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夜影篇
无生独自一人在黑市深处书写红尘卷，程青被冰老拉去下棋了。
无生写完这月的红尘卷，上了白市，透过木窗看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知为何，听着急促的雨声，无生心里莫名一阵不安。
南城连日来一直下雨，那东边之地雨势估计更大。
“陆判？”无生遇到了匆匆下楼的陆判，陆判步子有些急。
“无生。”陆判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这是要去哪？”
“潇潇在后院练武，还没回来，我去看看。”陆判说道。
“哦？我也去看看。”潇潇还在练武？无生便跟着陆判去了后院。
天工阁后院空地上，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孩子正对着木桩不断左右击打，身上早已湿透。
隔着雨幕，依稀可见孩子神情坚定，咬着牙，身上透露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
“他这几个月一直这样？”无生望着雨中的潇潇，轻声说道。
潇潇到天工阁后，一直是陆判在带他，生活起居，习文练武，都是陆判负责，陆判对潇潇很上心，所以无生便也没多管他。
“嗯。”陆判应了一声，看着雨中的潇潇，叫他，“潇潇，过来。”
“是，师父。”潇潇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陆判与无生，便笑着跑了过来，“无生哥哥。”
“潇潇长高了啊。”无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比了比他的高度，正好一青衣人路过，无生便笑眯眯地说道，“我让两度哥哥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潇潇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判，见陆判轻轻点了点头，便开心应道：“谢谢无生哥哥。”
“去吧，先回房间换身干衣服。”无生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青衣人两度，两度自然听见了无生说的话，虽不太情愿，可碍于自己现在受制于人，便也罢了，带着潇潇回去换干衣服了。
“其实你若是为潇潇好，可不必让他留在天工阁，寻个好人家养着，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待潇潇与两度消失在转角处，无生对身边的陆判说道。
“那样就是为他好吗？他先被绑架，后痛失了**，成了孤儿，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陆判却是摇头，言语间有无奈。
“可若是让他一直执着于心中的仇恨，为报仇而活，这样的潇潇会快乐吗？他还只是个孩子，却已不像个孩子了。”无生坚持。
“心中有个执念也是好的，有了活下去的理由。”陆判淡淡一笑。
无生看着他，沉默。
陆判这人，平日寡言少语，也不喜笑，和程青倒有几分相似。
但为人沉稳，思虑周到，睿智，谨慎又不失果断，做起事来井井有条，颇有领导者之风。
所以见过几面，无生便和程青多方谋划，然后把陆判拐到了天工阁，几年下来，陆判也没辜负无生的期望，把地下黑市搭理的井井有条。
且为人忠诚，无生向来很信任他，所以才敢放心离开天工阁。
不过，比起自己，陆判好像更喜欢程青一些，这事无生偷偷观察他们很久了。
“人活着，每一天都需珍惜，都要好好过，让自己欢欢喜喜才是最好，那些过往，莫要牵绊了自己。”无生一笑，转身离开。
陆判摇头，跟上无生。
“青爷，你们还在下棋啊？”推开冰老的房间，见两人还在下棋，无生凑过去，看棋局情况，陆判立于几人身后。
棋盘上白棋已成将败之势，冰老执一白棋，正死死盯着棋盘，却久久不落子。
“无生，你来，随便下。”程青起身。
“我来？那估计得给你输掉这一局。”无生嘿嘿一笑，不过动作麻溜地坐到程青座位上，拿起一粒黑棋，跃跃欲试。
冰老一听，摔下棋子，气道：“不下了不下了，程青你太过分了。”
“冰老，怎么能说是青爷过分呢？明明是你一直不落子，还有，我做你对手就不行了，怎么？你瞧不起我？”无生可不乐意了，怼起冰老来毫不客气。
“我这是深思熟虑，你，要做我对手？再过几十年吧。”冰老怼起无生也是不留情。
“哟哟！”无生起身，撸起袖子，拳头就往冰老身上落，“看来要打一架了，比试比试。”
“比就比，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怕你。”冰老连忙起身闪躲，明明是白头发的人，动作一点不迟缓，麻溜得很，几下就跑到外面去了，无生连忙追上，两人几下就没影了。
