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把火 调包

  云瀑城守,姓妘名豁,三十来岁,道貌岸然样君子相,攀权附势贪财心。
  城守府,层庭叠院,比那些民居好找得多。趁着夜色薄雾,三人便到了门前。
  妘豁此刻正准备宽衣上床,却被一阵拍门声吵到,自然是满脸的不悦,骂咧咧地出来。到前院,见奴仆引见是牛鬼和柴桑,也不管后面是谁,开口就骂道:“你们这些贱民,这么晚了还来扰爷的清静,给我快点滚!”
  “大人息怒,我们是给你送好处来的!”柴桑忙赔笑道。
  “好处?你俩还能有什么好处?!”
  “我俩没有,但这位爷有呀!”柴桑笑着让出稷循。
  妘豁一见稷循衣着不凡,收了嘴脸,问道:“这位是……?”
  “哦,我叫稷循!”
  “哦,是稷少甫,快进屋!”妘豁这脸,变得也真够快的。
  一进屋,牛鬼就将一袋令子撂在桌上,说道:“这是循大人见面的一点意思!”
  “哎呀,稷少甫太客气了,快请坐!”听到令子响,妘豁当然是笑脸了。不用猜,这位肯定就是搭伙儿那主,年轻人还算上道,懂得带礼来见。
  “妘城守,这次我为父后稷轩办点事,路过云瀑,不曾想要打扰你了!”稷循作势寒暄,故意抬出了稷轩的名号。
  妘豁一听,顿时一激灵,娘的,这来头不小!连一旁的柴桑和牛鬼都是暗吃一惊,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是位小后爷!
  妘豁心中当即暗悔,看来昨晚的消息不全,不然早就该亲自去拜会了!不过,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半点声色不露,也故作寒暄道:“唉呀,小后爷这是哪里话,你能来云瀑城,就是我的荣幸,哪说什么打扰呀,不知小后爷找我有何事?”撂出这话,当然是为了挽回点先机,只有他有事相求,就不愁没攀上大腿的机会!
  “事情是这样,近日,父后有批要紧东西要到浴阳,听说这一带闹抢匪,所以希望妘城守能调些兵勇照应下,到时父后一定会有重谢!”
  “嘿嘿,这就对了,想到浴阳城没有不来求我的!”当然,这是云豁的心里话,但嘴上说的是:“循少甫,浴阳那边路上,的确有抢匪,我身为城守,自当为保全轩后的东西尽力,哪用说什么重谢!就是不知小后爷要多少人,在什么时候要了!”
  “三百个,急用!”
  “三百个?急用?!哎呀,小后爷,不是我不肯,真是一时调不出这么多人,实在为难呀!”以退为进,博取最大利益,这点,妘豁当然是炉火纯青了。
  柴桑看了一眼稷循,稷循当即会意,将腰上的玉坠扯下来放到桌上说道:“事关紧急,我知道是为难大人了,这块玉就请大人收下,改日再来重谢。至于兵勇们的犒劳,我另行给与他们。”
  “哎呀小后爷,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话虽这么说,但妘豁接玉的手可没停。接过玉瞄了一眼,便说道:“小后爷,云瀑城是个小城,是真的一下调不了那么多人,这样吧,我把云瀑关的调令给你,你能调多少算多少,让他们护送你到磨盘山,你看行不行?”
  “行!多谢豁大人了!”
  云瀑川,宝月的天堑大河,只有云都城和这云瀑河口可以过去。而云瀑川的河口,便是在云瀑山的崇山峻岭,深沟大壑之间。从云瀑山到河对面的磨盘山,由九道藤索吊桥相连,这便是绿城人常说的九连秋千桥。
  云瀑关,是九连桥的起点,常设两百来关兵把守。磨盘山,是终点。下了磨盘山就是浴阳地界。
  从妘豁那拿到调令牌,三人便紧接着依计分头行事。
  单说牛鬼,第二天一大早,云酣雾浓,他就拿着令牌到了云瀑关。
  常在道上走,关兵们自然认识他。见牛鬼居然拿着调牌,把头的兵总满脸不信地说道:“噫,牛大胆,你怎么会有调牌?!是不是弄个假的唬我来了?!”
