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战灵噜噜
那晚的夜宴，极尽奢华，但喧闹的气氛中却夹杂着一丝诡异。首先是夏泽和稷轩，宴席之上话是不愿多说一句，他们突遭丧子之痛，这些倒好理解，但娜仑却也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几次离席。这些都没逃过泠的眼睛。
嬴容当然是心足意满，一来，泠连手打压了夏泽和稷轩，无疑让嬴熊的地位更加巩固和突出，二来，乑也长大，她这做母亲的自然更加高贵。
不过，她也觉察到了神族和后族对泠的不满，于是站起来，作和事之态，笑着说道：“这次笄丁之典，主要是为了奖赏宝月的年青人，至于血祭那也是顺从神意，并不是神都在针对谁。这次难得将大家都召来，还有是有件事，神都想与大家共同商议，关于曜黎神殿的重建，不知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
“重建曜黎神殿，迫在眉睫，我想宝月上下都应该群策群力！”曜妘神说道。
“这理所应当的，我代表后族，赞同将神殿建得更大更漂亮！”嬴熊说。
“所以从现在开始，宝月各城都加三成赋役，直到神殿建成。”泠说道。
“神皇，一下加三成，恐怕平民们难以承受！”鹿尧说道。
“鹿尧，你奴隶多，不加赋役也可以，只要交上的奴隶加一倍，相信曜黎神也开心！”
“神皇，现在奴隶都不够用，哪还能再多交呀……”鹿尧还想再说什么的，被幽凕偷偷制止了。
“也是，现在各地都缺奴隶，光等土族自己卖出来，那太少了，不如去森林里抓！”
“神皇，我们应遵守土族的传统，去抓就等于是抢，只会扰乱森林！”娜仑反对道。
“娜仑，你话是好听，但没听到重建神殿迫在眉睫吗，抓也好抢也好，那是他们的事，你何必操心呢！”
“神皇，我赞同娜仑的意见，没了土民，宝月的奴隶资源会枯竭！”羲影说道。
见两位神表示反对，嬴容忙笑着说：“神皇也只是提议，行不行当然看大家的意见！”
“那我也再次提醒你们，作决定之前，最好多想想，不然月亮会变成红色！”娜仑最后说完，就离席走了。
“每次都拿红月亮吓唬人，算了，不管她，这事你们自己定度！”泠最后说道。
……
晚上的夜宴闹得不开心，第二天的祭礼也是不顺。本来泠是打算让铁砧亲自见到卿荷被挖心的，但娜仑说卿荷是笄魁，应该装扮得漂漂亮亮去侍奉父神，箜笙也建议，在众多年轻人面前应以仪式感为重，泠于是便罢了，由得一众神女去操作。
当卿荷捧着心脏被站在柴堆上时，众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呼的赞叹，因为所有人看到的，那简直就是一尊绝世容颜的美神！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吸引。因为当铁砧被铁链拴着，从暗牢里拉出来时，人们发现他已变得就如一头困兽，狂目怒髯、发如血鬃！所有人顿时一片惊呼！
很快，更让人恐慌的一幕随即出现，当铁砧被拴到柴堆前，看到“站”立的卿荷时，突然发出一声划破天际的摧烈长啸，顿时是群鸟惊飞、猪奔狗跳！就连泠旁边的狰兽和白虎都被吓得呜呜乱蹿！
再看那铁砧，挣扎中更是变得面目狰狞，经脉暴突！继而发狂，浑身开始泛出赤红！天啦，这还是人不？！
“血魔？！”四大神无不心惊，所有人更是被这异象惊呆！
长啸声中，那准备点火的乑可就惨了，毕竟他才十岁，一下吓破了胆，慌忙扔了火把就跑，但慌乱中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从点火台上直直摔了下去。好在小命保住，但人却被摔傻！
那柴堆一遇火把，大火顿时腾然而起，这时的铁砧，又是一声长啸，更是发狂挣扎了起来，眼着就要将拴他的大木桩挣断！
