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愁
天!圈里除了十几只羊之外,立着的牛像是有两头!
他急忙奔到牛圈外面,瞪大眼睛瞧着。没错,家里的两头牛现在正安然无恙地立在圈里,也在瞪着他看,像是见到奇怪的陌生人一般。
青照虽满腹疑惑,但悬着的心霎时放稳了一些。他略微有些自然地踱进了那间朝南的平房——那是他家的“书房”,面积是“小屋”的两倍,一家人一般都在这里吃饭、看电视、谈事情。屋门是开着的,今天黑白电视也没开着。进去之后,他爹爹林玉松正坐在炕上抽烟,妈妈贾兰花也坐在窗边,借着暮色还未全部铺下来前的一点亮光,缝着裤子。小女儿林青苗惴惴不安贴在她腿上,眼睛随着她针线的起落而上下闪动。青星和青高也都坐在屋中间的小凳子上,低着头抠手。整个屋子无人说话,加上夏季的燥热,沉寂的空气让人心悸。
“你还知道回来啊?”爹爹的一句诘问,将青照惊得紧张起来。青照站在地中央,不敢抬头。
“先吃饭!”林玉松向贾兰花仰头一摆,示意她去厨房拿吃的。不一会儿,贾兰花便端了一碗小米汤,拿着两个白面馒头进来。林玉松不再看青照,兀自磕掉烟锅子里的灰烬,重填了烟叶,点燃抽了起来。青照坐在那张已经脱了漆的昏黑的方桌前,一口馒头一口米汤,父亲的烟还没吐几口,他便吃完了,将筷子整齐地搭在碗沿上,等着爹爹训话。
“好好的活不干,又去打架,还打自个的哥哥,你力气大的很?不干正事,到处闯祸,牛惊了,庄稼也糟蹋了,还是刘长善家的,他下午已经来家里要说法了,你说这事咋弄?他弟弟是大队书记,你能拗得过那刘恶?看那刘恶不打断你的腿!”
青照正欲抬头辩解,父亲就点着食指又骂起来:“要不是老二把牛给找回来,今年收庄稼你去拉车吗?”
青照斜眼乜了一眼二哥林青星,他脸上显然憋着美滋滋的得意;旁边的青高却是一直看着自己鞋上的破洞,眼神也不敢飘一下。听完爹爹训斥,青照是彻底明白了,一定是老二恶人先告状,老三没有主见,肯定是被他蒙蔽了。想着自己再说话,会被骂得更厉害,他便也保持了沉默。
林玉松一晚上没睡着觉,心想着:三个不争气的儿子打架,闯出祸端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被踏的麦子是刘长善家的。这刘长善是个难缠的混人,去年春天在浇水时,因为挖沟分水不公的问题,自己还和他结下了梁子。按照这一年多以来,刘长善时不时在浇水、种庄稼、割田时捣鼓点坏事来看,这次刘恶一定会咬着这件事不放,好好宰我们一把。老天爷眼睛长哪里去了,我们的田怎么和这种恶人家的挨着呢?赔刘恶是逃不掉了,怕得就是他狮子大张口,胡搅蛮缠。跟他再强硬置气也没什么好处,看来只能去找他说好话了。我这张老脸……
第二天清晨,东边还看不见一点点太阳的红光,林玉松就来到了麦田边。昨天下午林青星跟他说过情况后,他已经来看过这片狼藉样了。只不过这一次,林玉松要丈量一下被踩坏的麦田的长度和宽度,好估算一下损失了多少粮食,再合理地赔给刘长善。林玉松沿着踏痕,迈开步伐量过去,踏了约10分钟到头后,又一步步量了回来。自己心里估计着算了一下,这才背着手满腹忧郁地往刘长善家走去。
早上林玉松起来的时候,睡在同一个炕上的青照也醒了,只不过他一直装睡。等到父亲走了,又等母亲起来后才翻起身来。他也是想一早再去麦田看看,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正打算出门的时候,转身又把青星和青高叫了起来。按青照的提议,他们打算先去找大哥林青福,让他也拿拿主意,帮爹爹想想办法。
青照兄弟共四人,在村子林姓里排“青”字辈。当时起名大家都图个吉祥,兄弟四人便挨着取名“福星高照”。林青福今年22岁了,若是照着贾兰花说的“虚岁”来算,现年已经24岁了。他分别长二弟三岁,长三弟五岁,长四弟六岁。在老四青照看来,大哥是除了爹爹外,最能值得依靠的了。老大在去年刚刚结婚,媳妇叫赵昌兰,现在怀孕已经有5个月了。结婚之后,大哥便搬到新修的院子里了。离他家并不远,走路约摸几分钟就能到。
兄弟三人一起走在去大哥家的路上,刚开始都是急匆匆走着,谁也不说话。毕竟受了委屈,不一会儿青照开始发话了:
“老二,昨天平白无故地叫上老三打我干嘛?”
“谁打你了?明明是你先拿着铁锨把打我。”林青星硬气堵了回去。
青照拉了一下青高的胳膊:“三哥,我知道你肯定是被老二挑拨的,你来说说,到底谁是小人?合起来打我也就算了,还说牛是我惊走的,自己把牛找回来也不说一声,还在爹爹那里告状,有他这么奸诈的人吗?”
看着青星一脸严肃地瞪了一眼,青高把吐到嘴边的字又咽了下去。林青星毫不示弱地说道:“林青照啊,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力气又大、干活又厉害、做事又机灵,大人们都夸你吗?看你一天到晚那副神气的样子,我就打了,治治你的毛病咋了?真有能耐,你把地里倒的麦子全给扶起来啊,跟我横啥?”
一说地里倒的麦子,青照越发生气,破口大骂起来。眼看着又要动手,一声断喝从不远处传过来:
“大早上号丧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