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各有所图
为了不致于显眼,术循换成了麻布衣,带着天羿和术焱,跟随返乡的平民沿宁水河,逆流而上。虽然图上的人物,他见得差不多了,但已近两年,另一颗流星下凡的人还是没找到。刚才土巫说要找的人在城东,而且他在路上也听说过远宁有位神童,会不会是指他呢?
带着疑问,当术循见到铁砧时,还真是有所失望。
到什匠坡,进到埭家,术循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小孩,七八岁的样子,站在一张矮凳上,丁当丁当敲打着什么,另外有两个小女孩在帮拉风箱,被熏得黢头花脸的。一见有生人进来,俩小女孩就躲到了男孩的身后。
流星下凡,肯定都不是了。再看这三个小孩,想来是趁大人不在,偷用大人的东西闹着玩。术循便笑着问道:“小鬼,你叫什么呀,你们大人呢。”
“我叫铁砧,爹娘夯墙去了,很晚回来,你找他们有事吗?”铁砧回答道。
“哦,没事,我只是看下,你们玩你们的!”
铁砧就又埋头敲打起来。
大典结束,埭和铁婶他们终于回到远宁,虽说仍有城役,但至少可以回家,能稍带着照顾下孩子们了。
铁砧正在敲打的,的确是些玩意活,因为石奘和陶邗他们两家要搬走了,他想给要石奘和陶邗他们打点小东西当作礼物。帮拉风箱的是卿荷和巧儿。
术循在一旁,瞧了会儿,反倒觉得两个小女孩不错,特别是卿荷,虽说紧躲在铁砧身后看起来有点痴傻,但即便是黢衣花脸,也难掩天生的丽质!这下,术循可就有些吃不准了。照理说,能有这么个女孩为他拉风箱,这男孩怎么说都不会差的,但懂得看相面算命理的术循,任凭怎么看,铁砧也就是个常人,禀赋远不及天羿和术焱,更与“神童”之名是相去甚远,于是心中不由得犯疑。
术循正自琢磨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打闹声。出门一看,原来是铁锤和天羿在外面打起来了。
说下这铁锤,由于什匠坡一直没有大人在,铁砧也没空管他,所以就更加顽皮,六岁了,天天以打架惹事,见到谁都像是有仇。这不,他就是刚从石奘家打架回来的!而之所以找石奘打架,也只是为石奘吼过他几句,再不讨回来就没机会了。石奘本不想跟他闹,关了门不理,可铁锤却不依不饶,将人家的篱笆扒了,钻过去叫阵。石奘要大他三岁,身板也高大得多,见铁锤连篱笆都敢扒,哪还会饶他,出来就狠狠揍他了一顿,铁锤这才满身尘土,鼻青脸肿地回来。这没打赢,正气恼着,准备叫木墩再一起去打,刚到家门口,看见术焱和天羿两个站在那,便指着嚷道:“你俩个是谁?敢站在我家门口?想打架是不!”因为铁锤经常在外面惹事,有人来找他报仇是常事,所以难怪他会这么问。
天羿也不是个善茬,见不得别人指他,便指着铁锤骂道:“你个小东西!敢指我?!我们爱站就站!你管得着?”
“噫!别以为你俩拿着棍子我就怕你!”说着铁锤冲上去,一言不和就开打。其实术焱和天羿分别拿的是法杖和刀,包起来的就像棍子了。术焱倒是没动手。
术循听到动静,赶紧出来,见两人就扭打成一团,忙将两人拉开。小孩打架是常事,术循也不多说,笑笑了事,倒见铁锤虎头虎脑的,心中一阵喜欢,一问才知是铁砧的弟弟。这下术循可有了个主意,决定试探一下,看身为“神童”哥哥倒底是怎么回事,于是跟铁砧约好明天再来。
第二天,术循换了服装,持法杖如约到了。埭夫妇在等在家,一见术循是位神司大人,便有些慌了,埭站出来问道:“不知大人找我是何事?”
