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听了柳随风的话,楚锦怂唧唧的把脚收回来了。
  他蹲在地上盯着谛听看了半天,这才回头,他问柳随风:“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能醒?”
  柳随风披着白袍子,自己走到一旁缓缓拨弄着一点木香,暖黄色的灯光多多少少有些晦暗,随着柳随风的动作,屋内已经无声无息开始弥漫着一点淡雅的香气。
  “谛听好歹是神兽,”柳随风清清淡淡的笑着,“你虽然不喜欢人家,但也尊重尊重。”
  楚锦哦一声,走到桌边摆弄柳随风放在木桌上的茶具,他其实挺喜欢柳随风这地方的,木香好闻,还有好茶喝。
  活的年岁长了有个好处,就是闲的时候多,人一闲就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楚锦摆弄了几千年的茶,茶艺好的没话说,转瞬间柳随风古色古香的紫砂壶里就多了几盅茶汤碧绿清澈的茶水。
  “尝尝?”楚锦给柳随风递了一杯。
  柳随风顺手接过,他尝了一口以后就叹气,开口:“还是那个味啊,你以后还是少碰我茶叶,白瞎我那好东西……”
  说着说着柳随风自己没忍住先笑了,他轻轻摇头,说话:“差点以为再也喝不着你这手艺了。”
  这算是楚锦死里逃生以来,柳随风第一次和他提起这事情来。
  楚锦手指顿了顿,旋即一笑自己也喝了一口茶,他慢慢开口说话:“如果我知道我现在活着的代价是玉坤的心的话,我宁愿魂飞魄散。”
  话说到这里了,楚锦手指忍不住捏紧了茶杯。
  如果段玉坤不是鬼王,没了心脏的段玉坤会怎么样?说到底他还是肉体凡胎,没了心就没了修为没了寿命,他不再是阴阳司正使,就是个模样好看的普通人。
  柳随风给楚锦杯中添了水,他在脑海中想了片刻不食人间烟火的阴阳司正使,还有现在那个冷心冷面的鬼王,忽然觉的挺感慨的。
  “你说,谛听要玉坤的心做什么呢,”楚锦许久之后慢慢从口中吐出了自己的疑惑,“红焖还是酱爆,这有点不符合他人设啊。”
  柳随风忍住自己没去踹楚锦,其实楚锦说的也在点子上,这段时间柳随风还当他忙着伤春悲秋和撩拨新欢呢,没想到还能在心中分出一亩二分地给正事。
  也不容易。
  “问我没用啊,”柳随风的手指敲了敲茶杯,沉默了一下才拿着下巴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谛听,“等那东西醒了,你自己问他。”
  楚锦点点头,安安静静的喝茶,也没再说什么。
  而站在后面全程被楚锦和修缘忽略的两个人相视一眼,安承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他问修缘:“你有没有觉的楚哥和冥神很配啊。”
  修缘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安承继续啧啧的感慨,他说:“楚锦怎么说都算咱大嫂,现在正使也不认咱们,更不认他了,这叫什么,始乱终弃啊!这么说的话正使还挺渣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看看冥神,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和楚哥认识的时间又长,要是正使真的不要楚哥了,咱在中间撮合撮合,让楚哥和冥神在一起算了……”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然后就被修缘毫不客气的拍了一巴掌。
  安承痛的嗷的吼了一声,刚准备说什么,就看着修缘不声不响朝着外面走了出去,头都不带回的。
  刚才两个人的话都被楚锦和柳随风听在耳中,楚锦就笑眯眯的逗柳随风玩:“要是玉坤真不要我了,咱俩要不然就凑合凑合过吧,孤独终老一个人多可怜啊……”
  柳随风一想起自己和楚锦抱在一起你侬我侬就一身鸡皮疙瘩,再一看修缘从外面走了出去,他皱皱眉头,果断推开了楚锦,大步走出去追修缘,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
  留在纹身店的楚锦冲着安承脆生生的打了个响指,开口说话:“你今天挺刺激啊,先是二人永闯鬼门关,然后刚才还得罪了冥神,算个人才。”
  安承一脸懵逼,他啥时候得罪柳随风了?!