  “格老子的,唬你?睁大眼瞧瞧这是不是假的?!”牛鬼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揣得哗哗作响,这声音肯定是宝月人最爱听的了!“调牌不信,这个你总信!”
  “令子?!牛大胆,你哪来这么多令子!”
  “妘豁赏给你们的,当然了,要拿令子,得先听差遣!”
  “那是当然了,他娘的,有了令子,不是真的也是真!说吧,是什么个差遣?”
  “他没具体说,只是要所有兄弟立刻跟我到磨盘山候着!”
  有了令子,不用多废话,牛鬼就将两百关兵全都调到了磨盘山。
  一到磨盘山,兵总就问道:“牛鬼,现在到了,该分令子了吧!”
  “现在还不能,要等妘豁的命令过来!”牛鬼说道。
  不多会儿,柴桑就带了从云和从四他们五个庄卫过来,跟牛鬼交待几句后,柴桑便又急急地回去了。见人到齐,牛鬼说道:
  “兄弟们,妘豁的命令来了,看来这令子不好拿,保不济要挨刀!”
  “怎么了?”兵总诧意地问道。
  “刚才柴桑带信来说,云瀑城中闹匪寇,妘豁要我们在这守着,见有从桥上过来的,就当作抢匪,一律杀了!”
  “怎会有这种事?说闹匪就闹匪了?!”关兵们都惊诧了。
  “你管他娘的呢,照做就是,牛鬼,可以分令子了吧!”兵总说道。
  “还有,妘豁派监军来了,你们谁如果擅自离开,也是格杀勿论!”牛鬼又说道。
  “他娘的,这不明摆了不信任老子,当我们也是匪寇了?!”兵总怒道。
  “这个我也没法,想拿令子就得卖命!格老子的,先分了令子再说!”牛鬼说完,就把令子交给兵总一一分了。
  分到令子,牛鬼提着铜斧,站到了桥头上,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他身后,是从三从四两人,面无表情地持矛跟着。从云则带了从一从二两个站到了关兵们的后面。“这都算什么呀,还派监军!要杀你们去杀,老子们不跑就是!”兵总骂了句,带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多会儿,桥上还真的隐隐约约过来了个人,紧揣着包裹,鬼鬼祟祟,行色匆匆。由于有雾,几乎走到牛鬼面前,才发现有人,不禁大吃一惊,正欲转身,却见牛鬼举起大斧,不由分说,就咔嚓一斧将那人砍倒,接着一脚踹到桥下去了。
  见是动真格杀人,关兵们一下子都站了起来,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接着又过来两个,同样地,不待说话,两名庄卫就瞬间上前,噗噗两矛将人戮下了桥。那手法,就象排练过似的,快得让关兵们看得眼跳心惊!
  不到半时辰,在桥上就先后斩杀了近十来个!
  桥上的雾开始消散,也没人再来了。
  只是这时,关兵的队伍后面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是关兵中突然有人撒腿开跑,可没跑几步就被从云一矛掷中,穿胸而死!
  再看从云,走过去踩着尸体将矛噗的一把拔出来,抖了抖矛尖上的血,走回队伍,像鹰一样扫视了关兵们一遍!
  这眼神,让关兵们不由得心里一颤!太他妈吓人了,于是又有两个心虚的,转身就没命地跑。
  这次没人追,只等两人跑出几十步远了,才见从一从二,不紧不慢取了弓搭了箭,步调一致,嗖嗖两箭飞出,丝毫不差,将两人从后颈而入射倒在地!
  “草,这些监军也太他妈狠了!”关兵们看得个个心惊肉跳,哪里还敢动!