“快拉开他，不要让他靠近火！”幸好这时泠陡然清醒，当即吼叫着命令道。
传说，血魔遇火，就成炎魔！炎魔，那是与血月一样可怕的存在！开天辟地时，四大始神联手，才将它困住，如今要是重现，那宝月无疑是一场浩劫！
上百名神兵蜂涌上前，好不容易将铁砧关入冰窖，所有人的心这才稍稍平静。
接下来，神族内部的争吵是不可避免的，众神都将矛头指向神皇泠，认为是他起意妄杀卿荷，从而导致铁砧魔化。泠只得低头默认，众怒难犯，这时，他才直正体会到老爹临走前的交代，所言不假。
“我劝你趁早收手，再起妄杀，必致宝月万劫不复！”娜仑扔下一句话，愤然离开。
要说铁砧是不是真的炎魔，那只有他师公云玄一个人能解释得通。当年在不知山，铁砧其实是身中剧毒，那蟒脑乃是奇寒阴毒，好在带回的狂丹是至刚至阳，回到云影山，云玄当即让铁砧吞下狂丹，埋在土里并辅以虫毒，这样内以刚阳相抗，外以阴毒相诱，这才让铁砧体内的阴阳平衡，堪堪保住一命。
但铁砧也因此变成了个“毒”人，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这次，因为在地牢里焦躁了一夜，又突然看见卿荷被杀，体内顿时狂丹怒作失去平衡，这才导致了他的突变。
要说，世上的神和魔，都只不过是蠢人的臆想，但民众中却是关于炎魔的谣言四起！好在铁砧在冰窖中很快恢复了原貌，神都及时发布了一条权威消息：那天拉出去的根本不是铁砧，而是派人假扮的炎魔，故意表演让年轻人增加见识的，真的炎魔仍被压在太昊山神下，根本不可能出来！而铁砧只是个人，作为这次典礼的丁魁，他拿了赏金，领了奴隶，蒙神都加恩，被护送回了远宁。
大张旗鼓，众目睽睽下，人们所看到的铁砧也的确是个常人，于是谣言很快平息。回到远宁的铁砧，很快去服神役了，所以世人便不再得见。
一场笄丁之典，这才收场。信不信由你，反正宝月人健忘，也好久没下雨了，开始要为吃的犯愁，哪还会关心那么多事。
……
一回到远宁的铁砧，就被召服神役，于是一众神兵又押着他，进入了望月群山，七弯八绕，翻山越岭，一走就是一个月！
“老大，就这里吧，再往前，我们自己就冻死了！”押送的神兵说道。
领头的兵卫四周看了看，这里已是宝月的最南端，太昊山脚，属高寒地带，山林里到处冰雪覆盖，四无人烟，于是点了点头，将铁砧从笼子里放出来后，对他说道：“好了，你就在这儿服役，要看住这些山，别让它们跑了！”
此时的铁砧，虽然貌若常人，但其实已是个完全自闭的傻子。下达完神役，神兵们很快就撤走了，因为神都给他们密旨的是，放到偏僻无人的雪山，任其自生自灭。
只说铁砧，被关进冰窖，狂怒之后，又一下陷入无限的悔恨和自责中无法自拔，不再理会周围的任何人和事，再加上身体内毒性发作阴阳互斗，犹如锥骨挖髓，浑身的剧痛以致他身体麻木，所以旁人看来就已如木头人一般。故而神兵们也完全当他是个傻子，这般情形，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山野岭，他绝过不了一晚！
高原的夜空，繁星如簇，几近赤裸的铁砧，躺在雪地上，任由轻风扬起的雪末洒落在身上渐渐融化，那滚落的水珠，有如轻柔的手指在他身上和脸上抚摸。松林里，堆积的雪花，不时从枝条上掉落下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如静夜中的哝哝细语，让铁砧感到是那么的熟悉而温馨！
在幸福美妙的感觉中，铁砧彻底放松，身体也随即飘浮了起来，在云端，他看到了在等他的卿荷，两人便再一次相依相拥。
……
不知多少天后，雪地上，两只白毛雪人，正围着一块冰坨，惊奇地议论着。
“咕噜，叽里叽里咕噜”（快看，这里面有个没毛的小东西！）
“叽里，咕噜咕噜叽里”（噫，小手小脚，长得像个小人呢！）
