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涸泉篇
程青便又按着天工阁到朱雀街十六号的路找回去,此时已经是晚上,路上行人比起白天少了很多。
无生躲在一户人家的马圈房梁上,这里虽靠大路,可是位于两家高房中间,夜色漆黑,马圈无光,谁能想到房梁上藏了个人。
此时无生趴在一根大房梁上,见有脚步声传来,她想起身离开,可是身体如千刀万剐般疼痛,手微微一动化掌做攻击姿势,这个小动作就足以让她疼出冷汗来,无生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她身下,她鼻子一动,嗅了嗅,全身一松,心里的防备顿时卸下,手无力地垂在房梁下。
程青抬头看向头顶上的人,正好和无生的目光对上。无生见是程青,傻呵呵一笑,程青看到她满头大汗,虚弱得很,神情不悦。
程青一点足尖,跃上房梁,准备把无生抱下来,却发现抱不下来,她被什么绑在了房梁上。
便一手抓在房梁上一手去解无生腰间的银丝,这银丝十分坚韧,割不开,只能解开。
好在无生并没有想把自己困死,只打了个蝴蝶结,程青很快解开,抱着无生跃下房梁。
生气地把无生丢在地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青爷,轻点,我现在只是个弱女子,和花瓶没啥两样,经不起摔,摔坏了就没了。”无生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刮骨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疼痛就能减少一分。
无生边说话,还不忘伸手收起掉落在地上的银丝。
“找个马圈躲着就算了,还把自己绑房梁上,无生大师,你怎么这么行呢?我看全天下都没比你更行了的人,简直厉害得不得了。”程青绷着个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无比,其实他刚看到无生的样子,有点想笑,这厮即使在自己虚弱无比时,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处于劣势。
“我这不是怕自己疼得乱动,万一摔下来了,摔死了怎么办?就见不到咱们青爷了。”无生一本正经的解释,不过声音很虚弱。
程青一点不想笑了,他想打自己一巴掌,蹲下身去把无生扶起来,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冷声道:“你多等我会儿会死?”
“多等你一会儿不会死,但是会被别人发现,所以跟死也差不多。”无生身体一阵一阵绞痛来,她咬着自己的唇,绝不让自己疼得叫出声来。
无生其人,怕死的很,不轻信他人,除了保镖程青,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人面前。
“是我的错,不该离开。”程青在无生面前蹲下身来。
“不怪你,是我执意今晚去向冰老汇报任务的,是我自己的错。”无生慢慢趴在程青的背上,然后双手环抱他的脖颈。
“是冰老的错,我明日去揍他一顿。”程青托了托无生,抱紧她,往朱雀街十六号走去。
“拿锅碳把他头发染黑。”无生添油加醋,头轻轻靠在程青的后颈处,眼睛忍不住闭了起来。
程青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稍微缓和了些,悬在嗓子眼的心微微落下。
“哈切!”远在天工阁的冰老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冰主事,春寒未退,您多注意身体,别生病了。”一旁的青衣人关心道。
生病?他怎么可能会生病,多半是有人在背后骂他,冰老愤愤想道。
两人很快回到朱雀街十六号,把无生放回她房间的床上,程青便开始为她运气压制她体内的毒。
