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人相遇

  丁敏君此时也悠悠醒转过来,一见得灭绝在身旁,便挣扎着起身,指着蛛儿叫道:“师父,便是她,便是她伤了我!”灭绝刚刚也听得清楚,这肿脸蛋的姑娘练了千蛛万毒手。不止伤了自己徒儿,恐怕与魔教也是大有关联!
  想到这,灭绝便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闪,呼吸之间便来到蛛儿身旁,捏住了蛛儿手腕。由于灭绝身法太快,蛛儿无忌俱有伤在身,蛛儿便如绵羊般被她轻松擒住。
  周芷若本想上前阻止,但看到灭绝的脸色。准备上前的脚步便又缩了回去。
  灭绝厉声道:“是你伤了我徒儿!快拿解药来!”
  蛛儿被她以擒拿制住手腕,当下吃痛却动弹不得。但嘴上兀自道:“没有解药!”
  张无忌但见眼前灰影闪动,灭绝师太以快捷无伦的手法断了她腕骨、摔掷出去,又以快捷无伦的身法退回原处,颤巍巍的有如一株古树,又诡怪又雄伟地挺立在夜风里。这几下出手,每一下都干净利落,张无忌都瞧得清清楚楚,但实是快得不可思议,他竟给这骇人的手法镇慑住了,要待救援,不但来不及,也无所措手足,失却了行动之力。
  只见蛛儿闷哼一声,身子已摔出三丈以外,双手腕骨折断,晕倒在雪地之中。
  灭绝以刺人心魄的目光瞧着张无忌,道:“接下来,便是你!”
  周芷若见状大惊,连忙上前道:“师父,不可。”
  灭绝师太皱眉道:“芷若,你说什么?”
  周芷若禀道:“这少年和这少女本为同伴,这少女宁愿受伤也不愿吐露千蛛万毒手的解法。如若我们再伤了她的同伴,只怕就更加解救不了丁师姐的性命了。”
  灭绝觉得有理,便走到蛛儿身旁,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不一会儿,蛛儿才悠悠醒转过来,一见到身前之人是灭绝便咬牙道:“何必再救我醒转?我说了没有解药便没有解药,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那徒儿一起!”
  灭绝脸色一变,正想出手教训。只听得一声叫喊自身后响起:“且慢!”
  灭绝回身一看,出声之人便是那个摔断了腿的少年。只见那少年道:“这千蛛万毒手之毒我可以解,请师太不要再为难蛛儿。”
  灭绝听得这话,嘴角微撇,她实难相信眼前这个落魄少年又如此能耐。张无忌也不理会灭绝师太,大声问道:“蛛儿,伤得怎样?受了内伤没有?”蛛儿道:“她折断了我双手腕骨,胸腹间似乎没伤。”张无忌道:“内脏没伤,那就好了。你用左手手肘去撞右手臂弯下三寸五分处,再用右手手肘去撞左手臂弯下三寸五分处,便可稍减疼痛。”
  蛛儿还没答话,灭绝师太“咦”的一声,回过头来,瞪了张无忌一眼,说道:“这小子倒还精通医理,你叫什么名字?”张无忌道:“在下姓曾,名阿牛。”灭绝师太道:“你师父是谁?”张无忌道:“我师父是乡下小镇的一位无名儒医,师太不会知道他名字。”灭绝师太“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心下对他的本事却是信了几分。
  周芷若听得张无忌如此回答,面无表情,眼角却弯成了一弯月牙。
  灭绝师太道:“既然如此,做两个雪橇,带了他们去。”
  众弟子齐声答应。十余名男弟子快手快脚地扎成两个雪橇。两名女弟子抬了蛛儿,两名男弟子抬了张无忌,分别放上雪橇,拖橇跟在灭绝师太身后,向西奔驰。
  之后数日,有张无忌在旁,先为蛛儿接了腕骨。对丁敏君的毒伤和蛛儿的内伤分别各自用针灸辅以汤药调养,丁敏君和蛛儿的伤势逐渐好转,他的腿脚也已经行动如初。身体既然已经无恙。张无忌便存了心思,想与周芷若知会一声,再与蛛儿寻了机会逃了出去。
  张无忌如意算盘打得甚好,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日,张无忌与蛛儿便亲眼目睹明教的青翼幅王韦一笑的风采。不但视偌大的峨眉派如无物,自来自去;还掳走了静虚师太并吸其颈血之后方才将尸身奉还。就连灭绝师太也对他的高明轻功无可奈何,只得葬了静虚的尸首。经此一事,峨眉上下表面上虽风平浪静,但心下却知,光明顶一役,必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日间休息、晚间歇宿之时,张无忌忍不住总要向周芷若瞧上几眼,但她始终没再走到他跟前。张无忌有些失望,转而又想道:她现在虽是我的义妹。可这许久未见,幼时也不过一饭之缘,她未必对自己有多深的感情。再加上此时已算是战时,她无暇接近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张无忌本就不是积极主动的性子,这样一想,想寻机会与周芷若道别之心便也淡了。