“叽，咕噜叽咕叽咕咕叽”（嗯，就跟睡着了的一样，脸上还带着笑呢！）
“咕叽咕叽，咕咕叽叽”（好可爱哟，那我们快捡回去玩！）
……
幸福总是那么的短暂，正在云端欢闹的铁砧，突然一脚踩空，陡然间又从天上坠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待起得身来，却发现自己又置身于一处巨大的冰窟中！
只见那洞壁上，满眼是晶莹光闪奇珍异宝、金银玉石！冰窟里，各式各样的冰晶，封冻着各式各样的珍禽异兽，毛发毕现，栩栩如生！
“噫，这是哪里？！”惊奇之中，铁砧发现自己已不再疼痛，知觉也全都恢复，整个人像重生了似的，浑身轻松自在，“噫，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四处查探下，再一看地上的碎冰，他明白了，自己应该是被冰封住，挂在洞壁上，只不过是冰化了，他才从上面给摔了下来。
“我不是在树林里的么，怎么到洞里来了？”顺着光线，铁砧来到洞口，放眼一看，我的个天，差点没摔下去！
只见一条冰雪覆盖的万丈深谷，横亘眼前！而深谷对面，就是如墙般的太昊神山，高耸入天！自己所在的洞口，就如镶嵌在深谷的峭壁之上！
“看来我真是死了！原来人死后，是住在冰洞里！”然而铁砧很快又推翻这个结论，因为他感觉到饿了！死人是不会饿的。
算了，管它是死是活呢，解决肚子再说！回到洞里，找了一下，铁砧选了只大绿雉，敲开冰晶，捂化后拔了毛，便是开吃，“嗯，味道真是不错，嘎嘣脆！”
铁砧正自吃得欢时，忽然就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慢慢掉头一看，好家伙！只见一公一母，两只毛茸茸雪人正挤坐在地上瞧着他呢，还好，这俩家伙没有敌意！铁砧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传说中的雪人！
相比雪人来说，铁砧的确是太小了，站起来都不及它们的膝盖高，两只雪人坐在一起竟将整个洞口都挤满了。
雪人也是人，管它懂不懂，铁砧站起身来，举起手用土著语说道：“两位，不好意思，我也不知怎么到了这儿，肚子饿了，这才吃了你们的东西！”
“咕咕叽叽，咕叽咕叽”（还会动呢，好好玩哟！），要是铁砧听懂了他们的话，估计会气死，堂堂结过婚的男人，居然被雪人当成小玩具了！
鸡同鸭讲，铁砧又是比划又是解释，终于雪人算是开心地“懂”了。
“咿呜咿呜，叽里咕噜”（太好玩了，走，让他们也瞧瞧去！）说着，那只公雪人抓起铁砧，就往洞外跑去。
“喂，叽里咕噜，快放下我，你们倒底听懂了没有！”
悬崖峭壁，冰天雪地，对雪人来说，简直是如履平地，只见两只雪人是健步如飞，在悬崖上是走家串户。原来叽里咕噜的家，只是这片峭壁上，成百上千的洞穴中的一个。
很快，叽里咕噜夫妇捡到个新奇玩意的消息，传遍了大峡谷。叽里咕噜顿时也成了峡谷的大红人。
这时铁砧才知道，原来雪人跟他是完全无法沟通，起先还以为雪人也是人，多少会懂得些土语，现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自己完全被人当成宠物养了，因为叽里咕噜还特地为他捡了一个有洞的木头做“窝”！
别说铁砧为什么不逃跑，首先这里是冰天雪地，其次，铁砧起先还自信的身法，可在雪人眼里，那根本不叫速度。努力了无数次，最后都是被叽里咕噜当玩一样，给捉了回去。
唉，无语认命吧，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窝”里的待遇越来越好呢，有新鲜肉吃，有新鲜血喝，还给他用象毛铺了床！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虽说失去卿荷，铁砧是一时消沉，生无可恋，但总不至于被个动物当成宠物给关死，那也太窝囊了。
