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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聊的翻着课本,目光落在书里夹杂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躺在草地上,帽子遮盖住了大半个脸庞,只隐约露出下巴的线条,肤色姣好。军服袖子聊到半臂,手里夹了根狗尾巴草,似乎是在小憩。
这是白朵从纸袋里抽出的一张照片。
她看着男人露出的手腕上清晰可见的桃花胎记,并不言语,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的怀疑。
那份资料来的恰到好处,可是所有的照片上,男人的相貌无一例外都是模糊的,侧脸,抑或是背影,总让她心里有些怪怪的。
可是孟定也没有骗她的缘由。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资料发给吴叔看一下。
这么多年,不光她们心里放不下,当年负责的吴叔心里也是有些不好受的。
白朵把书本翻回上课的内容,拿着水笔跟着老师的思路做标记。
直到下课,她紧绷的脸蛋才松散下来,慵懒的伸着舒展腰身。
手机一阵“嗡嗡”的声响却是忽然响起。
白朵吓了一跳,简单把书本摞在一起,拿起手机点开了新的信息。
“我在你们教室门口,一起吃午饭。”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靠近又仔细开了一遍,没错,是贺景明发来的。
在教室门口等她?
教室门口?
他怎么来了?
白朵看向门外,可惜除了放学离开的同学,她并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
尽管这样,她还是有着说不上来的甜蜜和惭愧。
林夕儿抱起书本,站在一旁,“走吧,去食堂吃饭。”
白朵把手机放回兜里,抱起书本,犹豫了一会,说道:“夕儿,我今天中午,就不跟你一块吃了。”
“嗯?有事?”林夕儿问道。
半晌没有得到答案,她下意识望了过去。
乖巧白净的女孩脸颊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视线越过她看向门外。
林夕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顺势望去。
身材高挑的男人靠在墙上,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倏忽抬头。
男人举止优雅,矜贵克制,隽秀的脸庞微微含着笑容。
林夕儿蹙起眉,“贺景明?”
她忽然侧头看向身旁的白朵。
在她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白朵扬起的笑容也缓缓落下,咬着唇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夕儿。”
这下子,林夕儿什么都明白了。
她挑了挑眉,“那个男朋友,就是他?”
白朵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惆怅。
贺景明已经走了过来,点头打了招呼,“你好,我是贺景明。”
看来也没有隐瞒身份与白朵交往。
林夕儿的脸色渐缓,事实上,她与贺景明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借着祖荫得以参加宴会。
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好友有一天会跟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她把白朵拉到身后,“你跟白朵是男女朋友吧,可是我怎么听闻,你跟袁家是有婚约的。”
贺景明好看的眉缓缓蹙起,“你认识我?”
林夕儿不怒反笑,“我是宁安林家的,跟你有过一面之缘。”
贺景明点点头,低头看向一脸忐忑的白朵,伸手揽过颇有分量的书包,笑如春风:“婚事什么的,都是家长儿时的笑话,现在是新社会,讲究自由恋爱。”
林夕儿还想再想说什么,白朵扯了扯她的衣摆:“夕儿,没事的。”
她侧头看着白朵,欲言又止,最终在她的坚持下泄了气,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白朵抱住她,不轻不重的拍着她的背部,小声道:“我有分寸。”
她松开手,朝着贺景明点头,“走吧。”
贺景明主动牵着她的手,从林夕儿的视线里离开。
待身旁的男人离去,林夕儿的压力骤然一轻,只是耳边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她靠在墙上,手指微微颤抖。
*
吃完饭后,
贺景明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恍惚之间,一个半小时候,白朵回到了明临。
她靠着窗,看向玻璃后的世界。虽然只是几月不归,好像这里的某些地方又发生了细小的变化,熟悉,又带点变化的陌生。
白朵回过神,“怎么到这来了?”
贺景明把车停在大院门口,“帮你找回,我在的记忆。”
十年过去了,这片老旧的小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半拆迁盖了豪气的酒店,另一半还留着,不过由于统一改造过,比如墙面刷了黑白色,又安装了电梯,倒显得很是规整。
就连门口那家卖着糕点的碧羽居也变成了现下流行的85℃,好像找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白朵有些伤心。
贺景明宽大的手掌将白朵的小手握在怀里,带她走了进去。
大院里的楼房并不高,六层左右,相邻的两栋楼之间都有一个石砖砌起的花园,高大的榆钱树迎风招展,缀着绿色的榆钱。偶尔还有一两颗孤单的石榴树。
白朵曾经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
贺景明带着白朵继续往前走,在大院里的篮球场落定,在旁边的长椅处坐下。
这个时间点,太阳还有着光温,脱下棉服只穿着毛衣的男孩们在拥挤的篮球上肆意挥舞着汗水。
贺景明语调平缓,又带着宠溺的温柔。“还记得这里么?”
