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子无忌
宋远桥微微一笑,收掌后跃,说道:“老前辈拳法精妙,佩服,佩服!”殷天正也即收拳,说道:“武当拳法,果然冠绝古今。”两人说过不比内力,斗到此处,已没法再比下去,便以和局收场。
武当派中尚有俞莲舟,张翠山和殷梨亭三大高手未曾出场,只见殷天正脸颊涨红,头顶热气袅袅上升,适才这场比试虽不大耗内力,但对手实在太强,却已竭尽心智,眼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俞殷二侠任何一人下场,立时便可将他打倒,稳享“打败白眉鹰王”的美誉。俞莲舟和殷梨亭看了看身旁泪光闪动的张翠山,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均想:“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他武当三侠不欲乘人之危,旁人却未必都有君子之风,只见崆峒派中一个矮小老者纵身而出,正是适才高叫焚烧明教历代教主牌位之人,轻飘飘地落在殷天正面前,说道:“我姓唐的跟你殷老儿玩玩!”语气甚为轻薄。
殷天正向他横了一眼,臭中一哼,心道:“若在平时,崆峒五老如何在殷某眼下?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殷某一世英名,倘若断送在武当七侠手底,那也罢了,可万万不能让你唐文亮竖子成名!”虽全身骨节酸软,只盼睡倒在地,就此长卧不起,但胸中豪气一生,下垂的两道白眉突然竖起,喝道:“进招吧!”
唐文亮瞧出他内力已耗了十之八九,只须跟他斗得片刻,不用动手,他自己就会跌倒,双掌一错,抢到殷天正身后,发拳往他后心击去。殷天正斜身反勾,唐文亮已然跃开,他脚下灵活之极,犹如一只猿猴,不断前后左右地跳跃。斗了数合,殷天正眼前忽黑,喉头微甜,大口鲜血喷出,再也站立不定,一跤坐倒。
唐文亮大喜,喝道:“殷天正,今日叫你死在我唐文亮拳下!”
却见殷天正右手斜翻,姿势妙到巅毫,正是对付敌人从上空迸攻的一招杀手,眼看两人处此方位,唐文亮已没法自救。果然听得喀喀两响,唐文亮双臂已为殷天正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跟着又是喀喀两响,连两条大腿骨也折断了,砰的一响,摔在数尺之外。他四肢骨断,再也动弹不得。旁观众人见殷天正于重伤之余仍具这等神威,无不骇然。
崆峒五老中的第三老唐文亮如此惨败,崆峒派人人脸上无光,眼见唐文亮躺在地下,只因和殷天正相距过近,竟没人敢上前扶他回来。
过了半晌,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重重踏步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眉老儿,我姓宗的跟你算算旧账。”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老,名叫宗维侠。他说“算算旧账”,想是曾吃过殷天正的亏。
这块石头飞去,突的一声,正中殷天正额角,立时鲜血长流。这一下谁都大吃一惊,宗维侠踢这块石头过去,原也没想能击中他,哪知殷天正已半昏半醒,没能避让。当此情势,宗维侠上前只须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
少林派空智大师大声发令:“华山派和崆峒派各位,请将场上的魔教余孽一概诛灭了。武当派从西往东搜索,峨嵋派从东往西搜索,别让魔教有一人漏网。昆仑派预备火种,焚烧魔教巢穴。”他吩咐五派后,双手合十,说道:“少林子弟各取法器,诵念往生经文,为六派殉难的英雄、魔教今日身死的教众超度,化除冤孽。”
众人只待殷天正在宗维侠一拳之下丧命,六派围剿魔教的豪举便即大功告成。
当此之际,明教和天鹰教教众俱知今日大数已尽,众教徒一齐挣扎爬起,除了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者之外,各人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杨逍念诵明教的经文: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万事为民,不图私我。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明教自杨逍、韦一笑、说不得诸人以下,天鹰教自殷天正、李天垣以下,直至厨工夫役,个个神态庄严,朗声念诵,丝毫不以身死教灭为惧。
空智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俞莲舟心道:“这几句经文,想是他魔教教众每当身死之前所要念诵的了。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却怜悯世人多忧多患,实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当年创设明教之人,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传到后世,反而成了为非作歹的魔教!”
一旁的张翠山和周芷若,心中无比想出手救助,可这是六大门派围剿光明顶的关键时刻,二人若出手,有何面目面对自己的门派?有何面目面对激战中死去的同门?