“哦,没别的事,我是想请你们帮打一把刀!”
一听是打刀,夫妇两人这才稍放宽了心,埭说道:“大人,我们平民不敢打刀的!”
“没事,我跟冎广认识,你不用担心什么。”说着术循就取了刀出来。埭接过一看,马上又递回去,说道:“大人,这刀太贵重,我这小铺子接不了!”
“哦?为什么?”
“大人,你这刀,别说上面镶的宝物,就是铁材,我这小铺子也没有!”
“哦,这样呀,那铁材由我出!”
“还不光是铁材的事,这种刀我们从没打过,真的不敢接!”埭仍然推辞道。
这时站一旁铁砧插话道:“大人,能不能让我看下?”
“当然可以!”术循说着就将刀递给了铁砧。
铁砧接过去,从刀鞘中拔出来刀来,仔细看了看后说道:“这种刀我们是没打过,但大人如果不急着要,给我们一个月时间试下,相信可以打得出来!”
“铁砧,没把握我们赔不起的!”埭急忙制止铁砧道。
“呵呵,掌柜的,不用担心,就算是打废了也不要你们赔!”术循接着掏出一把令子,说道:“这是订金,要什么材料由你说!”
埭一见那么多令子,忙说道:“大人,这还没开始,我们不能要你的令子,再说,工钱两个令子就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不多,这是宝刀,工价自然应不比平常,而且我还有个要求,这刀得由你儿子打!”
“大人,你这是?他还是个小孩,这活接不了的!”一听指定要铁砧打,埭又推辞道。
“爹,你就让我试试!”上门的大生意,铁砧可不想错过。
“对,你就让他试试,反正你们又不用赔!”
“那好吧!”埭这才答应道。
说定后,术循进城找到冎广,冎广正巴不得与术循这类人亲近,所以材料的事都办好,还免了埭夫妇的劳役,打刀的事这就算妥了。
什匠坡这边,埭夫妇拿了订金,晚上,特地备了酒菜,请了坡里所有的人。接到大活儿,那是全坡人的喜事。不过这次,高兴中也有点伤心,石匠他们三家提出了道别,埭将令子分了,算是送行。
三天后,材料备齐,埭一家就开始尽心尽力开炉打刀了。术循没事还是四处游逛,见对门是家木匠,想到天羿喜欢用弹弓,就订制了一副弓箭。就这样,在最艰难的时候,难得的大生意,总算让什匠坡仅剩的三家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就在打刀的日子里,孩子们也很快混熟了,天羿跟铁锤两个不知打了多少回架。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在一家人的辛苦劳作下,刀终于打好磨好,埭将刀交给术循说道:“大人,刀打好了,你看下!”
“嗯,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术循接过刀看了下说道。
“大人,要分辨是不是一样,你可以听下两把刀的声音是不是一样!”铁砧说道。
“哦?!”
“要不,我试给你听!”铁砧说着,将两把刀分别噌楞楞拔出又噌楞楞合上,细听之下,那声音还真就是一样!术循惊奇道:“真的耶,我听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大人,这两把刀光泽一样,发出的声音也是一样,应该是满足你的要求了!”铁砧说道,意思也即是交货了。
“好,这刀我就收了!不过我想问下,你们这么小的铺子,是怎么能打出宝刀的呢,是不是有什么窍门?!”术循惊喜地说道。
“呵呵!”埭憨笑了两声,
“这是多亏铁砧!我们几次都没成功,后来全靠铁砧听响声才打出来的!”这时铁婶忍不住说道。
“呵呵,是这样的!”埭憨笑着边搓手边说道。
“原来是这样呀,我听说过铁砧是神童,这回我信了!”术循开心地说道,于是他打定主意,对埭说道:“掌柜的,刀打好了,我有个事想跟你俩单独商量下。”
等几个小孩懂事地出去了。术循便说道:“埭大哥,我看铁砧不是一般的孩子,我想你俩总不会让他一辈子打铁吧!”
