会活着么?”南宫亚向他白了一眼,说道:“你带着咱家的‘莲素茯神丹’没?快给他服一颗。”那男子哼地一声转过头去,虽满脸的不情愿,却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取出一枚黑色的药丸来随手掷出。南宫亚伸手接过,喂萧天纵吞了下去,帮他顺了顺后背,口中轻慰道:“这是我家祖传的疗伤灵丹,能助你调理内息顺通经脉,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萧天纵服下药后但觉疼痛稍减,胸口间也不再似先前那般郁闷,于是开口说道:“多谢小弟了。”
  南宫亚见他已无大碍,脸怀歉意地道:“对,对不起啊,连累你受伤了。”眼角已然落下了几滴眼泪。萧天纵摆摆手道:“与你无甚干联,我先前便已有伤在身。”他虽对眼前这两人满腹疑问,但听南宫亚已承认与这男子同属一家,适才他还有心相让,又见南宫亚对自己如是关心,倒不似有甚恶意,便也就不再计较此事。
  那男子说道:“小雅,今后不许在外面胡闹了,伤着别人多过意不去。”南宫亚嘟了嘟小嘴,抛他个白眼,转过头来在萧天纵身上一摸,便起身和那男子一同走出门去。临走时回头又是朝萧天纵做了个鬼脸,伸手指了指他衣衫。
  萧天纵待她二人走远,探手往胸间一摸,掏出一柄纸扇来,见上面从茶水水渍写了几个大字:“明日午时,太湖西施塘,不见不散。”
  萧天纵脸颊微红,嘴角边似笑非笑,不明此女约自己明日午后相见所为何事,当下心头泛起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