她感受着男人的手掌捏着自己的指尖,幽幽一叹,“记得。”
白朵支起下巴,语气带着几分怀念,“我在这里认识的你。”
从小她的记忆力就好,便是两三岁的事情,偶尔也能记起一些。可是小学的那段时光,对于她来说,痛苦居多,后来便也是刻意的遗忘。
如今旧地重游,她心里也别有一番滋味。
篮球蹭蹭的滚了过来,白朵弯腰拾起,一只手扔了过去。
她站起身,指着另一处角落,“我记得,你当时跟阿姨住在那里。”
贺景明点点头,牵着她朝着从前的住处走去。
十年过去,虽然楼层建筑没有什么改变,可是一点点的陌生积累起来,足够改变白朵记忆里的大院。
有些道路已经坍陷了一块,随处是停放着的私家车,显着小区的格局都逼仄了不少。
贺景明牵着她来到一栋楼下。
门前栅栏圈起的小花园里种玫瑰,栏上攀附着牵牛花,白朵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指着那粉色的玫瑰,笑道:“我还记得从前想要跑进去摘玫瑰,被阿姨凶了一顿。”
贺景明一怔,不好意思告诉她那个种植玫瑰的阿姨已经搬走了。
他想起往事,勾起唇角,“淘气。”
两人上了四楼。
贺景明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屋,格局偏小,最大的那间卧室位置极好,打开玻璃滑动门,便是宽敞的阳台。
贺景明关上门,开灯,打开纱窗。
白朵的目光因为怀念而染上几分温色。
她在沙发上坐下,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房间收拾的很是整齐,家具居然有磨损的痕迹,却保养的很好,显然有人定期打扫,一切似乎都是当初的模样。
贺景明在她身边坐下,不疾不徐的缓缓诉说着当年的旧事。
“我来大院找过你,可是你已经搬走了。我又找到了你搬家的地方,可是你们也没有住太长时间。又搬家了。”
白朵敛眉,睫毛微微颤动着。
从初一开始,她便开始居无定所的生活,每隔一段都会换个住处。直到她上了高中,才逐渐安稳下来,可也是换过两次处所。
母女两个人,本就是孤苦无依,与邻居也没有太大的交往。就算知道她们某一处的住所,再搬家却也是难以查明。
白朵也不知道,居无定所的漂泊感让她没有安全感,也让贺景明一次次迷失了寻找的方向。
到底是天意弄人。
她嘲讽的笑着自己。
贺景明伸手摸着她的笑脸,呢喃道:“朵朵。”
“哥哥,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呢?”
她抬起头。
贺景明摸着她的眼角,指腹间满是湿润。
“你知道我为什么搬家么?”
“她们说我住在厕所里,还把我锁在小黑屋里。”
“我当时好委屈啊”
白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走啊!”
她哭的很委屈,很伤心,眼泪串着流下来。
贺景明用指腹搓去她的眼泪,最后索性亲上她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
他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母亲也是一个人带着我在外漂泊。”
“父亲出轨了。”
贺景明闭上眼睛,头抵在白朵肩上,冷静的陈述着那段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商人难免逢场作戏,最终父亲外面的人怀有身孕,还被媒体曝出了,闹得沸沸扬扬。”
“她被气的一病不起,腹中的孩儿也流掉了,是一个女孩。”
白朵愣了愣,用棉衣擦去自己的眼泪,“难怪阿姨那个时候脸色一直很不好,而且很喜欢我的样子。”
她看向那张主卧的大床,记忆力唐阿姨便是虚弱的躺在床上。即便是她来做客,也没见过阿姨下床。
贺景明嘴角扯起微笑的弧度,“是啊,她很喜欢你。”
“后来我们回到香江,我妈就离婚了。”
“额”。
贺景明揉揉她的头发,“你看新闻应该知道了,我母亲的再婚对象是我父亲的好朋友。”
早年报纸确实报道过唐姨再嫁的消息,只是男方低调,可也听说是资产百亿的富翁。
不过做生意认识的人多,两任丈夫相熟倒也不足为奇。
贺景明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他们现在正在国外度假,等天气暖和些,母亲大概便会回来了,看见你一定很开心。”
她心一紧,下意识摇了摇头,含糊道:“忙完这阵吧。”
贺景明以为她是忙于白阿姨的事情,想着这阵子事情比较扰乱,因而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白朵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但是也比刚才情绪失控好多了,“走吧,我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临走前,白朵把门关上,静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贺景明心也跟着泛起了酸,低头温柔亲吻着她的眼睛。
“没关系,下次还可以再来。”
冰冷的气息骤然靠近。
她忽然感受到贺景明身上熟悉的清新香气,温热羽毛般的轻触落在眼睛。
白朵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却觉身体被揽入男人有力的怀抱,后脑勺被男人温热的手掌托着,避免被墙体撞到。
她的心,柔软如水,又加了点糖。
抱着他的腰身,白朵踮起脚尖,轻轻亲着他的下巴,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贺景明又惊又喜。
他低头,顶着白朵的额头,“女朋友?”
白朵孩子气的顶顶他的额头,“男朋友。”
他揉揉白朵的额头,忽然就笑了,犹如汪泉破冰,万物回春,霎那间柔和了他的脸部线条。
贺景明低下头。
白朵只感觉面前多了一大块阴影,随后便感觉唇间被温柔的舔舐着。
她闭上眼,迷迷糊糊闻见了楼下玫瑰盛开的芬芳。
纯洁又美好。
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