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土狱

  回头说铁威和木墩两人,出了军守处,走在路上,铁威便说了:“木墩,也不知我哥是怎想的,不明不白地叫我俩回去!”
  “也是,要不我们逛两天再走?”木墩狡黠地笑着问道。
  “呵呵,就是,总得弄点东西,骑着马来光着脚回去,那哪可能呀!”
  没想到两人这一逛,倒是逛出了番大名堂!
  月都之北,有一处马场,热闹非凡,贩商云集。这儿本来是军队用来选马的,后来演变成了赛马场,再后来,由于月都屯兵越来越多,以及没当上兵的游民也越来越多,官方的赛马、赛兵再加上私人的比武、乱斗,这里就逐渐成了宝月最大的赌场!
  马场除了到处是赌台外,场地是开放的,贩夫走卒,平民杂佣,各色各样,鱼龙混杂,人山人海。
  这当然是铁威和木墩两人最喜欢的地方,以前有铁熠管着,不敢来,现在自在了,自然要一探究竟。所以木墩狡黠一笑,铁威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还有什么说的!
  两人才走到马场边上,就有个不认识的过来打招呼道:“哎呀,看两位气宇轩昂,定是身手不凡,有没有兴趣进场比试下,赢了有现令子的!”
  “你谁呀!我们认识?”木墩说道。
  “我是建后手下的一名马经纪,我看两位要是去参加乱斗,肯定能赢!”
  “那将我俩的饭管饱了先!”铁威说道。
  “好呀,这是当然的了!”经纪开心地说道。
  乱斗,很简单,就是赤手空拳,分组群殴!
  规矩很简单,那就是没有规矩,最后站在台上的为胜!
  打架,那可是铁威他们的强项。
  一天下来,铁威和木墩两人参加的三场乱斗,竟然全是胜!
  “呵呵,今天真是……,我喜欢今天!”乐开花的当然是那位经纪了。
  乱斗完,经纪带铁威两位去见了一个人,“两位,不必问我是谁,我是个训练师,以两位的潜质,若再经过我的训练,包两位不出一年,就能买马买房娶婆娘!”
  “要打仗了,买房有毛用!”木墩说道。
  “买房是没用,但多娶婆娘绝对有用!”
  “好,我答应你!”铁威说道。
  出了马场,木墩忍不住问道:“铁威,你不回巧林了?”
  “我看这儿能赚令子,等我哥回来他可以再买马!要不你先回去。”
  “我俩分开的干啥,既然你留下,那我也不走了!”
  留下来的铁威和木栋,很快就在乱斗场显露了出来,一个月后进入到了赛武场中。赛武,就是用兵器格斗,真刀真枪,受伤死人,是常有的事。
  好在两人用兵器也不弱,尤其是铁威,一杆铁枪,舞起来是虎虎生威!在赛武场中,声名渐涨,居然得了个铁枪王的称号!“王”这个词,在宝月已开始流行,但单纯只是指很厉害的意思。
  当然了,铁威有了这个称号,就得经受许多人的挑战,牛峺便是其中一位。
  牛峺,禹安麾下大将军牛魁的儿子,才十二岁,人称小枪王,赛兵场上有名的小将!一听说赛武场上出了个枪王,那自然是要去会一会了。
  只说这天,铁威正横枪站立场中,准备接受挑战,见上来的却是位垂髫少年,便大笑道:“娃娃,你还是快回家吃奶吧,小心爷伤着你了!”
  “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小爷手中的长枪!”
  “哈哈哈,拿根木签就叫枪?!看我不将你挑飞啰!”
  赛武不是请客,谁上场都不会客气,只待说完,铁威便抡枪招呼了过去!
  要说牛峺那枪也的确是短些,毕竟他人小个子小。几招下来,牛峺就吃了枪短的亏,被铁威是压着打了!这时只听牛峺一声喊:“慢着,待小爷去换枪来再打!”说着就跳出了圈外。
  不一会儿,那牛峺就换枪,再次上场,这次枪更短,但却是双枪!
