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悲寂寥
门外几颗人头攒动，往院子里观望，黑罗高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闻声，逢秋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房檐下，将眼前的几个人上下打量一番，道：“几位公子有何贵干?”
琪月走上前，先向逢秋行了礼，道：“我等途径贵宝地，见此处有炊烟升起，故而想请姑娘行个方便，让我等在此歇息片刻。”
此处偏远，常年不曾来过一个人，近来怎么频频有人出现，思忖片刻，逢秋道：“好吧，我见几位公子样貌生的端正，倒也不像是凶恶之徒。”
又围着白魄转了一圈，从上到下细致打量了一番，道：“特别是这位小公子，小脸儿白净，英姿飒爽，双目之中透着正义。”
“噗呲！”黑罗捂着嘴，强憋着笑声。
没有理睬来自黑罗的嘲笑，白魄笑吟吟的拱手行礼，道：“多谢姑娘夸奖！不过我是女儿身。”
逢秋一怔，目不转睛的盯着白魄的脸，心想：女扮男装倒还是头一次见，真是有趣！
片刻后，逢秋回过神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道：“哦……方才未明情况，还望姑娘莫记于心。”
“诸位请进！”
琪月一行人在逢秋的热情招呼下进了屋，纷纷围着桌子坐下了。
逢秋提着茶壶打圈为他们斟茶。
抿了一口茶的功夫，琪月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已将屋内的环境布局观察清楚且记在了脑中，和蔼笑道：“姑娘一个人住吗？”
逢秋莞然一笑，轻声放下茶壶，道：“之前独居，不过近来是两个人。”
“两个人?”引起了黑罗的兴趣，笑嘻嘻的八卦道：“嘿嘿，我知道了，另外一个一定是你的如意郎君喽！”
逢秋没有作答，只是羞涩的躲到了一旁。
忽瞧见院里，站着一个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身影，浑身滴答着水。
“柳大哥！”逢秋惊慌的提着裙角跑过去，道：“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琪月等人也都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屋门前观望。
憔悴模样惹人心怜，花心念缓缓向逢秋伸出右手，手中握着的正是苦苦寻找的四青草，是在她岸边发现的，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是为了四青草才弄成这样的?哎呀，你好傻呀！赶快进屋换身衣服吧！”逢秋对花心念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不禁暗暗自责，若是早知道会令他的柳公子弄成这番模样，就不要什么四青草，不炼什么驻颜丹了。
眼前落魄的男子身板瘦瘦弱弱经不起风雨，引起了黑罗的嘲笑，倚在门框上举着茶杯，戏谑道：“原来这位就是姑娘你的如意郎君呀！”
头皮一阵麻，花心念惊愕的朝发声的地方望了过去，目光正好撞上了琪月的双眸。
叶落无声，四目相视。
琪月凝视着那张金面具下的双瞳，渐渐的，表情由平淡变为疑惑，由惊讶变为些许欣喜。
眉目一紧回过神，花心念转身就跑，琪月一个跟头翻到花心念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盯着她的眼睛，神情严肃的道：“阁下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花心念手挡着面具，偏着头，站在原地。
见二人僵持不下，逢秋慌忙上前解围，解释道：“公子勿怪，我家柳大哥嗓子坏了，不能开口说话。”
琪月迟疑片刻，道：“恕我冒昧，柳公子可否摘下面具，让我一睹容颜?”
这摆明了是故意揭人伤疤，逢秋护意中人心切，挡在二人中间，没好气的对琪月道：“我好心留诸位在寒舍歇脚，公子却频频冒犯我柳大哥，恕我无礼，请诸位马上离开！”
“幻……二爷，不是我胳膊肘往外拐，您这样做确实有失礼貌。”黑罗在一旁大义凛然的说道，白魄和小桃子也连连颔首。
为了避免因幻帝的身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琪月吩咐黑罗等人，在外人面前称他为二爷。
“我非看不可！”琪月猛然推开逢秋，快速伸手去摘面具，花心念奋力阻挡，二人就此打了起来。
其他人忧心忡忡的站在一旁观看，不明白为什么场面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柳大哥小心啊！”逢秋的双手无处安放，时刻为花心念揪着心。
虽然琪月只守不攻，但是结果亦可想而知，面具被琪月的掌风震落，花心念的脸庞赤裸裸的露在了众人面前，右脸上的伤疤十分扎眼。
“小心啊！柳……”初见面具下的容貌，逢秋吓呆了。
“果真是你，念儿！”琪月惊喜交集。
“心念?”
