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石
一个西装革履、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抬手看了眼手表，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又把目光移到还剩二十秒的红灯上。
十五秒。
十秒。
终于，还剩五秒的时候，有些早就蠢蠢欲动的人开始走向人行横道，他们打算闯红灯。
虽然距离年轻人与客户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但他也不打算等这剩下的五秒红灯。
人就是这样，很容易盲从。
年轻人刚有这个想法，腿还没卖出去，他就感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然后胸口就是一疼。
胸口的疼痛让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和小伙伴玩仍石子，被对方不小心砸到的感觉。
“我靠，谁这么没素质？光天化日乱丢石头！我叶海活了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在大马路上看见天外飞石！”
年轻人叶海下意识捂住胸口，却抓到了一个表面圆润、质地坚硬的事物。
摸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叶海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被人砸了一下，关键还不知道是谁砸的，你说这搁谁谁能忍？
“你大爷的……”
叶海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右手往后一甩，打算再给下一位幸运儿一个‘天外飞石’。
话还没说完，东西也还没扔出去，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喇叭由远而近急速而来，在短短的一两秒之间，直接从远离叶海的路口，直接行驶到了叶海这一端！
闯红灯的五个人直接被这超速而来的车撞飞出去，而此时，红灯的读秒正缓缓由一变为零。
这一幕直接吓傻了正跃跃欲试的几人，包括叶海。
叶海仿佛石化了一般定格了好几秒才缓过来，哆哆嗦嗦地放下手，刚才要不是这砸了自己一下的石头，那躺在血泊中的五人就会变成六个人。
叶海狠狠咽了口唾沫，把还没来得及看的石头放进口袋里，颤抖着手拿出了手机，犹豫了一下，先是拨打了110，告诉警方地点之后，这才又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喂，刘……刘总，真不好意思，今天在马路上出了起车祸，我是目击者，呆会恐怕会去警局做笔录。您是大忙人，我这不提前跟您打声招呼嘛，免得耽误您的时间，贷款的事，咱们再另约吧。”
“多谢刘总挂怀了，我倒是没事，不过车祸发生在眼前，这心里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嗯，行，多谢刘总理解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直接给我电话就行。嗯，好的，先这样，拜拜。”
虽然已经打了一个电话，叶海心里还是满满的后怕，不过跟这个刘总聊了几句，叶海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语气平稳不少，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叶海是一名大四学生，由于大四课少，所以出来实习，他实习的公司是一个贷款公司。
无抵押无担保的高利息贷款公司。
这家公司并不是学校安排的，而是他自己找的，如果这家公司还不错的话，其实他打算毕业后留在这家公司。
叶海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而他在这家公司也呆了将近一年。
这一年里，叶海的业绩只能说还行，不算好，但要说很差么，也有人比他更差。
虽然叶海学的是金融经济，但现在真干销售，也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毕竟叶海既没有漂亮的脸蛋和魔鬼的身材，也没有能够说得天花乱坠的口才。
当然，叶海要漂亮脸蛋和魔鬼身材也没用。
他又不是女人。
这家贷款公司所属的集团已经有了一个完整资金链生态循环，而这家贷款公司是其中的一环，专门放贷。
公司有近一百人，十人为一个小组，共有十组，共同比拼业绩。
叶海所在的第七组，因为有一些每个月都只是刚刚好完成公司业绩考核的人在，所以，业绩比拼的时候，根本没有拿过前五名。
叶海就是组里那些‘每个月都只是刚刚好完成公司业绩考核的人’里面的其中之一。
哪怕叶海足够勤奋，但先天不具备优势的情况下，他很难拿下很高的业绩。
‘或许我的性格真的不适合这种虎口夺食的职业？’
叶海曾经也想过离开公司，但组长从他刚一进公司，就对他照顾有加，他经常有过辞职的念头，但都没有付诸行动。
就在叶海胡思乱想中，救护车的声音和警车的声音同时到来，
医护人员将五名伤者和撞人的司机拉走，剩下的目击者以及叶海则被警察带到一旁询问。
因为叶海等目击者只是旁观，而且这种旁观者还不少，口供也基本一致，所以警察只是例行询问一番，登记了目击证人的基本情况就让叶海等人各回各家。
经过这一番波折，叶海的心绪平复不少，看天色还早，坐公交回了公司。
