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死亡国度 七

  离开中庭的木和秋葵，走在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上。
  一只画眉鸟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秋葵，那个女孩子真的知道海皇宝藏的下落吗？”
  画眉鸟张开嘴，发出了和先前口吐人言的那只孔雀同样的声音。
  显然是木和家族那位几乎从不露面的族长，再次使用了同样的秘法借这些飞禽走兽之口传达旨意。
  木和秋葵停了脚步，看着眼前这片碧绿寂静的小道，他语气坚定的说道，“她以为我不知道她一直贴身藏着许多宝物。这些宝物根本不是她那样的人能够接触的到的。我查了那一天海上发生的事情。一艘名叫花皇号的船发生了海难，能逃的人都坐着救生艇逃了，这些人里并没有一个小女孩。”
  画眉鸟听到这里，歪了歪头道，“所以你怀疑她一个来自碧提斯岛的低等民，很可能是在大海中得到了某种机缘，所以才得到了那些宝物？”
  “不错。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同化她，把她变成我们家族的一份子。这样她才能够诚实且毫无保留的说出宝物的来源，甚至是海皇宝藏的下落。”
  “直接拷问她不也是可以的吗？你担心她会撒谎吗？”
  “族长，我从这个女孩子身上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东西。培养她，对我们家族会有好处……”
  “行了，就这样吧。虽然我发布了口谕，但是长老们应该还是不愿意去教一个低等民家族秘术的。我知道你要去找那个人，去吧！别和他提起我！”
  画眉鸟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重新起身飞起，不多时就不见了身影。
  木和秋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继续前行，最终，他来到了木和家族的一处极为偏僻的小院前。
  相比于家族中各处奢华贵气的亭台楼阁，这处院落看上去十分朴素。
  半敞开的院门上印着简单的月白色彩绘，院子里面铺的都是最简单的灰色鹅卵石，并非大家族常用的五光十色的那些品种。
  整个院子里唯一的装饰大概就只有盛开的鲜花。
  一丛丛浅粉淡黄墨绿浓紫的各种鲜花，引来无数的昆虫飞行其间。
  院子中的一张石桌边，只摆了一张石凳，显然院子的主人从来没打算迎接任何客人。
  木和秋葵站在门外，朝那个坐在石凳的人行了一道尊敬长者的礼节。
  然后他直起身子，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安耶长老，我是木和秋葵。今日族中新进了一位小姐，我想恳请您为她传授一些家族秘术。”
  石凳上的人看也不看木和秋葵，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瞧瞧看，居然有人来上门看我了。”
  木和秋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这句话，索性就默不作声了。
  要知道他眼前的这位木和安耶长老，是整个家族里面脾气最古怪的长老。
  这个人几乎从来不出他的院门，每天也不知道在自己的小院中做些什么。即使是在极为盛大的节日里，族长亲自上门来邀请他，他也不会出门。
  至于木和安耶长老修炼的什么秘术，族长从未说过此事，其他人更是无从得知。
  他绝对是木和家族最奇怪的一个存在。
  若不是因为其他长老都不愿意收下林姝，木和秋葵也不会来这里，想要碰碰运气。
  见对方不说话，木和秋葵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接下来就是无比漫长的等待里。
  直到木和秋葵以为木和安耶的沉默就意味着回绝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了。
  “是住在府邸东南面客房里的那一位吗？”
  虽然不知道安耶长老是如何得知林姝的住处的，木和秋葵还是想了想道，“她确实是住在那里。”
  “明天，让她到我这里来。鸢尾花，送客了。”
  随着木和安耶话音落下，有一只颜色艳丽的鸢尾花从敞开的门后爬了出来，它伸出一根细长的绿叶当着木和秋葵的面，将小院的门关上了。
  门外的木和秋葵见事情已成，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转身离去。
  院子里，鸢尾花慢慢扭曲着自己身体的枝干，挪回到穿着一身粗布白袍的木和安耶身边。后者伸手轻轻揉了揉鸢尾花讨好似得交到自己手心里的花瓣。
  “东南面客房的那个屋子里，可是有一只海兽的气息啊……你说其他人，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微风，吹过满院的鲜花，香气盈盈。
  ——
  客房内。
  林姝进屋后，第一时间就是将整个屋子检查了一遍。
  她想看看屋里还有没有类似任何高科技的设备，如果有的话，那么这个摩陀国很可能是个既拥有高度文明，又保留了诸多传统习俗的国家。
  然而这一点是很不合理的。
  因为科技发展需要文明的进步。
  以摩陀国现有的严酷等级制度，以及这个国家使用奴隶制和习惯法的做法来看，他们的文明程度根本不足以支撑起高科技的发明。
  若是这样，那么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干涉了进来。
  又或者，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是她目前还不了解的东西。
  林姝在屋子里面整整转了三圈后，什么也没有发现，反倒把自己累出一身汗。
  她踢掉了两只脚上穿着的鞋子，坐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圆床上。
