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夜影篇

  北荒极地深处,有一乌鸦岭,此地原先是一村落,但此时已经荒无人烟,只剩成群的乌鸦停留在老树上低鸣。
  乌鸦岭中有一大河穿岭而过,河于岭下积一湖泊,湖泊正中有一小岛,名为黄泉。此名由来已久,不知为何人所取。
  此岛无人居住,更无鸟兽树木,只生长了一种奇异的植物,叶丛生,细长尖端,状似蒜叶,花如龙爪,亦似伞形,花叶从不同时出现,人称石蒜。
  秋末,本不该石蒜花开之际,黄泉路岛上的石蒜却是全部绽放,鲜红如血,整个小岛从远处望去,像是一座红色的岛。
  而湖泊岸边,此时正站着两人,一灰衣人胡须全白,是一年老和尚,另一人年龄稍微小一些,身着蓝白长衫,气质潇然。这两人正是无生的师父有善与寒山门掌门常足老人。
  两人身后不远处地下还躺着一人,紧闭双眼,不过气息犹在,应是昏了过去。
  “果然花开了。”常足老人看着岛上的红艳似血的石蒜,神色严肃。
  有善双眼同样注视着黄泉岛,沉默。
  “应该人快要出来了。”常足老人抬头看了看天空,成群的乌鸦盘旋,沙哑鸣叫,给人一种森然之感,“不论是什么人,决不能让其危害江湖。”
  “嗯。”有善大师浅浅一笑。
  无生就这样在寒山门住了下来,两度给她安排了一间房间,还给她准备了一些吃食。
  无生这两天都吃得是干饼之类的,这下看到热菜,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无生,你慢点,别噎着了,慢点吃,还有很多呢!”两度见无生这幅模样,急忙说道,生怕她吃快了,噎着了。
  无生直到把肚子吃得圆滚滚才停下来,摸着饱饱的肚子心满意足。
  “谢谢师兄。”无生道谢。
  “没事。”两度收拾好碗盘,便起身,“我去厨房,无生你可以在房间休息一会儿。”
  “嗯。”无生乖巧应道。
  “别乱跑,寒山门很大,很容易迷路。”两度似乎有些不放心。
  “好的,无生不乱跑。”无生乖乖应道,那模样,真像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两度便端着碗盘出去了,刚走没多久,无生便跑了。
  因惦记着寒山门后山的那片柿子林,无生实在忍不住。
  这回她吸取了教训,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寒山门的弟子,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山。
  一片柿子林,黄澄澄得一片,无生望着满树的柿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摘了个柿子,边吃边往柿子林深处走,柿子林的深处是一片空地,准确的说是一片墓地,哪里立着很多墓碑。
  此时,一个浅蓝色身影正坐在一处墓碑前,小声说着什么。
  无生轻手轻脚得爬上一棵柿子树上,收敛自己的气息,放轻呼吸,静静地打量那人。
  那人却是熟人,刚才才见过的寒山门苏信,常足老人座下大弟子。
  隔太远,无生看不见那块墓碑上刻得是何人的名字。
  很久之后,苏信才起身离开。
  确定苏信离开了柿子林之后,无生才从柿子林下爬了下来,而后慢慢走到那墓碑前,看着上面的名字,眼睛一酸,跪在墓前,将手中刚摘的一个又大又红的柿子放在碑前,那里已经有一个柿子了,两个柿子放在一起,为这片灰色的墓地,增添了几分亮色。
  无生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低声说了些什么,风声太大,没有人听见无生的话。
  无生在寒山门又住了几天,师父还没有回来,她闲得无聊,就跑去山里玩了,后山尽头是一处悬崖,那里可以顺便练练轻功。
  离开前,无生发现寒山门里的弟子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师兄,这是怎么了?”她随手抓住一个弟子问了一句。
  “听说大师伯失踪两年的儿子苏程回来了,大家都忙着去看看呢?无生,你要不要一起?”弟子问无生。
  “不了,我回房睡觉了。”无生拒绝,然后立马跑了。
  苏程?是了,苏信有个儿子叫苏程,比她大五岁,她记得她四岁时为了一个柿子和苏程还打过一架,算了,不见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无生决定还是去后山悬崖练轻功,学会保命的技术最重要。
  当无生费力地从悬崖上爬上去时,便看到一个少年冷冷地看着自己。
  少年不过十几岁,一身黑衣,左额间还有一个刺青,好似是个黑色的鬼字,腰间还挂着一把黑色的镰刀和一只黑色的短棍,一手手臂长度,镰刀和短棍样式很普通,但是上面却刻着复杂的黑色花纹,她从没见过,有些渗人,令人不禁发寒。
  少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个小孩子,顿时不悦。
  看着眼前的孩子,黑溜溜的大眼睛,脸上带着无辜的神情,心底涌起一阵杀意。凡是美好的东西,他都想毁灭掉,缓缓抬起了手,欲出手。
  无生看着少年身后,隐隐有人影,随之刀光剑影,原来少年是被人追,到这里无路了。
  不知为何,看着少年,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娘从小就教导她,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
  所以无生快速跑上前,竟拉住了少年的手。无生第一感觉,这小哥哥手好凉,如同他的人一样。
  不过她是大侠,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少年那一刻僵住了,手不住抖了抖,猝不及防的温暖入手,让他排斥。他想甩开,可是抓着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而后无生就拉着少年跑到崖边,纵身一跳。
  两人身后赶来的寒山门的人呆住了,只看到了少年的背影和翻飞的衣角。
  苏信急忙跑到崖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苏信神色痛苦,急切唤了声:“程儿。”
  无生还是第一次带人跳崖,倘若她一人,点着崖壁便能平安着地,可两人的重量她现在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好在崖下边是条河,这几日她早就摸清楚了,落下去无生命危险。
