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雍齿的启发

  这会儿,雷三正在和林玉松父子几个谈论青高的伤势:“那刘恶下手真没轻没重的。高娃脸上的一处伤口和头上的一处,虽然都长,但不深,已经缝好了,听你们说他昏迷了十分钟,后来又清醒了,应该就是脑震荡,没有多少要紧。等会醒来后要是没什么不舒服的,那就不碍事了。只不过,这高娃还没娶媳妇,左脸耳朵那里得留疤了。”
  听雷三这么说,大家都长吁一口气。只不过,和刘长善的事,还是一直缠绕着林玉松的心,这会他坐在药铺前面的草袋上,一脸愁苦之相。刘长善本就心胸狭隘,报复心理极强,指不定以后又找什么麻烦。
  林青照偷着看父亲,心中不免可怜起自己的爹爹起来。是啊,爹爹现在也就43岁,但已经是满脸的沟沟壑壑了。身上那件深蓝的中山装,洗得有些发白了;这次被流的血一染,更是黑一片、黄一坨,他知道,爹爹还是会洗了再穿,不会换新的。衣服袖口处,明显也破了。爹爹正托着形影不离的烟锅子,半天捏一撮烟叶点着抽一口;那手更是皱巴巴的,是茧子、是伤痕、还是纹路,都混在一起,无法分辨。
  看着父亲愁苦至此,青照心想:自己再过一两年也就十八了,平日里背粮包、出力气被大人夸有多能干、多机灵,现在真正家里遇到事,我得有担当了;还有那刘长善,怎么会有这种杂怂呢?老三挨的那一铁锨,我一定要给讨回来。可问题是怎么办呢?再去找人打他吗?这明显是越搞越糟糕。我得好好想个办法。
  早上兄弟几个走后,贾兰花也带着13岁的小女儿林青苗出去打理自家种的那片菜畦了。菠菜、油菜也要再种一些,饭碗里的颜色全靠它们;另外,有好些紫嘟嘟的茄子也该摘了,快要秋收,要辛苦一场,多炒几个菜让大家解解口馋。大约十一点,贾兰花回来做饭,发现父子几人仍不见回来,牛车也被拉走了。照往常,贾兰花是不会着急的,父子一早上出去,趁着凉意干活一上午是常有的事;但今天出去明显是和刘长善有关,贾兰花多少有些担心,万一谈不到一起,这刘长善横起来是跟疯子一样的。贾兰花正在院子外伸着脖子急得打圈的时候,远远看着父子几人赶着牛车沿着六干回来了。仔细一看,青高顶着一脑袋白纱布,躺在牛车上。回家后,贾兰花心疼得把青高安顿在炕上后,正准备去做饭,林青苗已经端着面条饭进来了。
  “爹爹、妈妈、哥哥快吃吧!”青苗端着饭碗分别送到他们手中。
  林玉松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心中微微有了一丝欣慰。看来,青苗也是长大了。
  吃完饭后,林玉松和老大林青福坐到炕上盘算着如何处理今天的事,贾兰花在一旁帮忙出点子。青星一直说有些头晕、头疼,便睡了。只有老二、老四悻悻坐一边,保持着沉默。林青苗一个人则坐在角落看书去了。因为家里那么多农活,隔三差五被使唤,青苗断断续续上学,13岁了也才是四年级,眼瞅着下一个学期又要开学了,能不能按时再走进教室也还是未知数。这会青苗捧着的是一本写楚汉之争的书,书本破旧,纸张褶皱发黄,封面残缺,已经看不出书名了。这本书原是林玉松找来的。老汉对历史故事兴趣颇浓,什么西楚霸王、隋唐好汉的荡气回肠,杨家将、岳飞的精忠惨烈,还有海瑞、包公的铁面无私等等,说起来的时候,头头是道,配合以声调抑扬,肢体比划,真是绘声绘色。老汉若是懂得一些文化,几乎可以当得了说书先生。只不过自小大字没学过一个,看懂书本是不可能的。林玉松便经常从外面找一些“精彩的很”的书回来,捉着他的两个儿子读,他则在一边摇头晃脑地听,乐在其中。自然,读书的任务就落到了老二和老四头上,农闲的时候,逮住个空隙,二人定是要被执拗住读书的。虽说老二上学最多,老四小学还没毕业,但通过打小读书识字,在加上聪明和机灵,老四懂得的知识和文化却是最多的。
  当然地,这本讲刘邦和项羽的书林青照也是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念过几个来回的。书里面的情节,除了他爹之外,就他最清楚了。青苗这会看这本书,毕竟还是对很多东西充满疑惑的,她知道小哥对这本书熟之又熟,便叫了一声:
  “哥,过来帮我看一下!”
  原来青苗刚看到刘邦还在沛县的时候,不知道刘邦的这个同乡“雍齿”怎么念。青照开始解释起来:
  “雍齿,读‘拥’,这个人,和刘邦是一个地方的。背叛过沛公好几次,最后还是给封了侯。这家伙很坏,坏起来就和那刘长善一样!”
  青苗不敢出声地笑了一会儿。青照看着妹妹在笑,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刘长善,我想到治你的办法了。”心中暗自窃喜,却也忐忑不已。
  “这件事我得好好计划一下。”心想着,林青照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太阳已经高悬在头顶了,除了头顶的蓝天白云,以及零零星星白杨的绿色,上下均是一片黄色。黄色的农民、黄色的土墙、黄色的沙土路。就连空气,都让人觉得是干燥的黄色。青照正顺着家门口的那条“六干”边的沙土路向北跑去,他满心激动地去找他的好哥们林宏吉。林宏吉自小就没有妈妈,十岁的时候爹爹也没了,此后几年都是大哥大嫂带的。毕竟哥嫂只顾他的吃饭问题,顶多偶尔给换件衣服,所以林宏吉便养成了放荡的习性。农忙之余,便到处打工挣钱,挣钱之后便和当地一些青年吃喝玩乐。林青照本就是和他一个村子的,年龄相仿,再加上经常一起干活,彼此便建立了深厚的“哥们情谊”。
  林家新村本就方圆不过三公里,所以不一会儿青照就到林宏吉家了。林宏吉眯着眼睛出来了,瘦小的脸此时更是没有伸展开,平时光亮的分头这会也塌了,显然是刚睡过午觉。青照喊他到大门前面那排树下,开始讲述起刘长善那件事来。
  听过青照的一番慷慨陈词,迷迷糊糊的林宏吉早已激愤不已。
  “姓刘的王八羔子,不就仗着自己的那个弟弟是个大队书记吗,我还会怕他?上次修河的时候,他还当那么多人面骂我,没把我气死!你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来想办法帮你。”
  青照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听完后林宏吉大笑起来。“青照,真有你的!等会我就问哥要了自行车去叫人。看我们这次不搞死刘恶!”
  二人计划得很详细。临走前,青照又嘱咐道:“大吉,这件事成不成关键要看时间,我们一定要卡到时间点上。一定记住啊!”说完,径自做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