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央松开了玩偶,偌大的玩偶狠狠摔落在地,飘起了一层细小的白絮。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赤红的双眼中满是疲惫,她满腔的怒火却在这些不知悔改的话语中被浇成了寒冰。
她疲倦的摇摇头,喃喃道:“算了,算了,我跟你们说你们也不会懂,在你们眼里我永远是不懂事的女儿,你们不会明白的,我不想再见到你们,我真的受够了你们,受够这个家了,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王央边说边跌跌撞撞往外走。
李春梅下意识抬起手想拦。
王立廷却打掉了她的手,暴喝道:“你让她走!真是长本事了!我看她能去哪!别想拿这个威胁我!”
李春梅脸上涌起的一点迟疑顿时也消散开,板着脸指指点点:“真是白养你了!爱去哪去哪!翅膀硬了这个家都容不下你了!”
王央推开门,踉踉跄跄踩着楼梯往下冲,把那些利箭般的话语甩在身后。
出了单元门,楼外突然起了一阵风,裹着夕阳的残温席卷而来。
王央如同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被吹的浑身哆嗦,直觉得如坠冰窖,每一个毛孔都是寒意,冷的心口一啾啾的疼。
王央抬头望着天空,暗沉沉的橘布上打翻了墨水,丝丝的洇着蓝,越洇越深,直到染成了黑。
她枯站望了很久,心头一片怅然的空白,泪痕干在脸上,嘬的脸皮生疼,刀割一般。
直到晚归的同楼邻居碰见她,跟她打起招呼,她才如梦初醒,敷衍了两句便匆匆出了小区,挤上了最后一班公交,准备去市区找个落脚地。
公交车晃悠悠的开在路上,像是魔法师,一路撤下了天幕上残留的亮,留下了沉沉的黑,点亮了一盏盏的路灯霓虹,直到整个城市披上了五彩斑斓衣。
王央把头磕在车玻璃上,一片冰凉,路过学区的时候,路边都是刚放学的高中生,三三两两成群,鲜艳朝气。
王央看着他们,心头的疲倦滚成了阵痛。
一年前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她一直喜欢画画,王立廷却觉得没用又浪费钱。
她却不肯放弃,背着家人偷偷画,省着生活费买颜料,偷偷跟着阿如蹭绘画课,在高三的时候悄悄找老师报了艺考。
最后,她以两分之差险胜了江大艺术系的分数线,跟阿如一起接到了江大录取通知书。
她还记得她接到通知书那天的兴奋与高兴,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欣喜兴奋不敢置信,万般情绪塞在她的胸膛中,满的几乎要炸开来。
她迫不及待的想跟家里人分享这个消息,却收获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愤怒。
王立廷恼怒王央的自作主张,他早就打算让王央去考师范,能拿个铁饭碗。
可王央却拎回了一张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绘画系录取通知书,哪怕是一本大学,对他来说仍是废纸一张。
李春梅更是咂舌于高昂的学费,不舍得花重金让王央去学这些无用功。
两厢一合计,便撕碎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强行给王央退了学,安排她去一个免费专科学幼师。
王央闭了闭眼,那些不堪绝望的画面扑面而至,她本以为已经哭到干涸的眼圈又泛起了潮意。
她不想做幼师,她想画画,那是她第一次反抗父母。
结果却惨烈而无用,她被关在家里好几天,每天被打骂,最后王立廷一气之下取消了她的学籍,作为不听话的惩罚。
闹了一场她却连专科都没得上了,于是气结在心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半年多,却无一个人怜惜她。
李春梅更是四处拿此事诉苦,如同祥林嫂一般,硬是把王央塑造成一个狼心狗肺,任性,不懂事,不体谅父母苦心的白眼狼。
她葬送了前程,又受了万人指点,彻底被磨掉了仅存的一点反抗之意,越发的沉默下去,也越发的对家人失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