  “哈哈,小娃,你以为有两根就厉害了?!看我怎样教你用枪!”铁威不禁又笑话道。说着就一样抢先抡枪招呼过去。
  但一上去,铁威就感觉这回不逮劲了,只见那牛峺是跳闪腾挪,左偷右袭,双枪轮使,上百回合下来,铁威居然招架不住了,最后只得叫道:“好小子!住手,大爷我认输了!”
  “没那么便宜!”那牛峺年纪小,眼见要占便宜哪肯轻易罢手,使了双枪更是穷追猛打,铁威只得是边打边躲了。
  一个“大爷”被一个“小爷”追得满场跑,那场面也着实难看。
  “给我住手!”这时只听场外一声吼道,牛峺当即停了下来,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爹牛魁!
  再看那牛魁,大步上了台子,一把薅住牛峺,劈头盖脸的一通喝骂道:“好你个臭小子,还得势不饶人啦?!不是人家让你换枪,你能张狂?”转而又对铁威说道:“小兄弟,这局是你赢了!你枪法很好,愿不愿当兵?!”
  “当然愿意,买一送一!”铁威当即回答道。
  牛魁领着铁威和木墩,找到建后当事人,直接就说道:“我那急需用人,这两位正合适,你去说一声,人,我带走了!”
  “牛爷,您这是……”
  “怎么着?不行吗?他们替你赚的还少了?”
  “哦,行,行,牛爷发话,那当然行!”
  误打误撞,铁威和木栋两人居然当了兵,而且还是飞云城的骑兵!
  再说铁熠,被绑了手脚,挤在囚车中被送往望月。
  一路风景很好,就是路有些颠簸,当然,也有平民百姓扔过来的泥粪。对他们来说,囚车押的,肯定不是好人。
  进入望月地界,扔泥粪的“欢迎”仪式更是常见,贫瘠的土地上,这便是人们的乐趣。但人群中,有位姑娘却陡然停下,因为她觉得囚车中有个人,她似曾见过!
  望月囹圄,宝月第二大土牢!土牢也就是些地圈,有的盖了矛草,有的直接敞着,就像朝天张开的大嘴。这里,向来是人满为患。
  新人到来,囹圄长的例行训话自然少不了,几乎在每天,他都要讲一遍这样的话:“欢迎来到望月,希望你们能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将是你们最后的归宿!现在开始,你们要将过去所有的东西都忘了,因为到了这里,你们就是牲口!当牲口只需要记住,在这里,我就是你们的神!”
  “我反对!我们是来服刑,不是当牲口!”这时,有个囚犯不示不服地喊道。可他才喊完,就见一个牢卒,二话不话,过去就是一刀,将那囚犯捅了个对穿!
  这种事似乎是司空见惯,囹圄长只是停顿了下,扫视了一遍所有囚犯,接着说道:“还有意见吗?没有就好,作为你们的神,我告诫你们一点,那就是别惹我生气!我喜欢清静,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吵闹!我喜欢干净,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当臭虫!最重要的一点,我喜欢令子,所以你们千万别偷懒糟蹋时间!好了,我的话说完,下面由总刑头讲话!”
  这时高台上一个人站出来说道:“囹圄长的话,就是神旨,我们要所有要做的听从神旨,”可以去洗澡了,记着了,要洗干净,别当臭虫!”
  囚犯“洗澡”的地方,不是池子,而是一条栈沟!又深又长,上面间隔铺着横木,一股阴湿的恶臭,从沟里翻涌上来。
  这哪是人洗澡的地方呀,一些人拥在栈沟口,吵吵着不愿进去,牢卒便拿长枪往人群里直捅,一下便又捅死了好几个!
  这囹圄的确是不把囚犯当人看了,反抗只能招致杀戮!
  才进入沟道排队站好,就听见上面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什么东西从上面兜头盖脸地泼了下来,“这他妈的,是粪水!”
  顿时,那栈沟里是臭得……,恶心,真他妈的恶心!
  怎么?还有一股连臊带温的?!原来是有人直接站在上面尿尿!
  “你他妈的个臭吊,老子记住你了!”
  能成为囚犯,毕竟有些人还是很猛,在这种情况下,竟也能开口骂出来!因为更多的人早已是哇哇乱吐,甚至有的人是直接被熏死!
  个个身上连屎带尿,哪还能穿得下衣服,赶紧都脱成精光,换成马赛克!