无生小时候倒了个大霉,不知道被谁下了个奇毒,每月十五夜间发作,至今没寻到解药。
“好点吗?”半刻之后,程青收回手,问无生。
“好点了。”无生依旧蜷缩着身体,唇色雪白,她的脸如若不是被颜料遮住,定然亦是惨白色。
“说谎。”无生的汗流得更多了,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痛意哪里有减少半分。
这寒山心法也没用了,程青不悦,擦了擦无生的汗,说道:“我去给你拿雪莲丸。”
雪莲丸是上回去找药王要的药,不能解无生的毒,却能解她一分痛苦。
“别了,那药上回吃时就已无用。”无生抓住程青的衣摆,想拉住他。
这些年她不知吃了药王多少药,药的作用越来越小,时效也越来越短。
“我…”程青还想说什么,无生打断了他。
“没事,青爷,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他人靠近,我就能熬过去。像以前一样,总会过去的,熬过去就好了,明日天亮,本公子又是一条好汉。”无生扯开嘴角,做了个丑不拉几的笑容。
“好,我守着你。”程青也知,他此时做什么都减不了无生的痛苦,便坐在她床边,守着她。
对别人来说,一夜的时间,闭眼睡一觉便过去了。可对无生来说,仿佛一世的时间那么长。
程青不断为她擦汗,他的衣袖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如此往复循环,不曾停下,直至天明。
夜尽,终***。
此夜,不仅对无生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南城官府。
南雁起在彻夜审问白天抓来的人,可惜结果不太好,能开口的知道不多,说不出什么来,知道的又死不开口。
他愁啊,愁得一夜没睡。
未知之地。
“玄机落入官府手中了?”座上人大怒。
“是。”底下人低下头,心里恐惧袭来。
“刀锋呢?”座上人又问。
“亦落入官府了。”底下人不敢抬头,声音都变小了。
“那里那般隐蔽,是如何被官府发现的?”座上人手掌握成拳,怒气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属下不知。”底下人跪了下来。
“蠢货,要你何用。”座上人快速走了下来,来到底下人面前。
几日后,南城坊市。
南城位于阳朝中心位置,交通四通八达,城中商贩众多,货品所售卖货品种类也是数不尽。
一捕快快速穿梭在坊市中,目光在两旁商贩中来往。
“岳捕快,早啊!”至一处商贩时,商贩热情地与捕快打了个招呼。
岳捕快一看,这不是无生公子吗?大人的朋友,也是那日案子的受害者。
“无生公子又来坊市做生意了?”岳捕快看了一眼无生面前之物,便知他来此做生意了。
“唉,我们小老百姓可不像大人们每月有固定的俸禄,总得出来赚钱吃饭,和养我家青爷啊。”无生看了一眼身侧的程青,咱们程**可贵了。
岳捕快瞧着程青一副不认识无生的模样,忍俊不禁。
“岳捕快怎地独自一人,今日不上工?”无生又问道。
“前几日无生公子参与的案子还没结,怎么可能不上工,小的便是出来做事了。”谈起案子,岳捕快凑上前,小声说道。
“哦,那希望你家南大人早日破了案子,别让坏人跑了,为我等讨回公道,都是一些孩子,却…”无生说道这里,颇为难过,眼睛一红,像是要落泪。
“一定一定。”岳捕快见此,身觉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些,他们的存在就是为受害人讨回公道。
“谢谢岳捕快,也谢谢衙门所有大人们。”无生站起来,向岳捕快表示感谢。
“那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岳捕快抱拳告辞。
“慢走。”无生看到岳捕快如此尽心尽责,更加感动了。
等岳捕快离开了,程青瞥了一眼无生,说道:“快擦擦你那假泪,好不好意思?”