现在打是打不过你，但可以学你，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干得过你！这就是铁砧的想法。要学，自然是先学语言，雪人的语言很简单，其实就是几十个叽里咕噜的叫声。
让铁砧哭笑不得的是，他听懂的第一个词是‘噜噜’，因为‘噜噜’是雪人给他取的名字！又过两个月，铁砧就基本学会了他们的话，总算可以交流了。
“叽里，噜噜咕噜咕叽里”（快看，噜噜会说话了！）
“叽，啦呱里，叽里咕噜呱啦里，呱啦咕噜叽里里，咕噜呱啦噜咕咕噜里！”
（哼，都说什么呢，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去，弄张雪豹皮来，我要做件衣服去捕猎！）
噜噜的一通话，顿时让叽里咕噜夫妇是面面相觑！
说到捕猎，其实是几个月来，铁砧也了解了雪人的习性。雪人主要是捕猎为生，金猫、雪豹，食铁兽、长毛象，都是它们捕猎的对象。另外，雪人的好奇心特重，尤其喜欢收集晶莹闪亮的东西，所以它们的洞里才有那么多的冰晶和金银宝石。
雪人捕猎会使用最简单的工具，石头和树枝！再加上极其敏捷的身手和团队合作，因而成为雪域最顶级的存在。
顶级的存在，自然就有顶级的威胁，威胁雪人的，同样也是雪人！雪人以群聚居，没有群主，相互和平，但群与群之间却是经常争斗，争斗的目的就是，杀死男人抢走女人！
这天，咕噜一人满身是伤地回到洞中，神情极其沮丧，不用问就知道，是叽里被抢了。
“咕噜，别伤心，我帮你把叽里抢回来！”铁砧见到后说道。
“噜噜，你怎么可能抢得回来！”咕噜摇摇头道。
“可以的！不信你让我出去！”
“没了叽里，我也不关你了，你走吧，呜呜呜！”
不一会儿，铁砧就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长根铁木树枝。
“噫，噜噜，你怎么又回来了？！”
“说了我要帮你的！”铁砧说着就将树枝在石头上磨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我要做根长矛，你不懂，等下你就知道了！”
等磨好后，铁砧就对咕噜说道：“把脚伸过来！”，咕噜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便将脚伸了过去。只见铁砧拿起矛照着它脚板突然狠狠一扎！
“哇呜，你要干什么！”
“呵呵，不错，能将脚板扎出血，其它地方就该没问题，走，再去多找些来！”
很快，咕噜也学会了做矛，而且做了老粗的一根，这可是峡谷里最先进的武器了！
有了先进的武器装备，抢女人，自然不在话下，三天后，咕噜不仅夺回了叽里，还捎带了个呱啦回来！
这不禁让铁砧有些后悔，你可想像，有了叽里呱啦，洞里哪还会清静。
噜噜一战成名，不再是宠物，转而成为群里的一名战士，捕猎、打架，全都参与。两年后，更是成为雪人的崇拜――战灵噜噜！
看着雪人们送来的最鲜嫩的兽肉，最柔软的兽毛，最光亮的石头，听雪人称他战灵噜噜，直至雪人选出最“漂亮”的女人送给他时，铁砧突然意识到，怎么？我成他们的神了？！
打量着手中的长矛，铁砧终于决定道：“不，我不能成为神，因为神只会给人以杀戮！我也不能在这里，因为这个世界，是不能有我的世界！”
……
铁砧是悄悄回到什匠巷的。三年茹毛饮血的生活，让埭夫妇也几乎认不出他了。铁砧知道，神族是不会放过他的，回家，只能带给家人灾难。看到家中都还安好，铁砧便又悄然离开了家乡。
当然，铁砧的这些经历，泠是完全不可能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