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骇闻旧事
“几天后我才知道那张纸的协议内容,妈妈因爸爸迫在眉睫的手术费用,妥协了协议中的三个条件,其中三条中最为刻薄至极的一条便是:如若柳芸梅女士十天之内给陈金山男士交还不出所欠下了十二万人民币,便无条件接受陈金山男士所请的所有要求,如若柳芸梅女士答应陈金山男士的所请要求,以上十二万人民币的债务便一笔勾销。”
“陈金山所谓的要求,在当时的话中说的清楚明了,便是要求妈妈过门,只要妈妈过门,所欠下的巨额费用也随即一笔勾销,而妈妈因为爸爸刚刚去世尸骨未寒,很是怕遭到邻里之间的谩骂蜚语,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陈金山这个人是她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要一个女人嫁给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仇人,就算是再与世无争的人,也忍受不了他的强行逼迫,而我的妈妈却在半晌的沉默过后同意了。她看了一眼在院中围满的人群,又转身看向我,那个眼神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有些木纳的挪动着身体,半蹲在地上,就那样的看着我。我从她那腥红的、含满热泪的眼睛中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无助、绝望、还有些不舍,我大概从她那瞬息万变的表情中猜中了一点。
“在陈金山走后,我本以为妈妈会跟我说很多话,而在那短暂的几天里,她却突然没了声音,变的跟幽灵一样,静的吓人。日子定在了爸爸丧礼后的第七天,农历四月初七,陈金山说他找阴阳算过这一天,是四月中最好的一天,我知道这一天对于妈妈来说就像濒临死亡的契约书。陈金山年近三十,却没有过任何婚史,而他的名声中却从不缺乏女人,他长的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而那时候的我对美丑概念不强,只是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一看到妈妈一张闷闷不乐的脸,我就会联想起陈金山那胡子拉碴的肥硕面孔,心中便会升起一种无名的恶心感,心跳也在那一刻狂跳的止不住。”
“陈金山似乎很有人脉,才一天的时间,便敲定了改嫁的一切程序。他终于来了,在四月初七的上午八点,在爸爸离去的第十天,他带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妈妈没有任何躲闪,就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别人为她打扮,而陈金山则一脸笑意的看几眼妈妈,看几眼我。而我当时想的是,我的爸爸顾凌峰已经走了,他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我的心中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
“车行驶的那一路上妈妈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我心里似乎明白她这一去的一生,我却说不出一句关于安慰她的话。婚礼是在一个大酒店进行的,金碧辉煌,灯火璀璨,大厅里摆放了十几张大圆桌,宾客们纷纷落座,每个人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语的喜悦之色。这似乎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婚姻,而当妈妈和陈金山走向殿堂的时候,坐在另一角我才看清妈妈的脸,她像是一个不会笑的天使,美的极其冷艳,而与她同行的陈金山则满脸堆笑,不停的向两旁的宾客抱拳弓腰。”
“婚礼在牧师的提问宣誓后便草草收场,或许陈金山很不愿意众人看到妈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陈金山不知道有多少套房子,而那天晚上我们去的是邻村陈金山的那个家,我被陈金山安排在了一间小房子里面,我死活都不愿意,以往都是妈妈陪着我睡觉,而那天晚上我要一个人睡。妈妈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说:晓雅乖晓雅最勇敢了,晓雅以后会面对很多的困难,都需要自己独立完成,何况妈妈就住在你的隔壁,妈妈小时候也怕黑不敢一个人睡,姥姥走后妈妈都是一个面对的,你能像妈妈一样做一个勇敢的人吗?晓雅你能听懂妈妈的话吗?
