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恶鬼上篇
程青看着她，她的身上像是渡上了浅浅的一层金光。
画了近两个时辰，无生才画好，她起身走向里屋。
“我看看画得怎么样？”程青走过来看画，画中人依旧一身黑衣，慵懒地躺在梨树下，衣摆处挂着黑色镰刀和短棍，落款阳历一百零五年，十月十九日。
画中人是他，程青确定这幅画中人是自己。
“每一年我都会为你画一副画像，不过你不怎么爱画像，所以我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画的。”无生抱着一堆画走了出来，她将暗格里的画都拿了出来，一一给程青看，“这是去年的，前年的…”
无生介绍画的时候神情温柔欢喜，可见画中人对她有多么重要。
“这是第一幅，画得是十年前我们在寒山门后山相见之时你的模样…”无生拿起了第一幅画，脑海中回忆起那次他们相遇的情景。
“青爷你那时才十五岁，不过与现在没有什么分别，模样性子一点没变。那回我以为你被人追杀，便带你逃跑，没想到追你的是你爹，尴尬。”无生笑了起来。
“无生，你喜欢我吗？”程青问。
“喜欢呀，我很喜欢你，青爷，一直很喜欢。”无生看着程青，柔声道。
“那你喜欢的是你十五岁遇见的保护你十年的程青还是现在的程青？”程青同样注视着无生，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她爱的是与他有着同样面貌的人罢。
“有何区别？”无生道。
“呵呵，无生，我和他有那么相像？相处这么久，无生你也分不清？”程青却没看那副画，突然道。
“青爷，你说什么呢？”无生恍若不懂他的意思，假装看手中的话掩盖自己的慌乱。
“我不是你的保镖程青，无生，你分明已经知道，何必在假装不知？我不是他。”程青转身就走。
他本以为无生是把他错认做成了那个程青，虽有不甘虽有哀怨，可就这么装糊涂，不拆穿这一切，和她待在一起也是好的。
可是她分明就已经知道他不是那人了，这两日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说着往事，做他们从前做过的事情，是在强行提醒自己，他就是那程青吗？
何必呢？自己骗自己。
“站住，程青。”无生在程青身后叫道。
程青脚步一顿。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青爷，从没有第二个，我绝不会将别人认做是他。是你啊，从来只有你。”无生一字一句无比认真说道。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程青转过身，不信，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怎么会有人与他那么相似？可是他记忆中从前没有与无生相识的十年。自黄泉路出来，他一直在冰狱闭关，一年前才出关，揽月台是他与无生的第一次相见。
他的前半生里，没有无生。
无生将第一幅画缓缓打开，悬崖峭壁边一棵参天大树下，立着一位黑衣少年，面容比之前几幅青涩不少，但他衣摆处挂着的黑色镰刀和短棍丝毫微变。
这把镰刀和短棍世间独一无二，绝无他二。
“这是谁？”程青指着画上的人，惊讶。
“是你，忘川术唤醒了你体内另一个你，两两相斗，强者胜，弱者消失。”无生轻柔的话传入程青耳中，程青心中有什么在躁动，好像要冲破牢笼。
“孟婆。”程青大怒，定是孟婆对他施了忘川术，她好大的胆子。
“青爷，你想起来了吗？”无生期待地看着程青。
“忘川术？”程青感到脑中的那股躁动越来越强烈，他努力想把它压制回去。
“你说过的，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我。青爷。”无生快步上前，拥抱程青，“我曾心如荒原，了无生机。青爷，你的出现，给了我生机。”
程青听着无生的话，一阵眩晕。
无生，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程青听见脑海里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说着这句话，是他的声音，可是他不曾说过，是谁？谁在说话？
是你？
是我，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把我的无生还给我。
若我真中了忘川术，唤醒体内另一人格，两两相斗，强者胜，弱者消失。你既然已输，就该消失。身体是我的，无生也是我的。你有了弱点，便该消失。
程青心道，压制住那股躁动，眼神渐渐清明。
“你当真那么希望他回来？”知道自己与那程青是一人，程青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难过，无生想要的只是那个程青吗？
“是。”无生点头，“青爷善良，我希望善良的他可以回来。”
“呵呵，善良，无生，你说我就是那程青，忘川术创造了我，那他便是我的另一人格，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许你那么说他，青爷在我心中是世间最好的人。”无生不悦。