程青与陆判对此已经丝毫不意外，这两人时不时就来这么一回。
程青正准备跟出去，陆判出声了。
“下面传信，那人醒了。”
程青脚步一顿，片刻之后，淡淡说道：“知晓了，我会回去一趟。”
“是。”
“孟婆与影子呢？”
“已通知。”
“你留在这里，我回来之前，保护无生。”程青语气顿时变了，令人生寒。
“是。”陆判恭敬应道。
天工阁外，城里某一处酒家里，本该在打架的无生与冰老正悠哉悠哉地喝着酒。
“小二，再来一壶雪下红。”冰老还未喝完手中的一壶，抬手又叫了一壶。
无生看着冰老，抬眉：“说吧，特意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结账。”冰老一笑，十足的算计味。
“冰老，你好意思吗？”无生可不会上这厮的当，回回骗她给他付酒钱。
“古灯情。”冰老慢悠悠说了三个字后，打住不说了，专心喝酒。
无生咬牙切齿，而后一笑，起身去结账。
回来后，手中拿着一壶雪下红，冰老立马伸手来拿，无生迅速避开他的手，说道：“说，否则。”
无生抬起雪下红，就要往地下摔。
“东方怕是不久后要发生灾祸。”冰老为了拯救心爱的酒，立刻妥协。
“东方？”无生一愣，手中的动作也一停，冰老见状，立马将酒抢了过来。
“真的？”无生皱眉，语气中有一丝慌乱。
“可能。”冰老喝着酒，吐出了两个字。
“什么叫可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无生气道。
“天机不可泄露。”冰老挑眉，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
“去你的天机不可泄露，那你还跟我说甚？说话说一半，不怕喝酒被呛死？”无生真是要被气死了。
“咳咳咳…”冰老一听无生的话，当真被呛着了。
“报应。”无生冷冷吐出了俩字。
“最毒妇人心。”冰老很快就缓了过来，指着无生恶狠狠地说道。
“没在酒里下毒已经够意思了。”无生甩给他一个白眼，“反正也毒不死你。”
“你既然这般关心那丫头，为何不陪在她身边，以现在的你，保护她不是问题吧？”冰老疑惑。
“我保护得了她一时，能保护得了她一世吗？”无生低下头，眼中有一丝落寞，不过没人能看得见。
冰老沉默，他明白无生的意思。
“你算得准吗？神棍。”无生抬起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有不准的吗？笑话，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说到最后，冰老嘲讽一笑，“这事你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无生看着冰老，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明知道我改变不了结局，却仍然告诉我，故意让我痛苦吗？”
“这件事我就算不告诉你，过不了多久，你和程青凭借蛛丝马迹，也会知晓。”对于无生的质问，冰老并没有生气。
无生很聪明，程青更聪明。
“那黄泉路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如果你不告诉我，直到那一天来临之前，我都不会知道。”无生此时眼睛却是红了，眼中藏着一丝绝望。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十年是如何度过，由你决定。”冰老一手中指指尖轻敲桌面，桌面上迅速凝结成了一层浅浅的白色冰霜。
“冰老，你算得出自己的结局吗？”无生看着冰老，突然一笑。
冰老愕然，愣了片刻，而后拿起雪下红，喝了一口，桌面上的冰霜迅速化去，片刻后就消失不见。
“我没有结局。”冰老擦了擦嘴边的酒渍，自嘲一笑。
无生疑惑，她不明白冰老的意思。
“你起码知道自己的未来，在未来到来之前，过好现在，岂不是很好？哪像我，没有未来，没有结局…”冰老起身，慢慢朝酒家外走去，在门口遇上了进来的程青。
“改日再下棋啊。”冰老笑道。
“嗯。”程青看到了里面的无生，应了一句，便朝无生走去。
“怎么了？”程青看了看无生，她眼角似乎有泪。
“没事。”无生低低应了一声。
“怎么？没打过冰老？改日帮你讨回来。”程青回头，门口已没了那白发人。
“怎么可能，虐个神棍还是没问题的，没看见刚才那小样，被我虐得要回天工阁躲着呢！”无生牛都吹到天上去了，程青也不揭穿。
双手捏了捏她的脸，大拇指悄悄擦去她眼角的泪。
“走，回了，回去给你做好吃的。”程青说道。
“哎，别，青爷，就不劳烦你下厨了，我来就好。”无生脸色微变。
“我做。”两个字，不容拒绝。
“哦。”无生耷拉着脸，顿时感觉人生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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