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乾坤扭转
张翠山接过剑来,一剑便要递出,刺向妻子的胸膛,但霎时之间,十年来妻子对自己温顺体贴、柔情蜜意,种种好处登时都涌上心来,这一剑如何刺得下手?
他呆了一呆,突然大叫一声,奔出房去。殷素素、俞莲舟等六人不知他要如何,一齐跟出。只见他急奔至厅,向张三丰跪倒在地,说道:“恩师,弟子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因,弟子只求你一件事。”
张三丰不知内室中发生何事,温颜道:“什么事,你说吧,为师决无不允。”
张翠山磕了三个头,说道:“多谢恩师。弟子有一独生爱子,落入奸人之手,盼恩师救他脱出魔掌,抚养他长大成人。”
站起身来,走上几步,向着空闻大师、铁琴先生何太冲、崆峒派关能、峨嵋派静玄师太等一干人朗声说道;“我妻子杀了不少少林弟子,那时她可还不识得我,但我夫妇一体,所有罪孽,当由张翠山一人承当!我和金毛狮王义结金兰,你们凯觎屠龙宝刀,想逼我对不起义兄,武当弟子岂是这等卑鄙无义之徒!”
说着横过长剑,在自己颈中一划。
张翠山死志甚坚,知道横剑自刎之际,师父和众同门定要出手相阻,是以置身于众宾客之间,说完了那两句话,立即出手。
但张三丰何等修为?眼见爱徒意欲自刎,只见他双掌推出,立时将四周宾客震开。双足轻点,“梯云纵”身法便已施展开来,刹那之间便到了张翠山的身旁,袍袖一拂,张翠山长剑就轻轻巧巧的脱开了手,斜插入一旁的柱子内。
张翠山眼看自刎无望,跪在地上大哭道:“恩师,你为何要阻拦弟子?”
张三丰低声道:“翠山,自刎便可以解决问题了么?素素只是以蚊须针伤了岱岩,并未伤他性命。还让龙门镖局之人好生送回。真正的凶手乃是用少林大力金刚指伤你三哥的人!况且你身死以后,素素岂能独活?你二人皆死,你们的孩儿从小便没爹没娘,又该多吃多少苦头?”
此时张松溪、莫声谷、殷素素三人也赶到。殷素素见张翠山为了自己竟欲自刎,心下感动不已,美目含泪,泫然欲泣。张翠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听张三丰言明其中利害,也不禁一阵后怕。又看到妻子梨花带雨的娇美面容,不由得百感交集。
安慰了一会儿殷素素,张翠山回身嗫嚅道:“恩师,那弟子如今该怎么办?”
张三丰道:“如今的首要之急便是你们师兄弟六人加上素素,以真武七截阵迎战少林六僧,只要能让少林哑口无言。相信其余各派也不会有话说。至于谢逊一事,只要为师在此,料想这世上还无人敢动蛮硬逼我武当就范!”
便在此时,厅口长窗外一个孩童声音大叫:“爹爹,爹爹!”第二句声音发闷,显然是给人按住了口。张三丰身形晃动,已到了长窗之外,只见一个穿着蒙古军装的汉子手中抱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那男孩嘴巴遭按,却兀自用力挣扎。
张三丰低声喝道:“进去!”
那人左足力点,抱了孩子便欲跃上屋顶,突觉肩头压沉,身子滞重异常,双足竟没法离地,原来张三丰悄没声地欺近身来,左手已轻轻搭上他肩头。那人大惊,心知张三丰只须内劲吐出,自己不死也得重伤,只得依言走进厅去。
那孩子正是张翠山的儿子无忌。他给那人按住了嘴巴,可是在长窗外见父亲竟想横剑自刎,如何不急,拼命挣扎,终于大声叫了出来。
张翠山和殷素素见孩儿平安回来,不由得大喜。殷素素问道:“孩儿,他们打你了吗?你吃了苦吗?”
无忌昂然道:“他们就打死我,我也不说义父的事!”
殷素素道:“好孩子,让我抱抱你。”
张三丰道:“将孩子交给她。”
那人全身受制,只得依言把无忌递给殷素素。
张翠山心中欢喜,又想到师父的的叮嘱。便携着殷素素和无忌到了几位师兄弟身旁低语了几句,随而转身冲少林抱拳道:“诸位神僧,我们师兄弟便以我们武当的真武七截阵与六位大师对阵,我们若输了,我张翠山自当听从少林发落。若贵派输了,龙门镖局的惨案,毕竟是他们有过错在先,素素方才一时昏了头脑,酿下大错,两两相抵,这件事请既往不咎。”
少林六僧见张翠山说的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又对少林绝学颇为自负,便答道:“正该如此。”
张三丰对六僧道:“即是如此,因岱岩残废已久,所以真武七截阵岱岩的位置由素素顶上。素素从未学过,老道可能需要些时间指点素素及他们师兄弟一番。不知几位大师可否稍等片刻?”