“呵呵，无生，看吧，你方才说我与他是同一人，其实在你心里，我与他是不同的。”程青掐住无生的脖子，慢慢用力，无生脸涨红，程青端详着她的表情道，“他是善良的，我是邪恶的，我们不一样，对吗？”
“不是…”无生想想解释，可喉咙的窒息感让她说不出想要说出的话。
对上程青，此时她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们确实不一样，无生，与你有关的是从前的程青，而我想要的是古留一。你把我的古留一，还来？”程青看着无生，眼中尽是狠戾和他深藏的冷漠。
无生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样子是密室。
迅速检查了身体，武功并未受影响。只是这密室的出口被封死了，她寻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出口，用内力破墙也丝毫未损。
“让孟婆立刻来见我。”密室外的房间，程青对一黑衣人道。
“是。”黑衣人得到命令便很快离去。
程青看了一眼密室的方向，想了想，进了密室。
进了密室，程青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无生，道：“别装睡了。”
无生不动。
“听闻安善门的四弟子高月昨日失踪了。”程青道。
“失踪了？找到了吗？”无生立刻转过身来，问道。
“没有。”程青来到无生面前，俯视着她。
无生看着程青，或者说是他身后的门。
“想出去？”程青蹲了下来，不屑一笑，“无生，你是出不去的。”
“你想如何？”无生有些不解。
“我想你变回古留一。”程青摸了摸无生的脸。
“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不可能。”无生甩开程青的手，怒道。
“你是什么恢复的？”被无生甩开手，程青也不生气。
“群龙会里于虎死时？自他死后，你便变了。”程青想了想，说道。
无生闭上眼，沉默。
“不对，应是更早以前，是高月被掳那次吧。”程青见无生眼睫毛眨了眨，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无生的心脏位置处，那次剑入心，与一年前他杀她之时一样，所以她想起来了，“疼吗？”
“如果你是说一年前揽月台你杀我那次，当然疼，疼入骨髓，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哪里抵得上心里的疼痛。程青，我疼，你满意了吧？”无生睁开眼，不过眼里晶莹闪烁，隐隐有泪光。
“青爷，我疼。”无生捂着心，神情突然痛苦起来。
“古留一。”程青微微慌了神，为她查看。
结果刚靠近无生，无生就飞快地点了他的穴。
“你骗我。”程青面无表情。
“你才是骗我，你不是说不会再伤我吗？”无生起身。
“你不离开，自然不会伤你。”无生还未站起来，就感觉右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随即一阵大力将她往后拉，无生撞到了一人的怀中。
“唉，我怎么能天真地以为点穴就能制住你呢？这蠢脑子！”无生骂自己。
程青看她自己骂自己蠢的样子，觉得好笑，不过面上依旧冷漠。
“别想着跑，你跑了，你的妹妹，大悲寺、安善门你的师门跑得了吗？”程青凑到无生的耳边，轻轻说道，“还有你所心爱的这一切。”
“青爷，好商量，我不跑了，随您处置。”无生认怂，她发现不能跟程青硬来，论心狠，她不是对手。
“乖乖变回古留一就好。”程青低声道。
无生沉默。
她想要她的青爷，程青想要他的古留一，真是讽刺。
寂静，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程青不喜欢她那么安静，起身出去。
密室里没有窗户，无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高月失踪？也不知高阳是否找到高月了，无生担心高月的失踪与章丘有关。章丘上回就想要高月的心脏，若真是章丘，那高月恐怕？
无生很想出去，可是她出不去，被困在了这里。是她低估了程青，心里一直当他是从前的他。
他们不一样，可是他们明明就是一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门又开了，无生看到了程青，及他身后的人。不过他身后之人身上明显有伤，似乎是新伤。
“你就是孟婆？”无生道。
孟婆并未说话。
“好聪明。”程青抱着无生说道，他轻轻一笑，“古留一。”
一会儿以后，孟婆退出了密室，而程青注视着昏迷的无生，“古留一，待你醒来，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程青抱紧了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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