  但有些人还是坚持没脱,因为那些已是死人,但还有一个活的,那就是铁熠!不用说,真是实在太臭,他又静息了,外界已如无物!
  挨过屎尿浴,终于准许往前移动,泼下来的是清水了,大家赶紧将身上洗干净,终于走出了栈沟。
  “噫,那个谁,怎么还穿着衣服?”囹圄长居然发现了个意外。
  “报告,衣服扔了可惜,我想帮牢长省些令子!”铁熠立正回答道。
  “哈哈哈,真有你的!学得这么快,好,就让你当个圈头!”
  接下来,总刑头就开始训话了:“洗过澡,你们就算重生,今后就是这里的人,这些圈,就是你们的家,谁要想离开,路只要一条,那就是死了被人抬走!”
  “报告,要是半死不活,怎么办?”有个囚犯问道。
  “那就砍一半留一半!”总刑头够绝地回答道后,接着说道:“刚才囹圄长说了,不要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但我们应该努力做得更好,让他老人家开心才对,不然,我会让你们做鬼都去找他!其他的我就不多说,接下来开始分圈!”
  分圈,是为了看守方便,将囚犯划分成三五十人一组,一组就是一圈。一圈负责烧制一种陶器。望月囹圄通常有两三万的囚犯,所以望月城中,大大小小的地圈,不计其数。
  铁熠就这样被关进了无数地圈中的一个,作为“圈头”,他的顶头上司就是牢头。牢头上头是刑头,刑头上头就是总刑头和囹圄长了。
  铁熠他们的牢头是个胖子,大家都称他“胖头”。胖头领着铁熠他们到了一处空地,便说道:“好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圈了!”
  “胖头,这是块空地,没有圈呀!”铁熠开始带头问道。
  “挖呀,把圈子挖大些,挖深些!这样才会住得舒适!将来埋人也方便!”
  “吃的呢?”
  “自己找,找到就有吃的了!呐,这片林子就是你们的了!”胖头顺手一指道。
  “那我们做什么?”
  “做夜壶,记住,十天后我来收,五百个,别少了!”
  “胖头,夜壶是什么?”
  “就是尿尿用的!”
  “尿尿也要东西?不是照着树直撒吗!”
  “穷人是照树撒,但有钱人就不一样了,别问那么多,我会找熟手来帮你的,跟着学就是!”接着胖头也开始完成他的思想工作了任务了,只听他说道:“俗话说‘望月囹圄,只进不出’,其实,在这里过日子也挺好的,有吃有住,又自由,干好了还能分女人!所以呢,我劝你们别想着逃跑或偷懒,那是蠢驴才做的事!外面比这儿更难活命,又何必冒险逃跑或偷懒呢,那些刑头和牢卒可都不是好惹的,知道这里又叫什么不?骨山!死人骨堆的,其中一大半的人,都是他们杀的,正好,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下,那可是望月最有名的风景!”
  囹圄深处,靠东,是一大片铁松林,松树林的边上,远远就能看见一座白色的山,醒目地耸立着!一股恶臭从那边飘来,离老远,胖头就捂起鼻子说道:“呐,那就是累骨山,就是些蠢驴的骨头堆成的!”
  骨山,与尸海齐名,森森白骨堆累而成!无数的秃鹫在上空盘旋,有的还抓着骨头在空中追逐!山下,上百个囚犯在那砍着、剜着,他们剜的是人的尸体!
  “你看那些人,他们就是专门分尸的!”胖头介绍道。
  “呕,……”顶不住迎风吹来的尸臭,有的人吐了。
  “胖头,这些肉剜来吃的?!”铁熠问道。
  “呕,呕,呕!……”一听这话,一大片人吐了。
  “呕,你想得美呢!人肉是用来熬油烧窑的!”胖头边吐边说道。看来这胖头做思想工作还真有一套,身临其景,无人不吐!