“大人,你的意思是……?”埭吃惊地问道。
“不瞒你们说,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你们亲生的!”术循刚说完,
埭就噌地一下站起,凛然说道:“你想带铁砧走?!”铁婶这时也紧张地护了过来,说道:“原来你是来查铁砧的!”
“哦,埭大哥,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来查铁砧身世的,那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看他有过人的天赋,想带他上山,让我师父教他些本事,铁砧将来定非凡人!”
“谢谢大人好意,我们不会让谁带他走的!”埭坚决地说道。
“埭大哥,我不勉强,只是希望你们能考虑下,明天我就要走了。”术循起身说完,就转身出门。到了院子门口,几个孩都在那,术循拿出打的那把刀递给铁砧,说道:“铁砧,这把刀打得很好,就送给你吧。”说完就带着术焱和天羿两个走了。
这一夜,埭夫妇通宵未眠。
第二天早上,铁锤照常跑出去玩了,埭夫妇将铁砧叫到跟前,埭问道:“铁砧,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了要做什么呀!”
“打铁!我长大了就能打好多的铁,那时爹娘就能过得好了!”
听到这话,铁婶忙转过身去,偷偷抹了几把泪。
“唉……,”埭忍不住摸了摸铁砧的头,好一会儿才说道:“宝砧,我们平民不是说肯干活就能过得好,你看这什匠坡,哪个不是起早贪黑,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被逼得背井离乡。砧儿,爹要你去学本事,有了本事,将来才可能过得好!”
“爹、娘!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铁砧敏感地问道。
一听这话,铁婶哪还忍得住,一把搂住铁砧哭着道:“我的砧儿呀,爹娘就算是拼死也不会不要你呀,我们是不忍心让你这么小就窝在这里,长大了跟我们一样吃苦受累!”
“哦,我知道了,爹、娘!那你们照顾好弟弟和卿荷,等我学会了本事就回来!”
离别总是那么伤感。
突然听说铁砧要走,巧儿是哭闹得死活不依,毕竟她是铁砧从小带大的。然而最让人伤心的是卿荷,听到铁砧要走,她当即是成傻成痴,只知道默然淌泪,紧抱着铁砧不肯放!原来,卿荷早先被惊吓过度,回到什匠坡后,就几乎傻了,见谁都是防备着,唯一相信的是铁砧。更加不幸的是,她娘亲离世后卿严也积劳成疾,因而什匠坡最能照顾她的也就是铁砧,所以说,什匠坡最不能离开铁砧的是卿荷,卿荷也是让铁砧最不忍心离开的人。
看到女儿那种惊恐伤心让人心痛的样子,病床上的卿严含泪交待道:“铁砧,十三岁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
在大人以及小孩们的眼泪和期盼中,铁砧离开了什匠坡。术循将所剩的物资和令子都留给了埭,带了法杖、弓箭和两把刀,领着三个小孩子踏上了学习技艺的道路。
……
另说稷轩。满怀心事地回到宝都,将大典上的事跟智书一说,智书分析道:“真如我们之前所料,泠神皇继位,大后之职会给嬴熊,只是没想到嬴熊会演索麾朝拜这一出,看来我们得更加小心了,嬴熊向来垂涎九黎的金石矿,黜除妫后肯定就是为了渗入云都!”
“这是肯定的了,所以我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怎么对付!”
“新神皇一上台就擢拔嬴熊黜除妫岑,这难免不是嬴容在后面吹风,现在嬴熊有了神皇撑腰,我们肯定是无法抗衡的,只能退一步,静观其变了。”
“你是说要让出金石矿?”
“既然避免不了嬴熊的侵占,倒不如主动让出一块,暂避锋芒,以示友好!”
“唉,只好如此了!”
“还有一点我在考虑,泠行事向来乖张,他这次不经议禅就定了嬴熊,背后是不是还有目的,按说他不会仅听嬴容的几句吹风,就置几大神族的意见于不顾!”
