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千星大宴
不过他并不沮丧，因为半个月后就是千星大宴了——天庭每十年举行一次的大宴，凡是有资格上天庭的仙与神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都要参加的！他不信在那里还找不到她。
只是未曾料到竟与她是如此相见的。
…………
半个月后。
以主掌歌舞的玉衡阁和主管天庭杂务的摇光楼为首，筹备已久的千星大会在筮卜出的吉日如期举行。
“哎，这两位仙人，这里不可以进的。而且现在还没到入场时间，您来太早了。”正在后门忙着布置会场的几个侍女忽然便发现有一男一女两个带着面具的仙神欲从身侧进入，连忙停下拦住他们。
那神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神祜同意过的，只要来了，随我们自便。”
侍女一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同伴：“神、神祜大人的意思？”
旁边几个侍女也都纷纷摇头，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带上了警惕。
那男子瞬间挡在了那女子的身前，如同防御戒备，形势一触即发。
“哈哈哈，阿昀来的好早。”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忽然悠悠传来。
侍女们瞬间跪倒了一片，看着从半空中慢慢凝成实体踏在天枢殿墨玉铺成的地板上的紫衣少年叩首行礼：“参见神祜大人！”
那女子却懒得客套，只冷声道：“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阿昀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说着，神祜竟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旁边侍女们惊异地看着这一幕，互相交换眼神却不敢言一字，看着那两位让都没让直接就从神祜让开的路走进大殿。
“这是你的愧疚吗？”女子走进后门，却又回首看着神祜渐渐消失的幻影，眼神复杂。
目若朗星的神祜却微微一笑道：“我从来问心无愧。”
女子的眼神茫然了一瞬，又决绝地转过身向着大殿内已布置得差不多的座位走去。
神祜最后的声音缥缈传来：“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你们满足即可。”
侍女们再次叩首应是。在神祜的幻影彻底消散后方重新起身，一些继续布置会场，两个走到了那两位奇异的客人的身侧，等候他们的吩咐。
“我和我的朋友要坐那里。”
侍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是屏风后。
一个侍女显得十分为难：“仙子，那后面不设座位的……”
另一个侍女撞了下那个说话侍女，俯首躬身道：“请您稍等，立刻为您布置。”
“如此，有劳了。”那女子微微点头，语气似有缓和。
座位很快便布置好了，二位带着面具的客人入座，侍女端上精致不凡的茶与点心后便告退到屏风外守着。
“缙，这里还可以吧？”在叫朋友名字时，女子声音温柔多了。
“主上挑的，甚好。”缙柔和地点头称赞。
外面守着的侍女心里却已经沸腾，疯狂地交流眼神：
‘你看到了吗那是缙！’
“看到了看到了，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英俊……”
…………
“我的天呐！”在天枢殿大门口正做最后核查，忙得不可开交的陈文轩看到久与衎一同过来还是一声惊呼，暂时扔下了手头的事务，冲久气愤道：“我不是让你换身新衣服吗！你明知道今儿肯定会遇到她还这么不用心？！你这样怎么能行……真是急死我了！”自从知道久喜欢上了一个女仙，陈文轩仿佛找到了生命的第二事业——教久如何把她搞到手——虽然至今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这是新衣服啊！”久一愣，也有点委屈。昨天才取回来的定制衣服，看起来不像新的吗？
“……这是新的？这跟你之前的衣服有什么区别啊！都黑不溜秋的。”陈文轩一脸震惊。
“昂，纹饰上，还有这是定制的。之前的都是我随手拿的。”久看着袖子上的回纹认真解释道。