确实,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恐惧黑夜,似乎还会有些莫名的期待黑夜的降临,我知道那是妈妈给了我力量,给了让我独自面对黑夜的勇气。”
“陈金山家中富有,好多东西都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她似乎对我格外的关心,总是变着法的买各种玩具讨我喜欢,而我从没有一次接过,久而久之他的注意力也不在我身上了。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才能看到妈妈的一丝笑容,可她却始终不提爸爸,还有我对陈金山的称呼,我从来没叫过陈金山叔叔,甚至我对她没有说一句话。有时候他说了半天也没见我吭声,脸色显得有些难堪,妈妈总会在旁边帮腔,说晓雅脸皮薄不太会说话。”
“时间在过去两年之后,本以为生活可以在平淡中的不平淡中度过,没想到又一个巨大的惊涛骇浪在下一个转角处。那时候陈金山总在外面,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只要一回家便是深夜或是凌晨,每次都喝的酩酊大醉,外面的大门踢的“框框”巨响。从那时候起我看到妈妈脸上会莫名其妙的旧疤添新伤,当我每次问起她,她却目光闪烁,遮遮掩掩的不给我看,总说自己没事,我却能从她的眼睛出看出有些泪珠,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陈金山。”
“有一次半夜,我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阵乒呤乓啷的噪杂声,在一阵很长时间的沉寂后,又听见一声巨大的大门撞击的声音,我以为陈金山又来了,赶忙起身掀开窗帘一角朝大门看去,却看见一扇大门敞开着,不见陈金山的踪影。我疑惑的出门准备进一步的探究,却发现妈妈住的那间主屋内灯火通明,我急忙过去从没被窗帘遮住的窗户缝隙望过去,里面的景象让我惊的腿有些发软,在满地的碎玻璃渣中一条血渍一直延伸到桌角,而桌角处一个女人正睡衣破烂的瘫坐在地上,身体随着抽泣声筛糠似地抖个不停,我赶忙挪开目光,几步便冲了进去。”
“她正是我的妈妈,头发蓬乱,神情恍惚,像是丢了魂一样,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她胳膊上一道深深的伤口,像被什么利器划开的,皮肉外翻,血源源不断的直往外涌。我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停的摇晃她,不停的叫她,而她在我的摇晃叫喊声后,忽然像回过了神一样,木纳转身的打量了我一眼,突然将我一把抱在怀里嚎啕大哭,哭过后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说死亡只需要只需要一时的勇气,而人活着却要一辈子的勇气,我们都是不缺乏勇气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着。”
“还是没跟我讲任何她的事情,或许在她的心里我始终只是一个小孩子,一个无法替她分担忧愁的小孩子,可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已经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必然和陈金山有些巨大的联系。”
“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命运又是悄无声息的降临在我的身上。在几天后的一次放学回家,妈妈奔向了生命的终点,就在前几天她还告诉我要如何坚强的活着,而几天之后她就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平躺在沙发上,脖子上一道黑的发紫的勒痕,被纱布包裹的胳膊搭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从脸看到脚,又从脚看到脸,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的声音,只有两眼中的泪不停涌出,直到视线模糊朦胧,我依然盯着妈妈那张有些发青的脸,我想我得记住她,记住她这最后一面。”
“院子周围围满了人,满屋子的警察医生,陈金山到来后,看到妈妈的样子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愣后便失声痛哭,一直问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却有些关切的安慰着他,让他签了一些什么文件后说……”
“我知道以后没人会陪在我身边了,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人世间,无依无靠……晚上,陈金山来到了我的房间,说警察说妈妈是上吊自杀,又说妈妈的事他也不想看到,又怪妈妈说怎么会那么想不开。我一直觉得妈妈的死绝没有他口中的那么简单,家里全是平房连个房梁都没有,怎么会上吊自杀,何况前几天从妈妈的话中能听出,她已经委曲求全的做了那么多事,她要活着,最起码她会为了我而活着……”
“这一过就是十年,这十年中他对我好的出乎我的意料,可无论他对我怎么好,我只要一想起妈妈当年的那个眼神,所有的仇恨便会瞬间清晰醒目。我十八岁那年,顺利的考上了西安一所大学,而他却在那个夜里给我划上了一道永恒的伤疤,我知道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夜铺垫。他强奸了我,并从那时候起便不在让我出门,将我囚禁在那所院落整整五年,五年里我终于找到机会逃脱准备报警,而我只在距离逃脱不到三个小时,他又找到了我,从那时起他将小房外的门窗全部焊上了钢筋,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后来,终于再一次出现了逃脱的机会,那夜他喝的大醉,在我身上发泄完了兽性后,倒头便睡在了沙发上,我屏着呼吸听了半天,确定他熟睡之后便夺门而逃,这一次我不敢歇一口气,我要跑的更远,再想办法报警,我感觉整个北林区都奈何不了他。那一夜我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都有些麻木,而我却不能停,因为停下来之后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专门挑树林茂密的地方跑,我知道那里人烟稀少,更容易藏身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