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皇后金安 二五

  许久,她抬眸,凝视着李氏的脸,“妈妈,我相信您。”
  李氏愣了愣,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后,心里又酸又涩。
  “我知道,”她握紧江朱的手,“你放心,妈答应过你的事,一定说到做到。”
  江朱反握住她的手,苍白的脸上忽然划过一丝郑重,“妈,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你说,只要是妈能做到的,妈一定答应你。”
  江朱抿了一下嘴,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不想做手术了。”
  徐御睁大眼睛。
  李氏腾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妈,您答应我。”江朱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有前所未有的固执,“用别人的心脏,这从来就不是我的愿望,您知道的,我背负不了这样的负担。”
  “我不同意!”李氏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妈这次给你找的心脏源是自愿的,不是我们强求的,你不需要有负担,也不需要拒绝。”
  “白姐失踪了。”
  李氏身体一僵。
  “您觉得她现在在哪儿呢?”江朱说,“我知道不是您做的,因为您从来不骗我,但是她的失踪恐怕跟我有关系,我不想这样。”
  “珠珠……”
  “我知道您在乎我,但这不是我要的。”
  李氏后退一步,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要做手术,难道你就要妈眼睁睁看着你……”
  “生老病死,油尽灯枯,本就是人之常情。”
  江朱表现得很坦然,“这是我的命运,我愿意平静的面对它。”
  “不行……”李氏哽咽道:“你走了妈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妈妈不能失去你……你不能这么残忍……”
  “对不起……”江朱的眼睛也红了起来,“请您原谅我的自私……今生我不仅不能您面前尽孝,还拖累了您十九年,是我对不起您……”
  “不,妈不听!”李氏被她散发出的死志吓到,整个人有些崩溃,“我不听!你不能这样对妈妈,你不能……”
  “李奶奶,”徐御隐忍的走到李氏身边扶住她,一向沉静的脸上带着丝丝破釜沉舟的决然,“姑姑现在只是没想通,等做了手术她就会好起来的,您放心,我会看一直守着她。”
  李氏看到徐御,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真的吗?”
  “我向您保证。”
  “好!”李氏不管他究竟说的是不是真的,一味的相信他的说辞,她的女儿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她已经吓坏了,现在就是个路人随便安慰几句,她也会当真。
  “我想跟姑姑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李氏以为他是要和江朱做思想工作,当即把空间腾了出来。
  徐御关上门,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的女孩,想到她之前和李氏说的那些话,牙齿咬的发痛,剧烈的痛楚快要从他的眼睛里钻出来。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的走到江朱身边,“姑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接受手术吗?捐献者已经准备好了,你的身体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江朱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通透,一如十三岁那年,他在花园里初见她那晚。
  年轻,干净,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然而她伸出手时,又像是引诱孩童的魔鬼,他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坠倒在她脚下,对她予求予取,毫无反抗之力。
  徐御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伸出来的手,心里升起无数的绝望和惶恐。
  “姑姑……”
  仿佛只有呼喊她的名字,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全感。
  “姑姑,你想说什么?”
  江朱反握住他的手,声音轻的像是天空中的一抹流云,“把白姐放了吧。”
  徐御身体一僵,瞳孔里划过一丝惊颤,脸上却一点蹊跷也没有,“姑姑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阿御,你从来就不会对我说谎。”
  徐御嘴角抿了起来。
  江朱道:“这个世上还在乎我的人,除了母亲,就只有你,既不是母亲做的,那便是你。”
  徐御脸色微变,张口想要否认,江朱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想让我好好活下去,但这就是我的宿命,阿御,你明白宿命吗?”
  “人生下来,就有自己的命数,有的富贵加身,有的贫困潦倒,还有的一波三折,各有各的命运,也各有各的缘法,我就是其中一个很幸运者。”
  “我生来荣华富贵,母亲极为爱重我,父亲和哥哥虽说不亲近,也从未让我受过半点委屈,我身体有疾,却从未因身外之物伤神,锦衣玉食,过着比大多数人还要幸福的日子。还有你,阿御,你也是我生命中的惊喜。”
  “姑姑,”徐御打断她,“我不想听那些,我只想你活着,你明白吗?”
  “听我说,”江朱制止他,“你不要觉得害怕,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姑姑只不过先走一步而已,上苍是公平的,它让我遇到了一个好的母亲,也让我遇到了你,已经对我足够宽容,我没有什么遗憾。”
  “我不相信,”徐御握紧她的手,像个迷途中的孩子,语气尖刻又愤怒,“它要是公平,为什么不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它要是公平,为什么把你带到我身边来,又要把你带走?!”
  他恨他自己的无能,更恨命运的不公。
  “我不要你走,姑姑,我要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他弯下腰,像个孩童把头埋进江朱怀里,声音里带着浓烈的诉求,“姑姑,你答应我,我们做手术,我们做手术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
  江朱迟疑了一下,抬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深的意识到徐御对自己的在乎。
  那不是孩子对长辈的尊重和不舍,也不是孩子对玩具和宠物的占有欲,而是一种让她觉得危险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