  过了数日,在与一伙明教弟子争斗中。峨眉派偶然得知,明教已知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正向天鹰教告急。
  周芷若在旁确是心下一惊,原来天鹰教教主殷天正与其子殷野王也曾数次上武当山探望殷素素。殷氏父子虽然没有见到无忌,却也对素素所认的这个义女极为喜爱。周芷若也对二人印象颇佳,对殷氏父子以外公舅舅相称。之前听义母所说,天鹰教与明教势同水火,便以为此次围攻光明顶不会遇上天鹰教。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与外公舅舅兵戎相见。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悄悄向张无忌望去,只见张无忌亦是紧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在一旁的蛛儿似乎也是心事重重。周芷若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不再多看。
  又往前行了几日,这一日,峨眉众人行路之时,却发现前面有人打斗的声音传来。便都加快了脚步。
  张无忌腿伤早愈,但仍假装不能行走,好让峨嵋派诸人不加提防。听到打斗声,心下好奇,连忙携了蛛儿,假装一瘸一拐向前挤去,想将前方情形看个清楚。
  待到走近,周芷若和张无忌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轻呼。原来是三个明教之人在围攻一人。被围攻之人身着白袍,道人模样,分明是武当弟子。这中年汉子正是武当六侠殷梨亭。
  双方斗了约有一刻钟,殷梨亭才长喝一声,掷出手中长剑,这一式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直接将为首的明教之人一剑封喉。明教其余二人见统领已死,士气大挫,不一会儿便节节败退,殷梨亭趁势进击又是一招顺水推舟,击杀一人。剩下一人见殷梨亭如此神勇,只得往西北方向溃逃。
  解决了眼前的敌人,殷梨亭收剑向灭绝师太躬身行礼,说道:“敝派大师兄率领众师弟及第三代弟子,一共三十二人,已到了一线峡畔。晚辈奉大师兄之命,前来迎接掌门师太及诸位师姊、师兄。”灭绝师太道:“好,还是武当派先到了。可和妖人接过仗么?”殷梨亭道:“曾和魔教的木、火两旗交战三次,杀了几名妖人,七师弟莫声谷受了一点伤。”
  灭绝师太点了点头,她知殷梨亭虽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这三场恶斗定惨酷异常,以武当五侠之能,尚且杀不了魔教的掌旗使,七侠莫声谷甚至受伤。灭绝师太又问:“贵派可曾查知光明顶上实力如何?”殷梨亭道:“听说天鹰教等魔教支派大举赴援光明顶,有人还说,紫衫龙王和青翼蝠王也到了。”灭绝师太一怔,道:“紫衫龙王也来了么?”两人说着话并肩而行。一群弟子远远跟随在后,不敢去听两人说些什么。
  两人说了一阵,殷梨亭举手作别,要再去和华山派联络。周芷若上前说道:“殷六叔,你来回奔波,必定饿了,吃些点心再走。”殷梨亭见是周芷若,也不客气,笑了笑道:“如此叨扰了。”
  峨嵋众女侠纷纷取出干粮,有的更堆沙为灶,搭起铁锅煮面。她们自己饮食简朴,款待殷梨亭却十分殷勤,自是为了纪晓芙之故。殷梨亭明白她们心意,眼圈微红,喷咽道:“多谢众位师姊、师妹。”
  蛛儿一直旁观不语,这时突然说道:“殷六侠,我跟你打听一个人,成么?”殷梨亭手中捧着一碗汤面,回过头来,说道:“这位小师妹尊姓大名?不知要查问何事?但叫所知,自当奉告。”神态很谦和。蛛儿道:“我不是峨嵋派的。我是给他们捉拿来的。”、殷梨亭起先只道她是峨嵋派的小弟子,听她这么说,不禁一呆,但想这小姑娘倒很率直,问道:“你是魔教的么?”蛛儿道:“不是,我是魔教的对头。”殷梨亭不暇细问她来历,为了尊重主人,眼望静玄,请她示意。静玄道:“你要问殷六侠何事?”蛛儿道:“我想请问:令师兄张翠山张五侠,也到了一线峡么?”
  此话一出,殷梨亭,周芷若和张无忌都大吃一惊。
  殷梨亭道:“你打听我五师哥,为了何事?”蛛儿红晕生脸,低声道:“我是想知道他的公子张无忌,是不是也来了。”张无忌更加吃惊,心道:“原来她早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时要揭露出来了。”殷梨亭道:“你这话可真?”蛛儿道:“我是诚心向殷六侠请问,怎敢相欺?”殷梨亭道:“我五师哥虽亦随武当前上光明顶,但我那无忌侄儿早已失踪八年有余了,难道姑娘不知么?”