  又过了会儿,见再没人过桥也没人逃了,牛鬼转身对关兵们说道:“我看不会再有人来了,哦,我忘了说,妘豁还有个吩咐,是叫兄弟们去浴阳剿匪!”
  “什么?去浴阳剿匪?!”关兵们当即吃惊道。
  “牛鬼,你他娘的有没搞错!那不是叫我们去送死?!”兵总冲过来骂道。“是呀,我们是云瀑关的兵,浴阳城不关我们的事!”关兵们也跟着起哄道。
  “兄弟们,去浴阳剿匪就两个令子,是他娘的不划算,不过他说了能再抵一年的赋役!”
  “他娘的,命都没了还抵个屁呀!”兵总骂道。
  “那好,你们不愿去的就算了,令子也分了,想多赚点的就跟我走,我牛鬼向来是见利不要命的!”牛鬼说完,就迈开步子往浴阳方向而去。
  刚走出不远,关兵中有两人打了下眼色后,就冲牛鬼喊道:“等下!我们跟你去!”
  听到喊声,牛鬼便转身等着,等那两人跑近了,哪曾想,牛鬼却突然抡起铜斧,一左一右,喀喀两斧,将那两人劈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牛鬼走回来,笑了笑,说道:“嘿,格老子的,这下可收拾干净了!”
  由惊愕转而愤怒,兵总一下子拔出刀冲牛鬼面前吼道:“你娘的牛大胆,别以为有了调牌就可以乱杀人,老子剁了你!”
  牛鬼用大斧拨开兵卫的刀,说道:“兄弟,不是我乱杀人,我是为了大家活命!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妘豁信不过你们,知道你们当中有抢匪的钉子,他将调牌给我就是叫我除掉他们!刚才那两个就是,你想想看,当兵的哪可能会为抵一年役跑去送死的?!他俩是想回匪窝报信!”
  “这是你娘的瞎猜!”兵总怒道。
  “就算我是瞎猜,那也是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其实,妘豁给你们两个令子,还真就是想买你们的命!以前妘豁有给你们现令子过吗?”
  想想确是如此,那兵总怒问道:“牛鬼,你他娘的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支驮马队到了绿城,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是轩后爷的,妘豁揽了这趟活,要你们护送到浴阳!这次驮队的动静不小,抢匪不可能不来的,都知道浴阳难活,要是让抢匪钉子回窝报了信,那大家还有得活?!”
  “就算是妘豁揽了活,那你牛鬼怎么掺和进来了?牛大胆,你肯定还有什么瞒着我们!”兵总余怒道。
  “妘豁为什么找我,多的我不知道,但他揽这趟活,好处肯定不少,我只听说,是位小后爷带的队,他妘豁肯定不敢出了差错,才想的这一着!按说,用调令叫你们护送,你们敢不送吗?他找我这个外人,还不就是怕你们当中的匪寇钉子!万一出了事,不要说你们,就是他妘豁,也休想活命!所以妘豁找到我时,老子就知道,这趟可不是好差事,这现令子和抵一年的役都还是老子争取来的呢!”牛鬼也愤然道。
  “狗日的,他拿好处我们送死!这兵当的,简直奴隶不如!”兵总黯然骂道。
  “兄弟们,骂也没有用,格老子,我想好了,妘豁玩我们,我们就玩小后爷!不但要保住命,还要趁机捞一把!”
  “牛鬼,你是老溜子,肯定有好主意!快说,怎么个弄法?”关兵们顿时又提起了兴致,纷纷问道。
  牛鬼便又如此这般地跟兵总和关兵们说了一番。
  “牛大胆,你他娘的够黑!好,那我们就配合着演场戏!”听完牛鬼的计划,兵总不禁笑着骂道。
  “个老子的,我要是不黑,还敢在这道上混?!”
  没等多久,就见一大队人马从桥上过来。一眼望去,背筐扛篓,牵羊拽马,乱七八遭的,从这桥桥头连到那桥桥尾!
