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泽畔东篱
“有人吗,只是想讨杯水喝,我不是坏人。”那人又开口道,只是听声音好像比之前略为中气不足些。
儒清远要是知道泽灵心中所想,肯定会给他一个白眼: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没喝口水了,即便是修行之人,也耐不住呀。
门外的人正是天机宗宗主儒清远,日前从临安而来,准备回天机宗的,经过这儿,实在撑不住了,想讨杯水喝。
要说天机宗宗主下山做什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当然是为了这旱灾了。
他六个月前就窥得天机,大夏朝将要迎来一场大旱,届时整个大夏朝都会生灵涂炭。虽然提前将天机泄露,自身也会遭到一定的反噬,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如此苦难。
再违天命摆卦卜算,得知这场旱灾,竟是与永安帝陆海川大兴土禾有关,他匆忙赶到临安,劝说永安帝放弃修建豪华宫殿,并向天下下罪己诏,来承认自己的过失,这样旱灾才会解决。
年轻时候的永安帝,还是比较勤政爱民的,算是个明君,徭役赋税也没有收的很重,但坐上皇位二十多年后,他还是犯了帝王的通病,猜忌,沉迷美色,疏于朝政,不听劝谏。
为了建造皇家避暑的甘泉宫,频频增加赋税,不顾百姓们的哀声怨道和忠心耿耿的大臣的劝谏,甚至于有一位正直的御史大夫当场撞死在金銮殿也没能打消他兴建甘泉宫的念头。
这样的永安帝怎么会接受儒清远的建议,他还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要下罪己诏,给了儒清远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把他送到刑部大牢关了起来。
儒清远当然有能力从牢里出来,但为了天机宗,他在牢里呆了几个月。
后来大旱持续了六个月,处处民不聊生,一直不信那些弯弯绕绕的永安帝也有些害怕起来,最后想起儒清远的话,把他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儒清远还是把当初的话说给永安帝听,永安帝想想最终听从了他的建议,答应停建甘泉宫,并向天下下罪己诏。
他也被永安帝放了,只是在牢里呆了几个月,他的身体本来就有些亏损,再加上,泄露了天机,是要以折损阳寿为代价的。
这就有了两天两夜没吃过饭喝过水的儒清远敲门讨水喝的事了。
这会儿他感觉头也有些晕,看见门上贴的辟邪画像上的脸也有些模糊。
兄弟两人突然听见了“嘭”的一声,然后就没听见敲门声了。
“哥哥,我害怕。”泽婴往泽灵身边靠了靠,“哥哥,外面的人会不会是死了啊。”
泽灵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栗子,说道:“你站着别动,我去看看,有什么不对,你就跑到屋里把门关起来,跑到后山去躲着。”
才六岁的人,思维条理能如此清晰,果然像是有大才的人。
泽婴听话的点了点头,四处瞄了一下,发现了角落里娘亲以前赶鸡用的木棍,眼睛一亮,小跑过去捡了过来塞到泽灵手中,“哥哥给你。”
泽灵心中一暖,弟弟虽然小,还不太懂事,但总归是关心他的。
接过木棍,借着早就枯死了的杏树爬上院子的墙头,小心翼翼地探了头往门口看去。
发现门口躺着一个身穿灰色大褂的中年男人,估计就是刚才敲门的人,莫不是晕倒了?
出于谨慎,泽灵把手中的木棍使出吃奶的劲儿扔到那人身上。
他知道,如果是装的,被突然袭击也是会有本能反应的,只是地上的儒清远动都没动一下,他才松了口气。
下了树,拍了拍身上的树灰,一直在远处盯着他的泽婴连忙跑到了他身边。
“外面那个人晕倒了,我们把他抬到屋里去吧。”
说到底,泽灵还是个孩子,从小娘亲都教他要助人为乐,他记在了心里,只是父亲也教他人心险恶,以后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他才不得不这样试探的。
两个娃娃卯足了劲儿把儒清远弄到了院子里。
咳咳,其实多半是拖着的,抬也抬不动,搬也搬不了的,还好儒清远已经没了意识。
就是这样两人也累的不得了,实在是不行了,就合计把他放在院子里的席子上了。
盯着儒清远看了半天,想到他是上门讨水喝,然后晕过去的,应该是太渴了,泽灵转身去了厨房舀了一小碗水过来。
碗中的水不是正常的清水,有些浑浊,呈着黄色,但这也是他们的爹爹去了很远的湖里挑回来的。
一家人也是渴极了才会舀一点点喝两口。
两人把地上的人推起来,让弟弟用力抵着他的背不至于倒下去,泽灵把碗凑到儒清远嘴边,先是沾湿了他的嘴唇,才给他灌了点水下去。
“哥哥,好了没,我快坚持不住了。”泽婴咬着牙伸着头问他。
毕竟是小孩子,又成天没吃饱,一会儿就没力气了。
见弟弟面色有些发红,忙放下碗扶着儒清远慢慢的重新躺下。
“他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就在一旁看着,弟弟你去玩吧,别乱跑啊。”
“好的。”说完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人,泽灵重新蹲到一旁拿起树枝在沙盘上练起字来。
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儒清远感觉自己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头也有些晕乎乎的。
其实他是中暑了,当然泽灵年纪小,没见过,也不知道。
一睁眼就被下头顶强烈的光线刺激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眼睛。
泽灵的余光瞥到他醒了,放下手中的树枝走了过来。
儒清远再一睁眼看到一个有些面黄肌瘦却长得很有灵气的娃娃,圆溜溜的大眼盯着他,也不怕他的样子。
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笑眯眯的问泽灵:“小娃娃,是你救的叔叔吗?”
泽灵点点头,“先生晕倒在我家门口,娘亲说过,不能见死不救,我和弟弟就把你拖进来了。”
果然听到是把他拖进来的,儒清远不禁满头黑线,他说他的衣服上怎么这么多灰。
不过想想才这么半大点的小孩子,和比他更小的弟弟把他弄进来,肯定费了好些力气,也是有些感动。
“先生,你还要喝水吗?”泽灵把放在阴凉处的小半碗水端了过来举着问他。
泽灵只见过乡里的先生衣服外面套过长袍,下意识地也把他当做别的地方的教书的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