“……你自求多福吧。”陈文轩扇子在额上一敲，一脸筋疲力尽的模样。又摆了摆手，转身便去继续忙活自己的事了——毕竟这个更重要，久这孩子他已经尽力了。
久转身展袖对衎问道，有些惆怅：“真的跟我以前的衣服区别不大吗？”
衎赶紧挥了挥手：“这种婆娘的事你别问我，我是看不出来。”
“有区别呀。”玟从旁边路过，宽袖掩口一笑，鹿眼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便道：“以前是云纹贴花，这次换成了回纹刺绣，还更贴身了些。其实颜色比以前的黑色还更纯了些，应该是织霞坊新研发出来的颜料‘夜沉香’，材料也是下界特供的极品丝绸，久兄这身应该造价不菲。”
“……”久确实花了不少钱，不过他是完全没品出这衣服哪好，总想着织霞坊的应该差不了，贵点就贵点吧，未曾料到被玟一眼看出这么多门道……反正值了！
久如此想着，心中宽慰了些，旁边衎就是一个带着些许痛苦的深呼吸——他最受不了玟这种性格了。
“他真的不是女的吗？！”衎传音入密道，只这一句久就能听出他的头疼无奈绝望，不过他只回以笑着摇了摇头。
“我敢说他旁边的那真女的都不一定看得出来！不，是肯定看不出来。哎这次她怎么来了？”衎又传音道，然后看着玟身侧一身雪白道服的常翎一愣，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这位平日根本见不到的同僚也出席了千星大会。
“毕竟千星大会嘛。”久传音回道，然后向常翎笑着打招呼：“司南战神，好久不见。”
原本正打量着天枢殿的常翎闻言终于看了眼自己的同僚，点了点头算作回答，然后又继续打量周围。她的气质清冷如雪，唯有眉心一朵殷红的梅花显得这位年轻的女仙有几分生气。
玟圆了下场，便向二位同僚告辞，带着常翎继续往大殿走去入座，边走边向她讲解。
“这俩人倒是关系挺好……还挺合适的。”衎砸了砸舌。
久笑了笑，这是好事，与衎也向大殿走去。
…………
“多谢你专门接我了。”常翎在大殿内入座端坐，将衣摆抚平后对旁边的玟道。
玟摇头笑了笑，鹿眼温柔地看着她道：“同僚嘛，常仙子客气了。有什么不了解的都可以问我。”
常翎点了点头，又与已入座的司西战神岑围见了个礼，便再无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着大殿中来往的诸仙。
又过一会，紧张四顾的久与咋咋呼呼的衎也来了，欢迎他们的是岑围的一声冷哼——这俩同僚实在没有军人的样子，更别说是他认为的战神的模样了。这要是他曾经军队的手下，他定要……
战神这一职虽远不及熠那时的一手遮天，但仍是威名赫赫，五仙的座位相对在前排，离上古神明的席位已经极近，视野也比较开阔。然而任久如何极目向身后眺望，也看不到那个脑海中萦绕的身影，还惹来岑围一句：“你坐垫上有针？”与熟悉的白眼。
久尴尬地笑了笑，大会马上开始，也不好再回首找人。
大会开始，先是一身紫色礼服的神祜致辞，总结这十年的天庭发展，然后一批代表歌功颂德。听得衎直接歪头睡着了。
接下来是玉衡阁的歌舞，久看着衎蹭一下子坐直了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岑围和玟看过来，一个翻白眼一个掩口笑，让衎又传音入密发了半天牢骚。
久的目光在那些身姿如燕，薄绸绕身的舞姬中逡巡，她们每个都是下界人族妖族里千里挑一的美女，衎看得入迷，久却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没有她。
无心再看，久只慢慢喝酒品菜，那酒自不必道，皆是天上地下数的来的陈酿佳品，清冽如水而酒味醇厚悠长。每道菜也都各有特色，口感丰富，许多是久说不出的食材，味道奇异又美味。
久正出神想着眼前这道摞的像个宝塔又堪称晶莹剔透五光十色的菜到底是什么肉做时，身后两个仙的对话传进了听力极佳的他的耳中。
“这道九塔十色炙鹿肉可是用九色鹿的肉做的！”久夹肉的筷子一时停顿。他知道，九色鹿是种极罕见的灵鹿，是一种仁兽，人界一些部族甚至是当图腾来拜的……竟被做成了菜。
只听那二仙继续道：“为了搞这些九色鹿肉，那几个有九色鹿出没的部族用各种方法捕了百余年才凑齐了这些份额。”
“还有其他这些菜和装饰……这场宴会布置下来，恐怕够人界那些小国数百年的开销，神祜大人真真大手笔。”
久心口一梗，不想再听那些歌功颂德的话，看着天花板正中央上吊着的可谓无价之宝的九叠翡翠镶月光石宝灯，忽然觉得都黯淡了不少。不知其他菜又都是些什么灵兽，不过想来也都大有来头，于是干脆就只闷头喝酒。