  蛛儿一惊站起,“啊”的一声,脸上满是惊讶。殷梨亭道:“姑娘认得我那无忌侄儿么?”蛛儿道:“六年之前,我曾在蝶谷医仙胡青牛家中见过他一面,不知他现下到了何处?”殷梨亭道:“我奉家师之命,也曾到蝴蝶谷去探视过,但胡青牛夫妇已死,无忌不知去向,后来多方打听,音讯全无,唉,哪知……哪知……”说到这里,神色凄然,不再说下去了。
  蛛儿忙问:“怎么?你听到什么噩耗么?”殷梨亭凝视着她,问道:“姑娘何以如此关切?我那无忌侄儿于你有恩,还是有仇?”
  蛛儿眼望远处,幽幽地道:“我要他随我去灵蛇岛上……”殷梨亭插口道:“灵蛇岛?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是你什么人?”蛛儿不答,仍自言自语:“……他非但不肯,还打我骂我,咬得我一只手鲜血淋漓……”她一面说着,一面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手背:“……可是……可是……我还是想念着他。我决不是要害他,我带他去灵蛇岛,婆婆会教他一身武功,设法治好他身上玄冥神掌的阴毒,哪知他凶得很,将人家一番好心,当作了歹意。”
  张无忌心中一团混乱,这时才知:“原来蛛儿便是在蝴蝶谷中抓住我的那个少女阿离,她念念不忘的意中人,居然就是我。”侧头细看,见她脸颊浮肿,哪里还有初遇时的半分俏丽?但眼如秋水,澄澈清亮,依稀仍如当年。
  周芷若听得蛛儿呢喃,又见到张无忌一副怔怔的模样。望着半晌,终于垂下双眼,身子微微颤抖。
  灭绝师太冷冷地道:“她师父金花婆婆,听说也是跟魔教有梁子的。但金花婆婆实非正人,此刻我们不想多结仇家,暂且将她扣着。”殷梨亭道:“嗯,原来如此。姑娘,你对我无忌侄儿倒一片好心,只可惜他福薄,前几日我遇到朱武连环庄的武庄主武烈,得知无忌已于五年多之前,失足摔入万丈深谷之中,尸骨无存。唉,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哪知皇天不佑善人,他连仅有的这点骨血都……”
  他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蛛儿仰天跌倒,竟晕了过去。
  周芷若抢上去扶了她起来,在她胸口推拿好一会儿,蛛儿方始醒转。张无忌甚是难过,眼见殷梨亭和蛛儿如此伤心,自己却硬起心肠置身事外,一抬头,见周芷若正瞧向自己,目光中大有疑问之色,似乎在问:“怎么她会不认得你?”张无忌微一摇头,他知自己这些年来身材相貌均已大变,若非自己先提到汉水舟中之事,周芷若也必认不出来。
  蛛儿咬了咬牙,问道:“殷六侠,张无忌是给谁害死的?”殷梨亭道:“不是给谁害死的。据那朱武连环庄的武烈说,他亲眼见到无忌自行失足,摔下深谷,武烈的结义兄弟‘惊天一笔’朱长龄,也一起摔死了。”蛛儿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殷梨亭道:“姑娘尊姓大名?”蛛儿摇头不答,怔怔下泪,突然伏在沙中,放声大哭。殷梨亭劝道:“姑娘也不须难过。我那无忌侄儿便不摔入雪谷,此刻阴毒发作,也难存活。唉,他跌得粉身碎骨,未始非福,胜于受那无穷无尽阴毒的熬煎。”
  灭绝师太忽道:“张无忌这孽种,早死了倒好,否则定是为害人间的祸胎。”
  蛛儿大怒,厉声道:“老贼尼,你胡说八道什么?”峨嵋群弟子听她竟胆敢当面辱骂师尊,早有四五人拔出长剑,指住她胸口背心。蛛儿毫不畏惧,凛然骂道:“老贼尼,张无忌的父亲是这位殷六侠的师兄,他武当派侠名播于天下,有什么不好?”灭绝师太冷笑不答。静玄道:“你嘴里放干净些。张无忌的父亲固是名门正派弟子,可是他母亲呢?魔教妖女生的儿子,不是孽种祸胎是什么?”蛛儿问道:“张无忌的母亲是谁?怎会是魔教妖女?”
  峨嵋众弟子齐声大笑,只周芷若垂头瞧着地下,眼圈微红。殷梨亭神态颇为尴尬。张无忌面红耳赤,热泪盈眶,若非决意隐瞒自己身世,便要站起身来为母亲申辩。
  静玄为人忠厚,对蛛儿道:“张五侠的妻子便是天鹰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儿,名叫殷素素……”丁敏君插嘴道:“也是我们周师妹的义母!”蛛儿“啊”的一声,神色大变。
  便在此时,突见东北方一道蓝焰冲天而起。殷梨亭见状,知是宋青书遇敌,连忙告辞。灭绝师太亦知前方有敌来袭。不敢怠慢。连忙率峨眉派弟子追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