  ……
  望月一带有种特产,那就是陶土。宝月有九成的土陶出自望月,而望月九成的土陶就出自囹圄。
  铁熠的第一份“公职”,身为圈头,带着十个圈囚,开始了砍树、挖土、制坯、烧陶,日以继夜的土牢生活。
  “望月囹圄,只进不出”!没几天,铁熠就知道,为什么囚犯们逃不出去,也为什么不逃了。
  望月,本身就在宝月东南的犄角上,再往东往南,都是高高的雪山,常人无法生存。进出望月,只有一条西北向的窄道,而就在这条道上,望月城的城墙再一次将囹圄与外界隔绝。要从牢卒和城兵的眼皮底下,活着越过两道城墙,那是不可能。
  有着绝佳的地理环境,就根本不用担心犯人逃跑,况且囹圄里实行的是连坐制,哪个圈里要是无故少了一个人,受罚的将是整个圈。杀死、饿死、折磨死,各种各样的死法,反正统统都得死!
  正因为这样,囹圄实行的是放羊式管理,这就是胖头所说的自由!各圈只要按时完成烧陶任务,除了例行的集中点数日,几乎就没人来管了。
  也正因为这样,点数日,成了圈囚们最恐惧的日子。优胜劣汰,许多圈囚就是在点数日被送到了累骨山。
  很快,铁熠就发现,身为圈头,最大的职责竟然是寻找和保护尸体!
  高寒的环境、繁重的劳累、简陋的生活、被野兽吞食,死人是常事。人死了,但尸体却不能少!因为人数涉及的是整圈人的性命!
  活可以少干,但尸体不能差数!望月的囚犯不闹事,也不逃跑,但私下残杀却是常事。许多囚圈,在找不着尸体,便靠残杀别圈的人来充数。人的尸体竟成了囚圈间交换的通货!
  因此,圈头是份极危险的职业,说不准哪天在找尸时就成为尸体,走“丢”了。
  好在两个月来,铁熠从没走丢过,尸体也没弄丢过,碰到想杀他的人,那尸体就有多的了,偶尔还能支援下友圈。
  因而,铁熠的圈头地位越发巩固,况且他还善于打猎,时不时能改善下伙食,自然更深受圈内人士欢迎了!
  逐渐地,好几个圈都认他做圈头,还真没想到,做囚犯也有做得风声水起的!唯一不好的是,与牢头混熟后,牢头们竟直接叫他“夜壶”了!
  这个外号的由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铁熠的圈是负责做夜壶的,他将现有的东西越做越好不说,竟还鼓捣新产品!在男式夜壶的基础上,发明了女式夜壶!
  按他的话说:“其实女人夜晚更需要,黑灯瞎火的,有几个女人敢到屋外尿尿?”女式夜壶一经问世,大卖特卖,铁熠因而也成了囹圄里的夜壶名人,受到了囹圄长的嘉奖!
  当然了,发明也有失败的,供多人同时使用的夜壶就是个例子,看着那长满“嘴”的怪物,连铁熠自己都觉得好笑。
  “夜壶”的名头,就是在这时传开的。
  但让所有人没料到的是,伟大的发明,有时就是在别人的嘲笑中诞生,因为铁熠就是在多人用夜壶的基础上鼓捣出了传世杰作--陶埙!
  ……
  这天,胖头又来查圈,“噫,夜壶,你们圈里藏这么多女式夜壶做什么?快都收了!”
  “胖头,这个就别收了吧,那都是他们的老婆呢!”
  “那你的老婆这么大?!”
  “拜托,那是水缸!”
  “噫,这个人的‘老婆’怎么是凸的?”
  “胖头,我正想跟你报告呢,不是说做得好就可以分女人的吗,我们圈一个女人都没有,严重影响生产呀,有人都憋得变性了,呐,这个东西就是他老公!”
  “真他妈恶心!按说你们圈才几个月,是没资格要女人的,既然你说影响生产,那这次你们再多做点活出来,我也好向上面申请!”
  有了女人做刺激,提高产量自然不在话下,当月就多做出了好几成!再加上铁熠的功劳,圈里终于分到了三个真正的女人,虽说是女奴!
  在宝月,与奴隶发生关系是件极为不耻的事,但在土牢里,这种界限轻而易举被打破,三个女人成了圈里的宝。
  生活似乎越发安逸,静静长夜下,铁熠又在凝望星空。
  神说星星是天上的宝,师公说星星是地上的人!
  望月,这名字取好贴切!
  夜寂静,笙箫默,埙哭寒风,故人何处!
  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