“那他一定是看中了嬴熊的什么!会不会是……?”
“对!他一定是看中了嬴熊的兵力!”
“这么说来,那泠可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泠是颐指气使恣意妄为惯了的,当上神皇反而是受了限制,所以他是在有意培养自己的势力!”
“细思极恐!怪不得术循跟我说,他看到了血月亮!”
“哦?!血月亮?!”智书惊声问道。
“是的!”
“稷轩,那我们更要韬光养晦小心行事,我看,剿匪檄巡的事也要放一放,不能让他觉察到这是我们的一支力量。”
“可惜,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建起来的一点兵力!”
“该舍时只能舍了!”
“唉,这泠一上台,一下子就都变了!”
“稷轩,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表面上一定要站在神都和嬴熊这一边,只要紧抓住与东晟的关系,谁当神皇大后都要借重长月在东晟说话,所以他们暂时也不会对我们有大动作,倒是术循娶了妫玥这件事,我们要好好运作!”
“你说我们怎么操办才好?”
“妫岑刚被黜后,宴礼肯定是不能办了,而且我们明着也不能跟他来往,但我们要暗中支持滚羊族!你想,在他们看来,只因为少送了点礼就被神皇削了后权,肯定会对神都不服,所以将来事情的转机,说不准就是从滚羊族开始!”
“对!你说得有道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泽那边,我看是成不了什么大事了,他现在等于是连邑城也没有,被黜除是迟早的事,只是他的那些人脉,我们最好趁现在就去拉拢些,小城小守的力量也不要忽视!”
“好!”
……
再说妫岑,莫名被黜除后权,回到云都,气愤之余是自怨自艾,只怪自己太穷,攀不上神皇,才落得如此下场。正苦恼间,忽然传来好消息,由于术循娶了妫玥,稷轩为术循的婚事送了份大礼过来,另外,还将九黎的一座石矿交给他经营,有了经济来源就不愁没有出头之日!这无疑让妫岑喜出望外,就如濒死的鱼儿突得活水,于是长舒了一口气道:“让妹妹嫁给术循,我妫岑咋就这么聪明呢!”尽管稷轩说,由于术循出门在外,婚礼就不办了,送了礼过来,就算是为术循和妫玥完了婚,对此,聪明的妫岑倒也想得通:“反正他们在一起睡过了,不办婚礼也没什么!”
而夏泽,回到宝都,埋怨几句后,反倒放开了,不当大后就不当大后,只要吃喝玩乐不少就行。这不,照样是宴席天天摆,虽说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少,但稷轩总是常客。
当然了,稷轩经常要参加的还有新大后嬴熊的宴席。作为新大后的嬴熊,也当然一跃成为宝都的中心人物,前来攀附拜望的更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自然少不了妘豁和冎广之流。这天,在稷轩主动提出让两个金银矿给嬴熊后,嬴熊笑着说道:“哈哈哈,稷轩,都说你是宝月最富的后,还真是不假呀,一出手要就送两个大矿!”
“哪里啊,说出来大后你可别笑话,我在九黎一共四个矿,每年都要亏掉一大笔,搞得我也是快支撑不下去了!”
“呵呵,原来你是在摔包袱呀,好,那这两个矿我就帮你收了,头次听说挖矿还会亏的!”
“大后,九黎可不比月都,抢匪实在是太多了,当时夏泽组了个剿匪檄巡也不管事,我看,也只有在你的带领下,九黎的矿场才可能有赚!”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以后檄巡队就组到我的神兵队里,有了神兵护卫自然就不怕那些个抢匪了!”
“大后说的极是!”
“好,稷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自己那两个矿的安全也包在我身上了,谅那些抢匪不敢去抢你的!”
“多谢大后!”
……
要说换了新神皇,最开心的就是嬴熊,可以说是志得意满,西边有兵马东边有矿产,这大后的位子是坐稳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