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溯 六
“嗯哼?不装睡了?”
桃夭本来打算抽回的手在看到韩泽紧促的眉头后,鬼使神差的又往他手里递了。
“并没有。”韩泽声音沙哑道。
一种名为窘迫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红爬满他的耳尖,桃夭忽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的暗痕,醒来那会嗓子的钝痛近乎让她难以吞咽。
她本以为是高烧后的症状,但蹲在石潭边看到清水中倒影的镜像后,她愣时明白了,因为那痕迹太过清晰,脖子上的的暗红淤血还残留修长的指痕。
显然是昏睡那会儿有人要掐死她。喉管依然火辣辣的烧痛,那人怕她死不透,这是下了十层的力道吧。
院门还好好的扣上,屋内水迹都是朝外的脚掌印,除了桃夭再无他人,倒是没料到韩泽在她昏睡后想要杀了她。
“这里是青山派,看你伤的太重便带回来了,我姓公孙,你,叫什么?”桃夭看着韩泽试探的问道。
不动声色的将韩泽裸露在外的胸部盖了盖,尽管她未伤害过韩泽,不过看他这般,同他道明身份也许未他未必领情。
他察觉到女孩不耐的挣脱,其实在握住她手腕的一瞬间就后悔了,眼睛没了,神识还无法察看,全身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几乎是本能的欢喜这种被顾及的感觉。
在抽离的一瞬间,便恍惚的想要挽回。然而诧异的是女孩未再挣脱,他有片刻的愉悦。
听她喊自己韩泽时,那一刻莫名的心安,他是卑鄙的,他承认他贪恋了,还有人在意过他,这是唯一知道他身份还这般的人。
如果这真是他的小师妹,他可耻的想她会不会是心悦他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云梦鲸还未陨落的那段日子吗?他有些后悔没能察觉那份心意。
此刻他是庆幸的,他这般丑陋的样子,她还用那双手软软的碰自己,她,一定是心悦自己的。韩泽思及此,心没来由的强烈悸动。
指尖忍不住偷偷勾了下桃夭的手心,他不能再失去这最后的贪恋了,仇恨好像已经不足以支撑活着的希冀,如果连手里偷来的温暖都没了,他真的会活不下去。
然而还未他继续欢喜,手中的温暖却在他慌神的这片刻猝然抽离。
寒玉指尖在掌心留下微凉触感,细细密密的麻痒让桃夭忍不住想要抽手,虽然韩泽现在的样子有些像迷失的幼童,但桃夭还是想要拒绝他的亲昵。
这人前一晚还想着报复救命恩人,这会儿又软弱可欺了,桃夭好笑的看着僵尸躺的韩泽。男人紧珉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
……
她是想同自己撇清关系吗?韩泽抱有的幻想在桃夭再次将手抽离的一瞬间开始发慌。
他确定女孩昨晚一遍遍的喊他的名字又娇软委屈的唤他师兄,现在又来问他的名字,这是想装作不认识他吗?
已经没有光的感知了,但韩泽知道现在是白日。他能想到暴露在白日里的自己是有多恐怖不堪。他的眼睛没了,那块地方只有干瘪的凹陷,她是被自己恶心到了才急于撇清关系的吧。
心渐渐跌入低谷,耳尖上的红晕肉眼可见的拢上寒霜,但还是艰涩的回道,“韩泽”我的名字。
“韩泽吗?”桃夭神色如常,转而又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联络的人?可以的话我会帮你联系送你回去。”
被所有修士围剿哪里还有什么容身之处,桃夭有点好笑自己的假模假样,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怜悯,顾及韩泽想法,桃夭还是象征性的问了。
不知道韩泽有没有自己话里的意思,桃夭不确定他会不会想要离开,但如果他想留下桃夭也会照顾他的。
说完之后桃夭便又看着韩泽,短暂的沉默让桃夭有些发怵。尽管怜惜他,但他突然睁着空洞的眼睛一言不发还是令桃夭后退了两步。
良久后才见韩泽又闭上的眼睛,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到桃夭吞了下口水,韩泽淡淡回答道,“我会走的。”
你不要赶我,我会走的,等我伤好一点。韩泽又抬手遮住眼眶,隐约间青紫的眼皮微微颤动。
桃夭暗暗呼了一口气,她有点被韩泽吓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的韩泽那话里带着阴森的落寞。
回神后桃夭才意识到韩泽说了什么。她有些糊涂了,韩泽这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将桃夭准备的对词卡在喉咙。
他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走?还是不走?如果走也等伤好以后打算,而且他现在失了金丹,灵脉还需要温养,青山派可谓是他现在最好的庇护所。
手指不自觉的拢上脖颈,上面拢了纱布眼下是看不到里面的红痕,不知是不是韩泽那句伤好以后就走气到了桃夭,她只觉得喉管又隐隐的涨疼。
韩泽个没良心的,自己拖着打魂鞭的伤将他拖回来,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还想要自己的命,桃夭怀疑这不是她师兄,这分明是一头不知好歹的恶狼。
“什么时候走?”你要走去哪里?火气莫名的上来,声音有些僵硬,桃夭其实想问他是准备伤养好了再走吗?