叶海所在公司是位于冀海大厦15楼的一整层的写字楼。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公司前台诧异地朝着叶海打了声招呼，这个有点小帅的大学生她有点印象，因为虽然他业绩不好，但他的勤奋程度绝对排在公司前列。
“哦，今天出了点事，和客户另约了。”
叶海心不在焉地走向自己所属办公室，想到还有五天就月底，想到自己还有七万贷款的业绩需要去拉，叶海实在是提不起劲头。
“他怕是没和客户谈拢才心情不好，还有几天就月末了，过了这个月他恐怕很难继续呆在公司了。”
前台眼里闪过一抹同情，虽然他足够努力，但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了，一男一女。
男的意气风发，嘴角上扬，似乎有极其开心的事；女的一身职业装，淑女端庄，漂亮大方。
“呦，这不是公司最勤奋的叶大少么，怎么垂头丧气的？难道今天这一单又没谈成？”
意气风发的男子斜睨着叶海，虽然是在嘲讽，嘴角却依然带着几分笑意。
“陈姐。”
叶海没理他，而是朝着职业装女子打了声招呼，然后自顾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嘿，本事没多少，脾气倒是不小，还有七万的业绩量，看你下个月还怎么在公司呆。”
“我今天倒是运气不错，和乾海化工的丁总签了份一百二十万的单子，不仅我自己的业绩量完成了，小组的业绩考核也被我往上拉了不少。”
“说到这，我就不得不提起某些人了，不仅是自己每个月的业绩考核只能勉强完成，还严重拉了小组的后腿，搞得整个小组从来没进过前五名，自己也不嫌丢人。”
男子看叶海一言不发，开始朝着叶海明嘲暗讽。
“这种人真是公司的蛀虫，呆在公司不光丢小组的脸，连公司的脸都丢光了！”
“少说两句吧！”
被称为‘陈姐’的职业装女子冷冷地打断男子，“都是一个小组的，没必要这么落井下石。”
男子的笑容绽开，笑嘻嘻地对着职业装女子道：“陈姐说的是，不过叶海你也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咱们组的业绩量几次有冲击前三名的机会，结果就是因为他，最后连前五名都没进去。”
陈姐狠狠瞪了男子一眼，低下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资料了。
男子悻悻转过头看了叶海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后，嘴角扬起，继续自己的意气风发去了。
叶海也没搭理男子，愣了会神就查看自己搜的资料去了，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在最后五天里拉到七万的业绩。
陈姐名叫陈红，是叶海小组的组长。
男子叫徐世杰，因为叶海业绩量一直垫底，所以看叶海很是不顺眼。
叶海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三点多，又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办公室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今天人挺全的，那顺便开个会吧。”
陈红抬起头，扫了一眼办公室，惊讶地发现今天人竟然全都到齐了。
因为平时与客户预定的时间大多是尊重客户的意愿，并且交谈时间也不固定，所以许多人基本上都很晚才回来。就算回来早的，也要六点以后了。
像是今天人这么早就齐了的情况，可不多见。
听了陈红的话，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资料，低声说话的也都抬起头。
办公室有两排工位，一排五人，相对而坐。
陈红站起身，看着熟悉的同事，有的跃跃欲试，有些略显彷徨，有的面色平静，有的激动难耐。她的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我就简单说两句，不是正式的开会。”
陈红轻轻点了点头，“还是一些经常谈起的事儿，月底了，业绩没完成的努把力，争取完成；业绩完成的，再加把劲，把咱们组的业绩量再往上提提，争取把咱们组的排名再往前拉拉。”
“一些人，虽然他的业绩量不出彩，但他所做的努力我们也都可以看见，另外我们也都是同事，能互相帮忙的尽量帮一下。我不希望看到在我的组里有落井下石的人。”
“尽管一些人很有天赋，运气也很好，但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运气不好的时候，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才是做人做事之道。”
陈红简单而又意有所指地说了几句话，最后说：“我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红说话的时候，叶海一直低着头，事实上，这也是他一贯以来参与会议的风格，因为他的业绩量始终是处于中下游。
以前陈红也偶尔鼓励过叶海，但像今天这样，尽管没有点出名字但直白到已经不需要说出名字的鼓励，这样还是第一次。
所以叶海也是第一次，抬起了头，看向陈红，迎着周围同事的目光。
叶海看见的是大部分的鼓励，少部分的友善，以及极少的嘲讽。
这极少的嘲讽中，有一道极为明显。
因为他不光有着嘲讽，还有嫉妒、不屑、以及淡淡的怨愤。
这道目光来自徐世杰。
“我有话要说。”
徐世杰眼睛看着叶海，嘴角嘲讽的意味是那么明显。
叶海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