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劳动与收获
尚向前原是林青照同学,虽长他一岁,但是以前念书的时候却是同班同学,都是“尖子生”。四年前青照辍学之后,向前仍在读书。今年秋天,向前要去县里读高中了。虽说前些日子向前帮了他忙,但青照已经明显感觉到向前现在有“秀才气息”了。恐怕到今后,向前这“好哥们”是跟他玩不到一起了。
看着向前推着“飞鸽牌”自行车,又想到自己的落魄样,青照羞愧地支支吾吾不肯说。
“你小子肯定又是干坏事跑出来了吧?吃饭了没有,我刚倒完油,饿死我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青照抬眼看了一下,向前自行车后面架子上绑着一桶油:“哦,咋了,你家的手扶拖拉机没油了?”
“哎,那个破拖拉机,正拉着一车麦子跑着跑着就没油了,我爹爹撵我来找舅舅家倒油。”
林青照看着自行车,又听着“拖拉机”,心里全是羡慕之情。向前又这么拉着自己去吃饭,他便跟着去了。
吃饭期间,林青照才讲起了自己这两天不打算回去了,还正愁晚上去哪里住呢。
尚向前思索了一下说:“我刚刚去舅舅家借柴油的时候,路过张成寿的粮仓,看到那里在招人扛粮食,一吨三块钱,说是大仓的粮食发热了,要铲出来晒,着急要人,估计这次张成寿得赔不少啊。你也知道大家都忙着收自己的庄稼呢,有闲工夫的人很少,等会你可以去看看。”
张成寿是六闸乡最先做起来,也是现在最大的小麦贩子。包产到户之后,家家都有了余粮,粮食的买卖也就越来越多,这几年之间,张成寿因此赚了不少。吃过饭,林青照立马就跑去了张成寿的粮仓。
到仓前,满仓充盈着黑乎乎的灰尘,又酸又潮,仓里面几个人带着口罩铲的铲、推的推、背的背,个个除了两眼外,口罩的两个鼻孔处、嘴巴处,也都是一坨坨黑。经打听,原来是在今早检查时,仓里略微往深一点的粮食发烫了,吓得张成寿立马往深了检查,结果越到深处,粮食发热发潮越严重。张成寿便立即找人开仓出粮晾晒,无奈平日里的装卸工人都忙于自家秋收,这才临时招工。瞅着工钱不少,且又在眼下形势,林青照做了登记之后立即跳上粮堆开始干活。
粮仓里除散堆的粮食之外,还有不少堆起来的麻袋。看着小伙子身材板正,体格强健,青照便被安排去背麻袋了。只见青照弯腰一弓,两人把麻袋抬到他背上,他双手一托,往上一颠,背起麻袋便从垛上沿着斜板下来,稳步挪到外面平地上,斜肩一撂,麻袋便平平地躺在了地上。使一个劲,160斤的麻袋,几个来回毫不露疲气,喜得周围的人直夸:
“这小伙子真攒劲啊!”
青照一听,越发有精气了。
忙忙碌碌一下午,青照便赚到了30块钱,这可是一笔大钱啊!青照是最后一个领钱的,张成寿给他钱的时候又夸了一句:
“林青照,小伙子很能干啊!”
看着眼前这个人,一个大背油头,穿一身灰色的西服,青照略微地惶恐了一下:
“张老板,谢谢——谢谢!”
“小伙子以后要不跟着我干吧。像你这好的身板,赚钱多容易啊!你看我现在仓库有40吨小麦,我收的时候是2毛8分钱,今年卖出去3毛3分钱,我净赚4000块钱。今天你们几个人一下午给我倒腾了差不多有10吨,你就能赚30块钱。你想啊,我每年要倒腾这很多个40吨,以后你要是成为我的装卸主力工,你能挣多少钱呐!”
青照一听,满脑就热起来了。看着青照脸上有激动之情,张成寿赶紧补充道:“我这麦子晒几天,挑拣一下,还要装回仓里,想再赚钱的话,三天后你再过来一趟。到时候也考虑考虑我说的事。”
青照长长应声而去。心想着,倒手卖麦子这么能赚钱,我要是也能倒手卖点什么东西,那不也能发财了。青照越想心里越快活!
一下午赚的钱,够青照在乡上吃住两天了。很快,去法庭取结果的下午便到了。这个时候林青照倒是充满信心。首先是张龙参与了其中,去年张龙刚调任派出所副所长,就开始发动抓赌博的行动。大队书记刘长乐平日里声名就臭,那段时间张龙又接到举报说刘长乐经常在乡上的一间茶馆里和人打牌赌博,张龙便带队突袭,结果扑了一场空,还被正喝茶的刘长乐当众人面,以扰民为由奚落了很久。这事传开之后,张龙便心生怨意,加上欲有一番作为,这次必然会帮林青照。其次,受伤流血的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这件事法庭应该会有好的结果。
果不其然,法庭的结果是:刘长善赔偿所有医药费,并赔偿林玉松家两千元。
这个因祸得福的结果,令林青照又惊又喜。本想立马跑回家去,但想着明天下午还可以再去背麻袋赚钱,就又逗留了一天。
第二天干完活已经是下午七点了,太阳还没有要立马落下去的意愿。林青照拿着刚赚的27块钱,又买了两斤猪肉,兴冲冲地跑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林玉松两口子,青星、青高、青苗都刚刚回来,秋收的繁忙,让一家人常常到八点半左右、夜幕降临的时候才能吃饭。看着青照拎着猪肉,林玉松正要烧起来的火气也下去了,林青苗高兴地接过肉,和妈妈做饭去了。一家这么多张嘴,对吃肉都是羡慕不已的,一年之中,也就过年杀了猪、过节、有喜事的时候才能吃几次,今天突如其来的口福,让一家人心里都美滋滋的。
“爹爹,有几个事跟你说一下。”青照看着坐在炕沿边抽烟锅子的老爹,“法庭已经判了,刘长善赔医药费,还要赔咱两千块钱。过几天他们会来人,叫刘长善给钱。”
林玉松正吸了一口烟,听着这个消息,猛地抬了一下头,然后徐徐地将烟吐了出来,并没有说话。
“这几天在乡上,我给张成寿,就那个粮贩子,扛了两天麻袋,赚了几十块钱,那个张老板对我也挺好,想叫我过去当长工,我想过去干活,能挣些钱。”过了半晌,林青照又开口了,等着林玉松的反应。
“家里的活你不干了?就你这么捣蛋的人,我能放心让你出去吗?万一隔三差五有人找上门来,谁给你担?”林玉松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的林青高突然抱着头、呲着牙喊了一声“头疼”,青照急忙跑过去,青高却又好了。
林青星这会站了起来:“老四,你能省点心吗?你看看老三,现在时不时喊头疼,要不是牛惊了,他能挨那一铁锨,他耳朵那里能有疤吗?现在你又要去折腾,你要把我们一家都惹了骚才罢休吗?”
“老二,你整天把一些闲话捯饬来捯饬去,算啥男人?你还有脸说青星脸上有疤,你不知道害臊吗?”听着老二一番风凉话,青照倔气立马就来了,接着又转向林玉松,“爹爹,我想过了。平时我去给张成寿当长工,赚了钱我自己也想做生意。我不念书到现在,放羊放了几年,再放下去,我就放成勺子了。农活的话,我到春种秋收的时候就回来,哪里我都不耽误。正好,我出去在外面,有啥事我自己担着,也牵扯不到家里,更牵扯不到他老二头上!”
林玉松还没来得及表态,青照已经夺门而出,背后是一片林青星的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