“姐姐！”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黑罗，白魄，小桃子，都惊的目瞪口呆。
“你为什么逃出魔王山后不来找我?为什么一声不吭弃我而去?又为什么见到我不与我相认?”琪月声泪俱下，一步一步的向花心念靠近。花心念泪水滂沱双手捂着耳朵，一直后退。
花心念一把推开琪月，冲向门外。
“柳大哥！”逢秋叫住了花心念，走到她面前，含泪哽咽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花心念沉下了头。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花心念的脸上，逢秋撕心裂肺的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女儿身！为什么我偏偏会爱上你！”
这话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花心念瞬间懵逼，惊愕道：“我不知你……唉！你怎会喜欢我呢?我……我实在无意欺骗你，更无意辜负于你，逢秋妹妹对不起……”
泪流满面的逢秋，吸了一把鼻涕，情绪渐渐缓和，声音微颤道：“你是风雨过客，是我强留于你，是我擅将芳心暗许，我又怎能怪你。”
神情落寞，逢秋捡起地上金光闪闪的面具，掂起衣袖轻轻擦去上面的泥水，递到花心念面前，道：“你可愿意为我，再做最后一次柳公子吗?”
现场一片沉寂，花心念缓缓接过面具戴在了脸上。
逢秋贴在花心念的身前，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张面具，嫣然一笑，轻声道：“柳大哥，我好喜欢你。”
继而吻上了那张面具下的嘴唇，花心念一时吃惊，但没有挣开，她这一吻是代替“柳公子”接受的。
逢秋微笑着退后了几步，身体渐渐化为虚影。
“逢秋！你……”花心念突然喊出了声音，连自己都震惊了。
“念儿姑娘。”亲口唤出这个称呼后，逢秋自嘲的笑了一声，道：“你不必为此自责，反倒是我骗你在先。”
花心念不明白此话何意。
逢秋又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嗓子根本就不是药石所能医的。我骗你说我可以治，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因为当你不顾性命从妖兽手中把我救下来之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不过逢秋不会食言，我方才耗尽毕生修为将我的嗓子渡给了你，从此你就可以用世间最美的嗓音与你的好朋友谈天说地了。”这又何尝不是逢秋的心愿。
花心念疯狂的摇着头，抽泣好一阵后，道：“你为什么那么傻！”
逢秋释然一笑，道：“傻，也许就是爱的另外一个名字吧。”
言罢，逢秋的身体随着一道光芒化作了一只不会鸣叫的小黄鹂，带着空白的记忆，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逢秋！我不要……我不要……不要！”花心念跪在地上，望着天空嚎啕大哭。
“念儿。”琪月伸手搭上花心念的肩膀，本想给予安慰，花心念却甩开他的手，狂奔了出去。
跟着琪月追到了枫林里，挡在了花心念的面前，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花心念陷入悲痛不可抽离，未做回答，又能怎么回答?她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风催叶落，已埋没二人的脚面。
他：听说你还爱着我。
她：谁说的?
他：你的心。
她：胡说！
他：心不会说谎。
花心念无言以对。
琪月又道：“当初在魔王山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横殇都已告知于我，我不怪你。”
“我心疼你。”
一句柔软的话，敲开了由眼泪结成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一触即破的心壳，泪随语出：“月哥哥！”
花心念一脑袋扎进了琪月的怀中。
久别重逢，百感交集，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说，琪月收紧眼泪，抚摸着花心念的脑袋，化作一句话，细声道：“你很坚强。”
“我一点都不坚强，我怕黑，我怕冷，我怕寂寞，我从来不敢回头看我走过的路，我怕会忍不住回去找你，可是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样子。”花心念哭诉着将脸扭向了一旁。
琪月一手撑着花心念的肩膀，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目光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道：“你是我不需要考虑就心动的人，所以不论你的容貌变得如何，我的心都不会变。”
又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东西，琪月打开外面包裹的红布，一个遍布裂纹的白玉镯子呈现在了花心念的面前，道：“我燃烧九十九根鹤羽，把它重新粘好了，你还要吗？”
花心念大感惊喜，缓缓从琪月手中接过白玉羽镯，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裂纹，泪水忍不住一滴一滴的坠落于指尖。
她没想到昔日被自己亲手摔碎的羽镯，琪月竟然在性命攸关之际，还偷偷收了起来。更是不惜燃烧他自己的羽毛，把破碎的羽镯重新复合在了一起。
琪月强忍哽咽，将白玉羽镯戴在了花心念的右腕上，道：“羽镯戴在你手上，以后不准再摘掉，也不准再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