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局已定

  殷梨亭见张无忌昏晕了过去,忙摸出一粒“天王护心丹”塞入他口中,拾起长剑,冲到杨逍身前,戟指骂道:“姓杨的,你这猪狗不如的淫徒,我……我……”喉咙哽住,再也骂不下去,长剑递出,便要往杨逍心口刺去。
  杨逍全身不能动弹,微微一笑,闭目待毙。突然斜刺里奔过来一个少女,挡在杨逍身前,叫道:“休伤我爹爹!”
  殷梨亭凝剑不前,定睛看时,不禁“啊”的一声,全身冰冷,只见这少女长挑身材、秀眉大眼,竟然便是纪晓芙。他自和纪晓芙定亲之后,每当练武有暇,心头甜甜的,总是想着未婚妻的俏丽倩影,及后得知她为杨逍掳去,失身于他,更且因而毙命,心中愤恨自是难以言宣。此刻突然又见到她,身子一晃,失声叫道:“晓芙妹子,你……你没……”、那少女却是杨不悔,说道:“我姓杨,纪晓芙是我妈妈,她早死了。”
  殷梨亭一呆,这才明白,喃喃地道:“啊,是了,我真糊涂!你让开,我今日要为你妈报仇雪恨。”杨不悔指着灭绝师太道:“好!殷叔叔,你去杀了这个老贼尼。”
  殷梨亭道:“为……为什么?”杨不悔道:“我妈是给这老贼尼一掌打死的。”殷梨亭道:“胡说八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杨不悔冷冷地道:“那日在蝴蝶谷中,老贼尼叫我妈来刺死我爹爹,我妈不肯,老贼尼就将我妈打死了。我亲眼瞧见的,无忌哥哥也亲眼瞧见的。你再不信,不妨问问那老贼尼自己。”当纪晓芙身死之时,杨不悔年幼,什么也不懂得,但后来年纪大了,慢慢回想,自然明白了当年的经过。
  殷梨亭回过头去,望着灭绝师太,脸上露出疑问之色,嗫嚅道:“师太……她说……纪姑娘是……”
  灭绝师太嘶哑着嗓子道:“不错,这等不知廉耻的孽徒,留在世上又有何用?她和杨逍是两相情愿。她宁肯背叛师门,不愿遵奉师命,去刺杀这个淫徒恶贼。殷六侠,为了顾全你的颜面,我始终隐忍不言。哼,这等无耻女子,你何必念念不忘于她?”
  殷梨亭铁青着脸,大声道:“我不信,我不信!”
  灭绝师太道:“你问问这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殷梨亭的目光转到杨不悔脸上,泪眼模糊之中,瞧出来活脱便是纪晓芙,耳中却听她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叫杨不悔。妈妈说:这件事她永远也不后悔。”
  当的一声,殷梨亭掷下长剑,回过身来,双手掩面,疾冲下山。宋远桥和俞莲舟大叫:“六弟,六弟!”但殷梨亭既不答应,亦不回头,提气急奔,突然间失足摔了一跤,随即跃起,片刻间奔得不见了踪影。
  他和纪晓芙之事众人多有知闻,眼见事隔十余年,他仍如此伤心,不禁都为他难过,以武当殷六侠的武功,奔跑之际如何会失足摔跤?那自是意乱情迷、神不守舍之故了。
  这时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张翠山,莫声谷五人分坐五角,各出一掌,抵在张无忌胸、腹、背、腰,肋五处大穴之上,齐运内力,给他疗伤。五人内力甫施,立时觉得他体内有一股极强的吸力,源源不绝地将五人内力吸引过去。五人大惊,暗想如此不住吸去,只须一两个时辰,自己内力便致耗竭无存,但他生死未卜,那便如何是好?正没做理会处,张无忌缓缓睁开眼睛,“啊”了一声。张翠山等心头一震,猛觉得手掌心有一股极暖和的热力反传过来,竟是他的九阳神功起了应和,转将内力反输向五人人体内。
  宋远桥叫道:“使不得!你自己静养要紧。”五人人急忙撤掌而起,但觉似有一片滚水周流四肢百骸,舒适无比,显是他不但将吸去的内力还了五人,而且他体内九阳真气充盈鼓荡,反助五人增强了内功修为。宋远桥等五人面面相觑,暗自震骇,眼见他重伤垂死,哪知内力竟如此强劲浑厚,沛不可当,料来剑伤当可无碍。
  此刻张无忌外伤尚重,内息却已运转自如,慢慢跪倒在地,说道:“爹爹,宋大伯、俞二伯、张四伯、莫七叔,恕无忌无礼。太师父他老人家福体安康?”
  张翠山忙扶他站起,道:“你太师父他老人家安好!无忌,你……你长得这么大了……”说了这句话,心头虽有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脸露微笑,热泪盈眶。
  此时鹰王也由小昭搀扶着缓缓走来,边走边喊道:“我的好外孙,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张翠山看到鹰王径直行来,二人正面相对。张翠山神情尴尬,只得跪倒在地道:“岳父大人,翠山无能,竟险些眼睁睁的看着您丧命。请岳父大人恕罪。”
  鹰王瞥了张翠山一眼,淡淡地道:“罢了,我们身处敌对阵营,情势所迫,你也不好出手,我就不怪罪你了。“
  张翠山还想上前多说些赔礼道歉的话儿,鹰王却虎目一瞪:“闪开些,别挡着老夫和外孙见面!”
  张翠山心下苦笑,只得乖乖的侧过身子,搀扶着鹰王来到张无忌身旁。
  张无忌多年之后再次看到外公,心情激荡,正要再次下跪,便被鹰王制止了,鹰王伸出手掌轻轻摩挲着张无忌的脸庞道:“好外孙,好外孙啊!没想到单打独挑,力战六大门派的少年英豪竟是我殷天正的外孙啊!”