眼看殷天正神情庄严,伤痕累累,只求一死;殷野王更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一种亲人逝去却无能为力的悲哀浓重的涌上心头。二人都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崆峒派居然如此对付一个受伤的老人家,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阔步走出,身旁跟着一个带着手铐脚铐的女孩儿。女孩儿年纪虽小,尤有稚气,身材尚未长成;却容色绝美,白皙可人。活脱脱的一个极品美人胚子。
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曾阿牛!峨眉派诸人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不知这曾阿牛身边的漂亮女孩儿是何许人也?
周芷若目不转睛,静静地看着他从人群中走出,神色一喜。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担心:他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当初的病弱小儿,可他接师父三掌时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内功虽强,招式却弱。光明顶战况激烈,高手云集,他会不会受伤?现在看他安然无恙,自是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当她瞟到跟在他身旁那个绝色少女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她心头升起:这女孩儿不是蛛儿,她是谁?为什么跟在他的身旁,一脸顺从的模样?
张翠山本以为鹰王必死无疑,心下正难过。突然有人插手,张翠山抬头望去。待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划过心头。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张翠山暗自奇怪。
张无忌心情激荡,他一眼就看到了师叔伯们和相比于十年前苍老了许多的父亲。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向前拥抱父亲,可想起一旁同样重要,且身受重伤的外公和舅舅。他只得暂且压下这份心思。
对了,还有她。张无忌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峨眉派,正与她投来的目光相遇。二人触碰到彼此的眼神,心中一颤,立马心虚的把眼神移开。
感受到周围压抑的气氛,张无忌这才想起正事来:他这次前来,并不单纯只是想救外公,舅舅。而是得知了背后的真相,尽力让双方息武止戈,化除恩怨。
周芷若看着场上的他,清秀的脸庞仍带着难以掩去的青涩和稚气,本就不善言辞的他,竟与六大派据理力争,希望双方罢斗。
果不其然,此语一出,这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便受到六大派的讥讽嘲笑。在如浪潮般的嘲笑声中,他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单,那么的单薄,涨红的面庞和微微颤抖的手显示着他内心的窘迫和紧张。周芷若注意到这一幕,内心突然变得难过起来。
但当这个青年小试牛刀,一招便擒住少林圆音之时。六派众人皆心中一凛,不敢再小觑这青年。
张无忌虽不善言辞,但这数年经历颇多,再加上年幼之时谢逊曾传与他许多武功秘籍,他的见识亦是不凡。一番言语呛的宗维侠出声不得。
忽听得身后一人暴喝:“二哥,跟这小子啰唆些什么?他瞧不起咱们的七伤拳,便让他吃我一拳,尝尝滋味。”那人声止拳到,出手既快且狠,呼呼风声,大拳对准了张无忌背上的灵台穴直击而至。
张无忌明知身后有人来袭,却不理会,对宗维侠道:“宗前辈……”猛听得铁链呛当声响,抢出一人,娇声叱道:“你暗施偷袭!”伸链往那人头上套去,正是小昭。那人左手翻转,格开铁链,砰的一拳,已结结实实打在张无忌背上。这拳正中灵台穴,张无忌却似全无知觉,对小昭微笑道:“小昭,不用担心,这样的七伤拳不会有好大用处。”小昭吁了口气,雪白的脸转为晕红,低声道:“我倒忘了你已练……”说到这里,忙即住口,拖着铁链退了开去。
周芷若心中一紧:这女孩儿居然处处维护他,那神色模样分明是个怀春的少女。莫非
张无忌练就乾坤大挪移,早已今非昔比。轻轻巧巧的便化解了崆峒派的偷袭。更兼他医术高超,不仅医治好了崆峒五老身上的隐疾,还帮忙续接了唐文亮的断骨。这一番恩威并施,以德报怨,崆峒派对于张无忌早已敬服,便不再插手光明顶之事。
当初那个身中玄冥寒毒的小男孩,如今已经这么厉害了。可是,以他一人之力,能抵住六大派高手源源不断的挑战么?周芷若看着他的背影,思绪万千。
她就站在师父身后,亲眼目睹了他如何有样学样,用少林龙爪手破少林空性高僧绝艺的英姿,看到了他略施小计,出手教训华山鲜于通,使鲜于通的卑鄙行径昭于天下的机敏。
心有侠义,武功高明。我这个义兄倒还不错。周芷若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俏脸浮起一抹红晕。倒让身旁一直关注她的宋青书看得呆了。
可很快,周芷若便被身旁的叫好声拉回了现实。她定睛一瞧,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昆仑华山两派的四人,正以正反两仪围剿张无忌一人。张无忌此时左避右闪,险象环生,早已不复对阵崆峒少林二派的从容自在。
周芷若心急如焚,她看了看身前师父冷峻的侧脸。终究还是忍耐不住,莲步轻移,走到了师父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