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自欺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母后，已经不是以前的可以让他撒娇卖乖的母后了。
她也不喜欢这里怪异的气氛，请了安，趁着他和宣帝谈论国事的时候，就悄悄溜去东宫，看太子妃了。
太子妃自打那日哭过之后，倒是好了起来，虽然面上难见笑容，却开始关心起自己的身子，太医开的安胎药，都按时按点的喝下去，就算胃口不好，也让杏儿不时的上了点心，强迫自己多吃一点，对于她这样的态度，杏儿当然是很高兴的，她也放心了一点。
只不过，她知道，太子妃心里的痛却是永远好不了了，因为，那个可以为她止痛的人已经不在了，好在，还有一个孩子，可以宽慰她。
宣帝病后，朝堂上的事情几乎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既要跟着内阁学着处理政事，又要学着和一群老狐狸一样的朝臣打交道，还要担忧着宣帝几乎没有起色的身子，就一日日瘦了下去，曾经柔软的眉眼渐渐有了锋利的轮廓，曾经跳脱张扬的性子也渐渐沉稳了起来，她似乎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太子的影子。
以前，她不喜欢他的不成熟，不喜欢他的孩子气，如今，当他变成了她所喜欢的样子，她却又开始心痛起来，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帮他简化那些措辞冗长的奏折，盯着他多喝一碗汤。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和她顶嘴了，看到不喜欢的汤，对着她的殷殷劝饮，还是会皱着眉头一口喝了，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多关心他一点，两人之间，脉脉温情弥漫，在悲痛中，更加靠近起来。
如果日子这样走下去，也许伤痛会被渐渐抚平，可是，在他渐渐变得坚强，渐渐熟悉朝政，努力成为宣帝的左膀右臂的时候，宣帝竟然驾崩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如雷劈一般，愣住了。
和他一样愣住了的，还有皇后。
“怎么会这样呢？”皇后手中的汤碗罗在地上，立刻把明黄色的地毯侵染出一片深色的印记，她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看着宣帝已经青白的脸，捂着脸，哭的伤心欲绝，几乎就要昏死过去，还是末春扶着她到了侧殿，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醒转过来。
而更不能接受的是他。
失去了太子哥哥，又失去了疼爱他的父皇，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刘公公，父皇怎么会驾崩呢，太医，太医，让太医快进来诊治。”他抓着刘坤正的手，不可置信地嘶喊。
刘坤正也是一脸悲伤，宣帝走得太过匆忙，不过是每日惯例的午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这让他们都措手不及，又悲痛万分。
“王爷，您节哀。”刘坤正看着他，难过地道。
“不，不，不，我不相信，太医明明说了，父皇病的虽然严重，可是，也不是不能治了，也就是好的慢一点而已。”他摇摇头，不愿意接受这样惨淡的事实，还是她和四喜拉着他，才阻止了他扑到太医身上。
给宣帝诊治的太医跪在角落，噤若寒蝉。
刘坤正垂下头，把自己隐匿在阴影中，也把自己看到的隐匿在阴影中。
宣帝的身体他知道，宣帝的死因有蹊跷，他也知道，他效忠宣帝半生，两人主仆情深，按理说，他应该拼了这一条老命不要，也要为宣帝讨个公道，可是，他不是一个人啊，刘坤正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越过宫殿高高的檐角，又落在了遥远的城外。
那里，有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为他养老送终的侄儿侄孙，他七寸窝在别人手上，也就只能沉默以对了。
“皇上，皇上啊。”皇后听到他的哭喊，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到底夫妻多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虽然，他们作为帝后，尊贵的身份和权力让他们之间的夫妻之情掺杂了太多的利益和纠葛，可是，到底，相伴二十多年，她恨过宣帝薄情与花心，恨过宣帝冷酷无情，可是，宣帝于她，还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天。
一招山棱崩塌，她也跟着流下滚滚热泪。
一时之间，乾坤宫乱作一团，还好刘坤正还算冷静，和闻讯赶来的承恩侯一起，把乾坤宫安排妥当。
承恩侯也是累的一身的汗水，才有空去看偏殿休息的皇后。
“是你……”皇后看到承恩侯，木木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起来，直勾勾看着承恩侯，沙哑开口。
“娘娘，我知道你很难过，你难过就哭出来吧。”承恩侯看着皇后，抹了一把红通通的眼睛，开口道：“是弟弟我，是我，弟弟来了。”
皇后看着他浮夸的哭相，没有开口，只不过，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的承恩侯心头有些发毛。
“你们都下去，我陪着你们娘娘哭一场就好。”承恩侯挥挥手，把末春等人都赶出去。
“是你说的，那药吃下去，只是让皇上虚弱一点。”皇后开口，她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没有喝水，声音干涩的厉害，听到承恩侯耳里，渗的慌。
“到底是谁，姐姐心知肚明。”承恩侯干脆也坐在了地上，对着皇后的眸子，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不过，如果推在我身上，能让姐姐好受一点，那就是我的。”
承恩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皇后气的喉咙赫赫作响。
“姐姐别不承认，我说那药只能让皇上虚弱，姐姐真的信了么？”承恩侯歪着头，看着皇后，笑着道：“或者说，只是让皇上虚弱，姐姐能满意？”
贤王已经接手内阁，若是宣帝继续缠绵病榻，对于他们更是不利，那样，只会让贤王越来越深入朝政，在朝臣中的分量也会越来越重，这样的事情，皇后是不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