无生擦了擦刚才硬憋出的眼泪,方才的痛心和难过瞬间荡然无存。
“我这不是想提醒提醒他们吗?人家都找**来了,这边还没进展,多吃亏。”无生浅浅一笑。
“怕是你这提醒,岳捕快未必会懂。”程青淡淡说道。
“那我也不能明目张胆跟他说,岳捕快,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坏人要来了,准备劫走犯人,小心为上啊。那我多吃亏,我可是个商人。”无生挑眉。
“奸商。”程青甩给她两个字。
无生乐呵呵收下这两个字,凡是对她的评价,不论好坏,她一律收下。
“卖防柳絮口罩,结实又通风的防柳絮口罩…”无生不再废话,专心做生意,今日还没有进账呢。
再过些时日,柳絮纷飞,去年无生发现,城中柳絮过敏的人不少,于是前些天便请朱雀街街尾的解大妈做了一批防柳絮口罩,准备小赚一笔。
“小青,你也别愣着,你能不能吃上肉,就看这批口罩卖得如何了。”无生怂恿程青也加入她的吆喝行列。
“与我何干?不是你想攒钱把你的琵琶赎回来吗?”年前,无生与人打架,把琵琶打坏了,交由南城修乐器的陶师傅维修,其实与回炉重造没多大区别,几乎是重做一把。
这么久了,琵琶早该修好了,不过费用太高,所以无生才拼命的接任务赚钱,为得就是早日把琵琶赎回来。
要程青像无生那般厚脸皮,他是万万做不来的,只是蹲了下来,拿起一个口罩戴在脸上,然后看着路过的客人。
到晚间,无生只卖出了几个防柳絮口罩,毕竟最近柳絮还未满天纷飞,口罩还起不了作用。
两人回到朱雀街十六号,一进门,便看到屋顶檐角上挂了一盏青色的小灯笼,正随风摇曳。
**官府府衙牢房中,南雁起和黑袍道士大眼瞪小眼,像这样已经三日了,黑袍道士还是不开口说出背后之人谁,只说是自己沉迷于炼药之术,才抓来了阳炎体质的男孩和阴寒体质的女孩炼药。
若是有人来看,内心定会无语,大人,您好歹用个刑啊,用嘴皮子跟这等歹毒之人说,对方能招供才怪了。
不过说了也没用,这些话前两年南雁起刚上任时就很多人跟他说过。
不过南雁起虽不用刑,破案率也出奇得高。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晚,到了晚饭时间,下属送来了晚饭。
黑袍道士心安理得地吃起饭来,被抓来三日了,他也摸懂了这位南大人的性子,心善得很,不会对犯人动刑,不过也是蠢,从来没见过这么怂的人,连对犯人动刑都不敢。
“我想你一定在想,我很蠢,好吃好喝地把你供着,不会动你分毫。”南雁起见黑袍道士吃得正高兴,突然来了句,黑袍道士愣了片刻,不过片刻之后,继续吃饭。
“我猜你还在想,我一定很胆小,连对你动刑都不敢。”南雁起自顾自地说着,“我当然不会对你动刑,我会好吃好喝把你供着,我也不奢望你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当然我也不需要。”
听见这话,黑袍道士心不安起来,他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对这位南雁起南大人,他也略有耳闻,传言破案率极高,武功盖世,智谋无双,只是没想到见到却是这般胆小如鼠的模样。
“你的同伙已经进城了,九成今晚会来救你。”看到黑袍道士的样子,南雁起心里一动,继续说道。
黑袍道士吃饭的手停了下来。
“到时候我会故意放水,让他们救走你。”
黑袍道士惊恐地看着南雁起。
“但是他们看到你完好无损,还吃好喝好,会不会怀疑你已经出卖他们?甚至还会发现我是故意让他们救走了你,为得是跟着他们抓住背后的人。”
黑袍道士想镇定下来,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南雁起吓他的,为得就是让他招供。
“我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不过能指使你做出这等恶毒之事,想必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你觉得你完好无损得回去,能活下来吗?”南雁起走到黑袍道士前,假装很疑惑。
“你…”黑袍道士开口,不过声音掩盖不住地恐惧,可见他背后的人是何种的人。
黑袍道士想用头去撞地上,南雁起及时拦住了他,一把把他抓了起来,顺便点了个穴。
“来人,给他清理一下,我要让他看起来过得很好。”南雁起狡猾一笑,不过这笑容在黑袍道士看起来却如恶鬼般令人惊恐。
他错了,不该以为这人心善,这人不是不对犯人动刑,他只是不伤害犯人的身体,但是对于犯人的心却一直在凌迟。
“哦,顺便把牢房里的守卫撤一半,戒备放松点,如果遇到劫狱的,意思意思就让他们劫走,别反抗。”南雁起转身,无甚在意地说道,说完便提步往外走。
“等等…”黑袍道士开口,叫住了南雁起。
南雁起嘴角微微上扬,无生交的这招百试不爽啊,但是转过身来依旧是无所谓的表情,笑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