  冷冽的风刮着脸颊,很疼,无生抬头轻声对少年说:“你别怕,会没事的。”
  少年一愣,眼中的阴霾慢慢消失了一些。
  两人落到了河里,无生怕少年不会游泳,迅速拉着他游上岸。
  “啪!”一上岸,少年就狠狠甩开了无生的手。
  “喂!”无生有些气恼,心想这人真是没礼貌,她怎么着也算救了他一命吧。
  算了,不跟这小屁孩计较,无生用内力慢慢烘干了衣裳,看了看那少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你要我帮你吗?”无生以为他是要自己帮他烘干衣裳。
  少年不说话,右手摸了摸衣摆左侧的黑色镰刀,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哪里,快!”这时,他们头顶山间传来了人声,无生一抬头,看到几摸淡蓝色身影,寒山门的人追来了。
  “还不快跑,你仇家追来了。”无生催促他,完了,她好像也被看见了,算了,她也跑吧。
  说完,无生也顾不得烘干衣裳了,撒腿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回头一看,那少年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优秀,你也不用这般看我,快走吧,我可打不过他们。”无生无奈。
  少年这才移动双脚,跟着无生,往外跑,却仍旧一言不发。
  两人的速度十分之快,很快甩掉了寒山门的人,两人径直出了寒山门。
  到了山下的一个小镇上,无生才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身边的人,面色平静,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暗暗赞赏一番,不错,能一直跟上她的速度,这少年武功怕是不弱。
  “好了,兄弟,我们就此分手吧,寒山门的人一时半会追不上了,你也赶紧离开吧。”无生看着少年的脸,总觉得他的脸似乎和谁有些相似。
  少年闻言,看了一眼无生,却并未说话,无生回之一笑,这少年怕不是不能说话吧,唉。
  少年转身离开,无生看着他的背影,笑容越来越盛,背影很好看啊!
  想着还要等师父,无生便留在了小镇上,不过一个时辰,寒山门的人追来了,带头的便是苏信。
  来得也快,无生见他神色急切,似乎非常想找到那少年。
  咦?苏信的脸,和那少年的脸竟有几分相似,且苏信的身上并没有杀意,他似乎只是想找到少年而已。
  无生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诞生,不会吧,那少年不会就是苏信失踪两年,今日回来的儿子苏程吧。
  我的天,她做了什么!无生懊恼,又想到,那少年分明不想见苏信啊,跟她逃出来没有半分不乐意,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生一头雾水。
  苏信匆匆带人走过,没有发现无生,无生想了想,跟着刚才少年离去的方向追去,看能不能找到那少年。
  一天后,寒江州。
  虽不想来这里,可她打听到有人见到那少年进了这里。
  咬咬牙,无生走进了寒江州城内。
  “小和尚,你回来了啊?”没曾想,在城门口附近的街道边,无生又见到了那神棍。
  神棍依旧在路边摆摊,无生一想这里是进城必经之路,问问这神棍,若是少年进城了,他必定看见了。
  “你有见到一黑衣少年吗?额,额头上有个刺青,左侧衣摆处还挂着一把黑色镰刀和一根棍子。”无生问道。
  “有啊,不久前刚进来。”神棍看着无生,嘴角升起一丝奇怪的笑意。
  “谢谢。”无生问完便准备离开。
  “小和尚,你二十一岁前有一死劫,怕是活不过二十一岁。”神棍突然说道。
  “啥?”无生呆愣了,回头瞪着神棍,“不信,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
  “那黄泉路,你怕是要去走一遭的。”神棍一笑,笑容中却是充满了怜悯。
  “胡说八道。”无生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被人说是活不久了,心中又气又有点害怕。
  “我算卦还没有不准过的。”神棍十分自信。
  “胡说八道。”无生一脚踢了他的算命摊子,胡说八道,就是想骗钱。
  “唉,小和尚,你不信就不信,别毁我的摊子啊!”神棍一愣,无生抄起一桌子腿儿,就往神棍身上招呼,神棍连忙躲闪,无生气急,一直追着他打。
  “无生。”正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了一声无生,无生一听,停下了动作,寻着声音望去,熟悉的老和尚,是她的师父,师父身边还有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袍的老者,那应该就是师父的好友,寒山门的常足老人。
  “师父等会儿,徒儿先教训一下这胡说八道的神棍。”无生说完,收回目光,继续抄着桌子腿儿追神棍。
  “唉,你才胡说八道…”神棍边跑边澄清自己的清白。
  “大师,你这小徒儿,脾气…”常足老人看着追打的无生,哭笑不得。
  “脾气是火爆了些,性子也皮了点。”有善大师也颇为无赖,不过他说完看了一眼常足老人,神色有些奇怪,“常足,你认不出她是何人的孩子吗?”
  “她是…她是…”常足看着无生的面容,思索片刻,失笑,“原来如此,难怪这脾气,跟她娘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不过笑完之后,脸上神色又转为疑惑,问道:“她怎么会成为大师你的弟子,她不是应该在…”
  “一言难尽。”有善看着怒气冲冲专心揍人的无生,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这孩子这模样不过是假象,她心伤严重,这一生都怕是走不出来了。”
  “唉!”常足老人也叹息,那件事情确实对这孩子打击太大。
  “不过这孩子和那人的性子倒是截然相反…”常足老人对有善大师一笑,语中之意不用明说,有善大师已明白。
  有善大师沉默,看着无生,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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