  张无忌伸出右手握住外公的手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张翠山和武当诸侠均是无言微笑,感到与有荣焉。周芷若与小昭美目中光彩流动,浓浓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这小子竟是张无忌!是芷若的义兄!这么一想,那芷若到底算不算背叛自己呢?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灭绝心中五味杂陈,眼神复杂的盯着场上的张无忌,周芷若以及武当和明教诸人。
  良久,灭绝师太终于铁青着脸,将手一挥,峨嵋群弟子跟着她向山下走去。
  望着师父远走的背影,周芷若怅然若失,仿佛什么东西从她的心头中抽走了一般。
  武当派和张无忌相认,再加峨嵋派这一去,六大派围剿魔教之举登时风流云散。崆峒和华山两派携死扶伤,跟着离去。
  何太冲走上前来,说道:“小兄弟,恭喜你们亲人相认啊……”张无忌不等他接着说下去,从怀中摸出两枚避瘴气、去秽恶的寻常药丸,递了给他,说道:“请贤夫妇各服一丸,金蚕蛊毒便可消解。”
  何太冲接过药丸,见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不信便能消解得那天下至毒的金蚕蛊毒。张无忌道:“在下既说消解得,便消解得。”他话声仍然微弱,但光明顶这一战镇慑六大门派,气度之中,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威严,不由得何太冲不信。他又想:“即使他骗人,这药不能消解蛊毒,但当着武当四侠,也不能强逼他给真药。何况少林派那空性贼秃也颇有回护这小贼之意。今日只好认命吧!”苦笑着说声:“多谢!”和班淑娴分别服下药丸,指挥众弟子收拾本派死者的尸首,告辞下山。
  眼看各派掌门弟子俱缓缓撤离光明顶,张翠山忽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芷若,你早就知道了无忌的身份了,是么?”
  周芷若也不再隐瞒,红着脸点了点头。
  张翠山的眼神突然变得玩味了起来:“那你们两人的关系\"
  武当众人心中早就有数,眼见武当的小公主和当年武当上下最疼爱的老么关系如此暧昧,自然是乐见其成。只是宋青书在旁双颊仍高高肿起,满面铁青,感觉好不尴尬。
  面对着诸多长辈审视的目光,张无忌大窘,连忙用求救似的目光望向周芷若,周芷若大羞,嗔道:“你看我做甚么?”
  张无忌眼神躲闪,低下头喃喃道:“爹爹,我和芷若妹妹其实其实也没什么。”
  这呆子,周芷若满面羞红,嗔怪的看了一眼张无忌,如果让这个木鱼脑袋继续言语下去,只怕会让长辈更加看笑话。于是只得红着脸解释道:“义父,诸位师叔伯,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把无忌哥哥当兄长看待,无忌哥哥也只是把我当妹子照顾。”
  “哦,是嘛?”张翠山的目光意味深长,直看得二人心中一阵慌乱。
  好在张翠山虽老实木讷,但经过了十数年的磨练,倒也不像当年那么不解风情。见二人都忸忸捏捏,不肯明言,他也不揭破,转移话题道:“芷若和无忌伤重不能下山,岳父大人和大舅子也有伤在身,需要有人照顾,我便留在光明顶照顾他们。大哥,二哥,四哥,七弟,你们寻得六弟之后先回武当罢,等无忌芷若伤势一好,我便带他们回武当拜见师父。“
  四侠知道张翠山许久未见儿子,自然是半秒都不想与他分离。更何况芷若也有伤在身,鹰王和殷野王也与张翠山有姻亲,于情于理,张翠山都应留下照应。心想于此,便点头应允。
  猛听得少林派中有人大声叫了起来:“圆真师兄的尸首呢?”另一人道:“咦,怎不见了圆真师伯的法体?”莫声谷好奇心起,抢步过去看时,只见七八名少林僧在收拾本门战死者的遗体,可是单单少了圆真一具尸体。
  圆音指着明教教众,大声喝道:“快把我圆真师兄的法体交出来,莫惹得和尚无名火起,一把火烧得你们个个尸骨成灰。”
  周颠笑道:“哈哈,哈哈!真正笑话奇谈!你这活贼秃我们也不要,要他这死和尚何用?拿他当猪当羊,宰来吃他的瘦骨头么?”
  少林众人心想倒也不错,当下十余名僧人四出搜索,却哪里有圆真的尸身?众人虽觉奇怪,但想多半是华山、崆峒各派收取本门死者尸身之时误收了去,也就不再追寻。
  当下少林、武当两派人众连袂下山。张翠山父子和周芷若上前几步,躬身相送。宋远桥道:“无忌孩儿,今日一战,你名扬天下,对明教更恩重如山。盼你以后多所规劝引导,总要使明教改邪归正,少做坏事。”张无忌道:“孩儿遵奉师伯教诲,自当尽力而为。”张松溪道:“一切小心在意,事事提防奸恶小人!”张无忌又应道:“是!”他和武当四侠久别重逢,又即分离,五人均依依不舍。
  张翠山也转头对武当四侠说道:“大哥,二哥,四哥,七弟,你们放心。今后有我和素素在无忌身旁,定会使无忌远离奸邪,让他成为一名坚毅果敢,勇于担当,一身正气的好男儿!”
  武当四侠知道张翠山为人忠厚正直,端方有礼,在江湖上更是有出言必践之名。有他的言传身教,再加上殷素素的机敏多智,想来无忌今后定会一帆风顺,顺利成材。想到如此,四人便放下心来,当下抱拳行礼,向留在光明顶的诸人一一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