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鉴宝

  黄祖升接着说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实真假本来就难分其明。你适才听我念的是兵法,怎知我心中想的就非禅理呢?”
  萧天纵听完后似懂非懂,细细琢磨,觉得此番话颇具深意,只碍自身年纪轻轻,于个中哲理还远远无法参详尽透。但他悟性不赖,细想最后这两句,突然间眼前一亮,抱拳向黄祖升道:“黄兄的意思莫非是说,做人但求心之所向,他人论及的功过是非便无甚重要?”
  黄祖升笑而不语,在大雁塔前拜了几拜,随即大踏步向来路走去。萧天纵见他挺着肚子摇摇摆摆地边走边晃,模样甚是憨掬,心想此人虽看上去一副市井杂侩之样,大肚腩中却满腹学问。当下他连忙喊道:“黄兄今番良晤,使小弟受益匪浅,萧某在此谢过了。”只听黄祖升一口嘹亮的嗓音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声若洪钟,扬长而去。
  萧天纵站在塔前,想此人虽行为随便,不守规矩,但性格温和爱笑,颇为讨喜。他天性之中也带有几分潇洒恣意,只因平常话语不多,这份与生俱来的洒脱便不易在他人面前展现出来。
  他在华山上时处处谨守门规,现下初涉江湖仍摆脱不了旧气,所以适才见黄祖升剑走偏锋故而抱有疑见。待得后来与他交流侃谈,也就不再觉得他此举有甚欠妥,反而消除了自己原先思想上的一些禁锢,此乃天性使然。
  竖日午后,艳阳高照,城东一家酒楼内二层八间厢房环壁而建,围着中间擦拭锃亮的竹木地板。楼下进门处抬首屋檐底部挂一张朱红牌匾,上书“青鹤楼”三个大字,牌匾下客人正陆陆续续迈入酒楼大门。
  到晚间,楼内首层已挤满来客,二层八间房内也有五间被贵宾占据。不多时楼前道路上驰来四匹骏马,为首坐骑上那人穿粗布短衣,腰悬宝刀,两腮虬髯密布,垮下马来走进店内。其余三人也随他而入。店中宾客见他四人当中有两人携带武器,皆主动为他们腾出空地来。
  稍待片刻,只见楼外抬过一顶花轿,轿中走下一名身穿紫藤色长衫的女子。这女子以丝纱遮面,身形妖娆,浓妆艳抹,一颦一笑间便已迈上酒楼台阶,进了一间厢房内。
  刚入坐定,西侧厢内一人说道:“七娘年年叫咱们等得不耐烦,待会儿自去罚三杯酒。”
  适才那女子道:“哎哟,马爷嫌小妹到得晚,小妹给您赔个不是。”这边东侧厢中有人回道:“生意做得好,迟到免不了。杜妹如今这么大的牌面,能来便是给诸位赏脸啦。现下鉴宝会可以开始了。”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那马爷本名叫作马万千,是万福镖局的总镖头。妖艳女子人称杜七娘,明面上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花魁。另外六间厢中的房客也皆是本地响当当的人物。
  话说这“鉴宝会”每年都由青鹤楼所承办,邀请城中的“大人物”与会献上各类奇珍异器,由众人来比武争夺宝物,而余下人则投钱选边。赢了的那方宝物就归他所有,投了他钱的则可以白白分享事先备好的一整桶美酒。
  这会儿店内人潮涌动,八间厢房外都遮有帷幕,只听中央房中一个声音叫道:“诸位,我先来吧。”说罢后从房中走出一人,右手捧一盏绣金花雕夜光杯,左手握柄长剑。
  楼下有人咦了一声,喊道:“怎么是他?”旁边人问道:“怎的,你认得吗?”那人回道:“武夷派掌门人施彬的师弟施冶清,当年威震江西的武夷双杰之一。听说他前些年篡夺掌门之位失败,他师哥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师门。这两年来江湖上始终没有他的动静,不料竟是为豪贵人家打下手去了。”
  说话间一人已跃上楼台,拔出兵刃来叫了声:“出手吧。”施冶清一声轻笑,将手中夜光杯往空中一抛,那人见状忙跃起接过,不料施冶清早用剑尖抵住他臀部“环跳穴”,那人左腿瞬间酸麻难忍,跌下地来。那酒杯被他下跌之势一带又向上飞出,施冶清伸手稳稳地接住。
  他这下使得是武夷剑法中的“三十六式点穴剑”,只一剑就将对方击败,楼下传来一片欢呼之声。
  紧接着又有三人上台挑战,皆被施冶清一套变化莫测的点穴剑法戳中身上要穴,从而落败。众人见他连胜四回,先前投过他铜钱的都乐开了花,等着大口喝酒。
  这时楼下突然有人唰一下飞身而上,身法快如电闪,显是轻功了得。这人身上披件蓑衣,头戴一顶斗笠,个头却十分矮小,看起来像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腰间插一对鸳鸯刀,目光如炬。
  台下有人识得他的,皆惊呼道:“瞧这人样貌,莫非是他?”、“八成是了,江湖三怪客之一的蓑衣童子。”、“既然他来了,那另外两个也”
  原来近十年间江湖上出现了三位武功高强的怪人,因形态相貌稀奇古怪,且行事令人捉摸不透,故被称作江湖三怪客。台上这人便是其中之一,绰号‘蓑衣童子’的卧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