  本想着“大”字型躺下去时，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自己的衣袍里面摸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小型包裹。
  这里面装着的都是她之前从花皇号船长那里得到的宝物。
  林姝将这些包裹先藏在了床底下，接着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
  等到她彻底入睡后，她床下的一个小包裹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紧接着，外面的一层布被揭开，里面露出来一个小小的、灰绒绒的，圆脸小耳朵短尾巴的动物，像是龙猫。
  它眨着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四下里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这一路上，可憋死它了。
  当时在海里大战的时候，它的两个同伴接连被抓，它自己也是被一群臭小子跟在后面狂追猛打。
  结果逃来逃去转昏了头，看到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小洞就往里面钻，这一钻却是看到了一个似乎快要断气的小女孩。
  就在它以为对方快要不行的时候，结果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而且还一路向上游，浮出了水面。
  为了避开身后的追捕，它索性就变小了身体，咬住对方背后的衣物。
  之后女孩成功找到船只上岸，它也就跟着她逃离了大海。
  这个小女孩见过它好几次，不过每次都不怎么在意，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它一样。
  它身为地位尊崇，被无数人仰望的海兽，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是以心中对这个小女孩也多了几分好奇。
  不过那个收小女孩做养女的年轻人，可是没怎么安好心。
  它都瞅见对方好几次偷窥小女孩藏起来的宝物了。
  而且眼力也不太行，愣是没看出来跟在小女孩身边的自己是一只海兽。
  不过现在小女孩来的这个家族不简单啊！
  它刚到了这户人家的大门口，就发现了里面有好几道恐怖的气息，当机立断的藏进了小女孩藏宝物的贴身内包裹里。
  好在躲藏及时，它这会儿应该什么都没暴露吧？
  海兽如是想着，一下子跳到了林姝的床头，后者似乎已经睡熟了。
  它便趴下身子，将自己盘成一个圆球，也睡在了对方的枕头边上。
  此时的林姝已经进入了深层意识的梦境里，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些原主没有告诉过她甚至原主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
  昏暗的巷道里，一个瘦弱的女孩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几个木盒子急速的走着路。她怀里的东西摇摇晃晃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摔在地上。
  许是真的走的太急了，眼前不知道忽然窜过一个什么东西，吓得她往后一退，怀里的东西瞬间掉在了地上。
  “糟了，主人要的烟草！”
  女孩慌张的捡起木盒子，开始一个个检查里面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而方才她看到的那抹黑影又折返了回来，这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色丝袍的男子，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蓝眼睛，不像自己的黑眼睛……
  女孩一边捂着脸捡盒子，男子也跟着帮忙捡。
  第一次离尊贵又陌生的年轻男子这么近，她的脸不知不觉的就红了。
  东西收拾好后，那个人就不见了踪影。
  那天晚上她回去的时候，带着些许高兴又带着些许失落，却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噩梦发生在那天夜里。
  她是家中的女奴，半夜正睡在自己的小屋里，却有人忽然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拉起来，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刺激着她的鼻腔。
  这个味道……是主人的。
  ……
  一夜过后，女孩在凌晨醒来，当她摸到一具冰冷的尸体的时候，却愣住了。
  她颤抖着摸到了这个人的鼻孔，没气了，这个人死了！
  摸黑中，她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匆匆穿上后就从后院逃了出去。
  主人死了，死在了她的床上，而她逃了。
  如果她现在不逃，也被主母砍断手脚的，甚至……会死的更惨。
  死亡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
  然而为奴的人是拿不到出城证明的。
  她只能在索玛城各种偏僻的角落里躲躲藏藏。
  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饿死的那一天，她再次见到了那个蓝眼睛黑丝袍的年轻男子。
  他听了她悲惨的遭遇后，十分怜惜她。
  他给了她食物和一些铜加比，并告诉她晚些时候，他会再来找她，并给她弄来一张出城证明。
  于是她乖乖的在原地待着，不再乱跑。