如果他还想回梦境大泽,桃夭可以三年后同他一起,在次期间桃夭不介意再养个他。毕竟后山的禁制藏着前掌门藏的宝物,温养灵脉尚且可以。
但显然韩泽误会了她的意思,他已经默不作声的撑着床沿作势起来,也不顾及此时身上只有一条底裤就摩挲着找门。
“打扰姑娘了,我现在就走。”韩泽道。
桃夭被惊愣了眼睁睁看着韩泽一鼓作气从床上爬起又一鼓作气重重摔伏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桃夭看他这般不爱惜自己也是有些恼了,狠狠道,“你就这样不知好歹吗?”
起先是愤怒的,竟意外还有些道不明失落,不过桃夭并没有发现声音里的委屈。自己还伤着呢,一心将他弄会来,他倒好醒来就想着整死自己,现在又逞什么强。
桃夭知道韩泽当时是真的要杀自己的,不过为什么不动手就不得而知了。此刻问韩泽也不过想听他亲口承认。如果换做是自己,遭遇他的境地,得救后也会第一时间杀了那个救自己的,她也不会再赌人心在知道自己身份后不会觊觎自己的妖丹。
“还有那晚你是想掐死我的吧。真够狠的,知道我脖子上都是你的指痕吗?”
看着还趴伏在地的韩泽,桃夭意外的平静,不再看他脊背上有重新溢满的鲜血,继续道,“不过你也看不见,同你说这些也是浪费,真是不该救你。”
她现在不知道韩泽只有听觉和感觉对外界的感知,这一番话对韩泽可谓句句诛心,但桃夭却是被韩泽的不自爱气到了。
径直越过韩泽,桃夭回身看了眼趴在地板上的人,瞧他那颤抖的双肩,想来也是疼的,不过晾晾这个白眼狼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一时也
桃夭并不担心韩泽会真的离开,灵脉还伤着神识无法探查,他走出这半大的青鸟居都难。
氤氲的灵气从灶台上浮起,桃夭有些庆幸住在青鸟居,院子不大,但紧挨石潭的那块地里全是木薯,本以为这天然灵力应该是从潭水里吸收的。
但桃夭今早摸过潭水却并未从中汲取到灵力,一时也有些纳闷。但并未放心上,眼下木薯还飘着淡香,桃夭忍着口腹之欲,还是先端给韩泽补补。
……
……
伏在地上的韩泽扯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女孩出去的关门声犹留耳侧,心里平静的空虚。
他是好不了了。刨了金丹时他是愤懑的,他还想着重新来过,杀光所有害他的人,但连君珂都要挖了他眼睛的那一刻,他便不想活了,逃出梦境大泽不过是一口气,他只想问问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他。
他的母亲说他是世上最后一只魅灵,他生来就背负着对人的仇恨,母亲让他不要忘记灭族之恨,可他却并没有感同深受,心里还是期盼与人的羁绊。拜入水神峤的那段日子是幼时的梦魇。
绕是如此,他也并没有想要用眼睛诅咒他们。他的一生都在等待,等待时机,等待救赎,后来他等到了君珂,君珂将他领回云梦鲸做内门弟子。
韩泽不知道君珂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为徒,记忆里那个人的眼神很冷,很冷。那时以为是自己辜负他的期望,现在想来他每次只有看到自己时才会那般。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去问了,他想要解脱了。
每一次以为自己等来了救赎,却又一次被伤的很重,如果桃夭不曾给他这片刻的温柔,他也许还能靠着虚无的恨意熬上一生。
彼时,他失去了信仰。
问鼎化神也不过是孤独,他再也受不了这般了。手指已经扣入喉管,细密的血珠染上了木板,韩泽恍若未觉的扣的更深。
桃夭再次进来时,只见韩泽已经疯魔了一般将半指都插入肉里,喉管里是破碎的咕咚声。
“你是要我自责到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