歌舞到后期，光芒璀璨的宝座上的紫衣少年在一众衣着华丽的侍女护卫的前后拥簇下退场，已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神抚果然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
做在大殿偏下的仙神们纷纷往自己的前座敬酒，意义尽在不言中。
久看了看自己的同僚，岑围已经去做交际了，衎吃饱喝足看完美女又睡着了，常翎在闭目养神，玟在接受各种敬酒——没想到他酒量还不错。
看着几个围上来欲敬酒的小仙，久不想被那样灌醉，于是拿起酒杯做出要去给谁敬酒的样子便走了。
找不到她，又听了九色鹿的事的久此时心情称不上愉快，一心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待会，于是便往离座位不远的那处屏风走去。
然而转过柱子，看到屏风后面端坐的两位时他便愣住了——是她。
自上次一面后让他恋恋不忘的那女子，此刻正身披冰蓝凤尾织锦羽衣，带着一张白玉面具，端坐在一张小案后——那案上摆着更加精致丰富的食物，只是看起来竟一口未动。上次见到的那面小镜飘浮在她的头顶左侧，此时正对着他。
久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他分明在那镜子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刀光剑影！
其实单凭宽大羽衣覆盖的身姿还有那带着白玉面具的脸庞只与她一面之缘的他是认不出来的，只是当她转过头时那轻描淡写，如光似露的一瞥让他瞬间知道，那是她。
久的一声问候卡在喉咙，脑子里反复排练的再见她时说的话此刻更是凭空蒸发——她旁边那个衣着华丽鲜艳，头戴紫金发冠与面具的男子是谁？她怎么会坐在这里？这按次序可是……上古神明的位置啊！
他不知道的是，那男子身披的是火蛛族的王亲自织的一件大氅，作为火蛛族投奔他枫华城的诚意与谢礼——仿佛有艳丽的火在蛛丝织就的衣上燃烧跳跃，且不惧三界各种火焰。这本是火蛛族的拿手绝活，却在混乱的妖界为他们惹来了无数麻烦。被奴役被囚禁……直到缙建立了枫华城，收容各种弱小的妖族，为其提供庇护，它们才有了一个安稳的立足之地。而那耀眼精致的紫金冠与面具则是投奔他的紫燕族族长的谢礼。
她与那男子也不急，一齐侧头看着他。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像一面镜子，无悲无喜，映出他握着酒杯不知所措的呆样，而那男子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打量与探究。
又过了会，久恢复了些神智，手暗中一掐掌心找回了些语言能力与思考能力。
“上、上神……昂，参见上神！小神来给上神敬杯酒，祝上神福寿绵长……”久边说边在心里哀嚎：他都说了些什么嗷嗷嗷！
他不知道的是，这将会成为他未来无数次庆幸的一句话。
然后久身体前倾，做出敬酒的姿态，神识里实际上一片空白。
那女子闻言，眼睛似乎亮了些。只见她微一沉吟，玉手一挥，小镜子落在手侧，然后从中飞出了两只酒杯——与久手中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双手接过，先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似是品了品，才将另一杯递给了身侧的那名男子。
久听到那男子叹息了一声道：“主上不必如此……”
而她则低声回道：“我带你上来的，自要保证你平安地回去。”
久思绪纷乱地将自己手中的酒也一饮而尽，还呛了一下，强撑着告退然后在屏风外咳的脸颊通红。
缙看着他映在屏风上咳嗽的影子忍不住低笑出声，道：“这司北战神倒是颇天真烂漫，看起来没什么心计。”
昀晃着手中的酒杯，认同地点了点头。
“主上似乎认识他？”缙又问道。方才有几个靠近这屏风的仙都直接被她用镜子造出的结界隔开了，连他俩的面都没见到，对这位她却是直接放行了。
昀“嗯”了一声，然后解释道：“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还帮过我一点忙。”
“如此……”
二者又一齐陷入沉默，各自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