  一直等到深夜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群陌生的男人。
  他们将她绑了起来，在口中塞上布条，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当她被拖到一个冒出无数双泛绿光的眼睛的地方，那一幕吓得她她肝胆俱裂。
  恐惧占据了她，她不断的发抖，向那些人求饶。
  …………
  苦涩至极的泪水从她两颊不断流下。
  明明她只在等那个人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那个人没有来？
  他欺骗了她，是他出卖了她吗？
  当全身带着血痕的她被抛进饥饿的狼群中时，整个身心已经麻木到了极点。
  很快，饥饿的狼群将这个破败不堪的女人残忍的瓜分残食了。
  只是那时的她，已经被麻痹到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当她的灵魂从狼群中飘起，那些男人们却忽然一个个的都自己走向狼群，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
  她好似听到了某种奇怪的乐声，那声音让她极为不舒服。
  直到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她有着象征贵族身份的紫色眼睛。
  “就这样的一群废物，木和秋葵也要让我来收尾。真不懂，他明明利用了这个小女奴杀了西罗家族的家主，为何却没一并取了这女奴的性命？”
  女子说罢，另一个女子也随即走了出来。
  “别说这些了，一瞧见那些恶狼吃人肉，我心中就恶心。”
  “要我帮忙把这些狼也一起灭掉吗，印大小姐？还是说，你更喜欢木和秋葵的未婚妻这个称呼？”
  “别说了，我不理你了。”
  这位印大小姐娇羞的红了脸，跺跺脚先走了。
  而她身后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真是一群蠢货，如果不是为了通过今年的海上狩猎大赛，拿到海皇的宝藏，我怎么会和你们这几个人为伍？”
  说完，她还鄙夷的看了一眼狼群中那堆被啃噬一空的累累白骨，旋即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变成了魂魄的女孩，深深的记住了这个女子露出鄙夷神色的面孔。
  这个女子和那个印大小姐，这两个人在她刚才被人欺辱的时候应该都是在场的，她们甚至亲眼目睹了她被杀死的全过程。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木和秋葵的男人利用了她。
  她猜到了这个男人是谁。
  他就是那个蓝眼睛黑丝袍的年轻男子。
  是他故意吓掉了她手中的烟盒，然后在烟盒和她身上同时做了手脚。
  是他暴露了自己躲藏的位置，所以那些人才会抓到她……
  渐渐的，她的魂魄开始向远处飘荡。
  她看到了对自己露出鄙夷神色的那个女孩，拿到海上狩猎大赛的第一名。
  对方被王亲自授予了贵族头衔，受万民敬仰，被无数人夹道欢迎……
  她的魂魄继续漂泊。
  在漂洋过海之后，不知不觉回到了碧提斯岛，回到了这个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她曾经的那个家，看起来像是被荒弃了。
  她穿过门窗，飘了进去，进入自己和阿母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深深的震撼了。
  因为湿气重而腐败生霉的床铺上，躺着一具干瘦干瘦的女尸。她双眼被人掏空，双腿被人打断，四肢上还锁着链子。
  无数只的恶心的蛆虫，在她腐败发黑流出脓水的尸体里钻进钻出。
  她紧紧捂住了嘴，眼泪像豆子一样往下掉。
  这是她的阿母！
  是她的阿母啊！阿母她肯定是因为偷了继父的钱才会被变成这样的，
  可是她，她自己这些年却做了什么啊！
  阿母用偷来的钱，让她逃去海的另一边，盼望着她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她却成了别人家最低贱的家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不说，最后更是落得了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一刻，她心中的恨意升到了最高点！
  那道往昔逆来顺受、绝不反抗的心理防线，在看到阿母尸体的这一刻被彻底的冲垮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恨什么，她心中只想要阿母活过来！
  她要阿母活过来！
  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有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你的阿母可以活过来，但要你以牺牲灵魂为代价，你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我愿意！”
  只要阿母能够活过来，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她都愿意！
  “交易达成！”
  在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一旁的林姝清楚的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
  下一秒，她的身体急速后退，最终重重的一脚踩空，落在了地上。
  此时木和家族的一间客房里，本是陷入沉睡的林姝，倏的一下睁开了双眼。
  木和秋葵、印大小姐……你们这些人都准备好了吗？
  我林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