少林六僧双手合十,朝张三丰道:“这又有何不可?张真人请。”
张三丰朝宋远桥师兄弟六人及殷素素招了招手,七人附耳过来。张三丰便将真武七截阵的配合步法,原属俞岱岩的功法及身法变化一一与殷素素言明,又叮嘱了宋远桥师兄弟五人多多帮衬殷素素及重伤未愈的俞莲舟。殷素素本就是冰雪聪明的奇女子,真武七截阵虽然奥妙,但在张翠山十年的言传身教下,她对武当武学已有初步了解。一时之间虽不能将真武七截阵融会贯通,但也明白了四五成。
末了,张三丰语重心长地的叮嘱道:“少林六僧,学的乃是少林至阳至刚的功夫,更兼功力深厚,你们七人不可硬拼。一要发挥我武当刚柔并济,内力悠长之特点,二要借助真武七截阵七人合力,便能以少胜多之特点。此阵法切忌单打独斗,切记切记。”
七人允诺。张翠山回身对少林六僧行礼道:“大师,请赐教!”
厅中众人不禁大惊,没想到号称武当镇山之宝的真武七截阵便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传给了一个从未学过武当功夫的女子。更不由得感叹张三丰才称得上是泰山北斗,学究天人。
只见少林六僧各自抖擞出兵刃拳脚,朝七人攻去。其中两僧手持长剑,招招迅疾刚猛,直指宋远桥俞莲舟。分明是少林派七十二绝艺之一的韦陀伏魔剑。又有两僧亦手持长剑,招式却大开大合,施展出达摩剑法,直向殷素素张松溪攻去。
其余两僧,一个二十四路降魔掌一出,便缠上了张翠山。另一个则仗着自己功力深厚,掌法精妙,用一套大韦陀掌以一敌二,直取殷梨亭莫声谷。
但武当六侠及殷素素想起张三丰的话语来,并不恋战,与之硬拼。而是虚晃一招,转身跳出战圈,七人合力,施展出真武七截阵中各自的武功来。
这阵法的七套武功分别行使,固是各有精妙之处,但若二人合力,则师兄弟相辅相成,攻守兼备,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则比两人同使的威力又强一倍。四人相当于八位高手,五人相当于十六位高手,六人相当于三十二位,到得七人齐施,犹如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同时出手。殷素素俞莲舟虽然一个功力不济,一个尚未恢复。不过此阵威力仍然惊人,六僧只觉得压力大增,一招一式间不免手忙脚乱起来。
眼看场上形势渐渐对少林不利,六僧本想集中力量,猛攻阵中最弱的殷素素和俞莲舟二人,希望能由此破阵。未曾想,张三丰早已叮嘱过此等情况。张翠山护着殷素素,宋远桥护着俞莲舟,一一将攻势封了回去。
两队人在场上缠斗时间愈长,武当内力悠长,以柔克刚的特点便愈占了上风。空闻眼见败势已不可挽回,上前一步道:“善哉善哉,诸位请停手吧。武当绝艺果然不凡,这一阵是我少林输了。龙门镖局一事就此揭过。”
两队人一听此言,纷纷停下了拳脚兵刃,跳出战圈。少林六僧虽输了此阵,心有不服,但也双手合十道:“张真人绝学果然厉害。”
张三丰忙摆手道:“真武七截阵从未在世人面前使过,今日有机缘能给大师指点,乃是我武当之幸啊!”
其余各门各派见少林已败。武当绝学如此惊人,张三丰又在此坐镇。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恐怕日后也讨不了好了去。便只能跟在空闻之后,齐向张三丰告辞。
峨嵋派众人最后起身告辞。纪晓芙见殷梨亭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心下一叹,走近身去,低声道:“六哥,我去啦,你……你自己多多保重。”
殷梨亭道:“你们……你们峨嵋派……为何来跟我五哥为难?”
纪晓芙忙道:“不是的,家师只是想请张师兄示知谢逊的下落。”
她顿了一顿,牙齿咬住了下唇,随即放开,唇上已出现了一排深深齿印,几乎血也咬出来了,颤声道:“六哥,我……我实在对你不住,一切你要看开些。我……我只有来生图报了。”
殷梨亭大惊:“晓芙,你说甚么?”却只见得纪晓芙掩着面,快步奔出。
殷梨亭本想追出,只听得殷素素一声惊呼,咕咚一声,张无忌摔倒在地。俞莲舟急忙抱起,在他胸口推拿了几下,岂知无忌这口气竟转不过来,全身冰冷,鼻孔中气息微弱,俞莲舟运力推拿,他始终不醒。众人见他转眼竟要死去,无不失色。张翠山脸色铁青,殷素素更是悲痛欲绝,几欲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