  不错,来的正是稷循的驮队和那伙脚夫!
  这时,只见柴桑满头是汗地跑过来,问牛鬼道:“人都过来了,你们准备好了没?”
  “早好了!不过,你去跟那小后爷说一声,大伙儿现在要现令子,不然就不干了!”牛鬼大声说道。
  “什么现令子?!”柴桑诧意道。
  “这还用说?老子们送他去浴阳,那等于是卖命,要点现令子又怎样!”兵总说道。
  “那我得先去问下,人家愿意给不!”柴桑又跑了回去。
  不一会儿,稷循过来了,冲关兵们问道:“你们谁是这儿的头?”
  “我就是!”兵总站出来回答道。
  “妘豁可没跟我说还要给你们令子,想坐地讹人是不是?!”稷循怒问道。
  “后姓爷,不是我讹你,这道上的规矩,城守拿城守的,我们要我们的!再说了,浴阳难活,这一趟,对我们来说是卖命的事,没现令子,谁愿意干?”兵总不容商量地说道。
  “就是,少了十个令子,打死也不干!”牛鬼在一旁帮腔道。
  “十个?你们还真敢大开口!那我可得问问妘豁,他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那好,看在后姓爷的面子上,每人五个,不能再少!”兵总还真怕捅到了妘豁那。
  “三个!而且路上得听我的,不然一个都不给!”
  “既然后姓爷这样说,那听你的也无妨,不过,路上要真遇上抢匪,我们只能尽力,谁也保不准个什么!”兵总说道。
  “切,本来就没指望你们!有我稷字旗在,谁还敢怎样?!”稷循不屑地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兵总暗骂一句,但表面上还是笑着说道:“那当然了,只是,后姓爷,为了安全,我想你还是换上兵服会更好些!”
  “换上兵服?!为什么?”
  “再怎么说,当兵的穷,而且手里有枪,抢匪一般是不会抢的!”兵总解释道。
  “哦,是这样呀,好,这主意不错!我看,那干脆都换了,你们全换成脚夫的衣服!”稷循说道。
  听这话,兵总可有些犹豫了,看了一眼牛鬼,只见牛鬼当即反对道:“那不行!你这不是拿我们当垫脚的了?!”“是呀,那不行!”兵总见机跟着说道。
  “刚才说了,要令子就得听我的!”稷循执意道。
  “那得加令子!每人再加三个!”牛鬼也坚持道。
  “不就是几个令子吗,少啰嗦了!”稷循说完,吩咐拿了一袋令子过来,撂在地上,说道:“呐,先给一半,到了再给另一半!”
  牛鬼过去将口袋打开,伸手进去将令子淘得哗哗响,然后又抓了一把出来,叮叮叮一个一个放回口袋,这样算是验过了。“敲诈”成功,白花花的令子,闪得关兵们眼都直!
  “现令子!格老子的,死了也值!”牛鬼说完,拿出三个令子,在身上蹭了蹭才揣好,他本来就只穿个烂麻蓑裙,无所谓换不换,于是到队伍里随便拣了个包袱甩到肩膀上,顺道走到兵总跟前小声说道:“现在由你了,该怎么着你们自己看着办。”
  兵总听后,一咬牙说道:“他娘的,反正都得干,怕死就是活受罪,干!”
  关兵们自然更不必说了,一趟有六个令子,那就顶得三年的兵役呀!很快,换衣服拣包裹,就弄妥当了。
  这时,牛鬼又走到稷循跟前说道:“这位爷,既然你们穿了兵服,就该在前面趟路,还有,我们扛了包裹腾不出手,那些马也该由你们负责了!”
  “好,依你们就是!”稷循爽快地答应道。
  两边都觉得赚到,难得的双赢,牛鬼的调包计算是成功,但接下去,进入浴阳地界,才是真正的踏上了生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