  看着对方犯蠢的模样,楚锦就止不住的笑,最后无奈掐了掐自己眉心,楚锦才开口:“走了,和我回去,难不成你等会还想留着?哪有你这样的,上赶着吃狗粮啊。”
  其实楚锦真的不能太身强体健了,他一健康了别的毛病就容易出来——嘴欠,太欠了,欠的安承忍不住想踢死算了。
  楚锦今天开了车,他勉为其难做了件人事,把安承送回了安承楼下,然后拐了大半个汉城排队去买从前段玉坤爱吃的青团。
  乱七八糟的折腾完也早上了,楚锦一开门进了公寓门就看着鬼王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
  鬼王睡着了其实很乖的,楚锦轻手轻脚走过去,看着他轻轻闭起来的眼睛,鬼王睫毛是真的长,软趴趴的垂下来,挡住凤眼里面平日里凛冽的光,他黑色的睡袍轻轻敞着,露出白皙的胸膛还有修长的脖颈。
  “这熬夜还熬到沙发上了。”楚锦无奈的笑笑,轻手轻脚抱起了鬼王,把他抱到了自己卧室。
  中间鬼王眼皮动了几下,显然是要醒过来的架势,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在楚锦的衣服上轻轻蹭了蹭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显然是困的厉害了,楚锦把他塞进自己被子中,想了片刻自己也上了床,他昨天几乎一晚上没睡,现在也困了。
  其实不管是鬼王还是段玉坤,楚锦都发现这人怕冷,迷迷糊糊的睡着就觉的对方冰凉的体温贴了上来,楚锦长臂一揽就把人抱在了怀中,两个人都睡的很舒服。
  ——所以鬼王醒了以后就出事了。
  “真的是活久见,”鬼王抱着胳膊靠着床头,啧啧称奇:“和本座待在一张床上,你居然还能活着。”
  楚锦呵呵了两声,完全没有起床的意思。
  “这是我的床,”楚锦理不理直气都壮,“你占我床还想要我命,你是鬼王你任性啊?”
  鬼王才不管楚锦说什么,他慵懒随性的把额前垂下的头发捋到了后面,床头上摆着个相框,鬼王就顺手把相框拿了起来,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相框很简单,就是两块玻璃中间夹了张照片,两个青年比肩站着,其中一个是楚锦,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另一个五官精致气质清冷的是段玉坤,鬼王现在觉的楚锦这公寓有形无形都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狗粮味。
  “鬼王,”楚锦忽然出声叫人,“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你和阴阳司正使长的一模一样?”
  鬼王非常不客气的竖起一根手指冲着楚锦摇了摇,然后一本正经说话:“是阴阳司正使长的像我。”
  楚锦低声笑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凑在鬼王耳边,让自己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鬼王的脖颈间,楚锦款款深情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玉坤,我好想你……”
  鬼王轻轻皱眉,他垂着眼睑僵硬在了原地。
  楚锦坐起来,直接将鬼王抱在了自己怀中。
  “真的是……你从前也怕冷,没我抱着就喜欢失眠。”
  “我买了城北那家店的青团,你爱吃那个,可总懒的排队。”
  “我这辈子刚见你那会,你也玩游戏,整晚上整晚上的玩,玩两局游戏就去阴阳司,捉鬼回来继续玩。”
  “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你在沙发上睡着,”楚锦摸了摸鬼王的头发,“你在等我回来,对吗。”
  鬼王听着楚锦的话,很安静的待在他的怀中,微微抬头就看见了楚锦的眼神,他忽然发现一直吊儿郎当插科打诨的天君眼中有让人心碎的眼神。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鬼王将手放在了楚锦的胸口,微微用力就将楚锦推开了。
  他头发凌乱,大敞的睡衣露着大片胸脯和精致的锁骨。
  “就算记得又如何,”鬼王清清淡淡的说话,“我是鬼王,我没有心的。”
  刚才楚锦的款款深情还在耳边,鬼王说是自己心中没点触动是骗人的,只是触动有限,鬼王最后还是转身下床,把楚锦一个人扔在床上,鬼王残忍的没有半点别的情绪。
  恍然间楚锦后知后觉,有什么东西缥缈着让他抓不到。
  鬼王轻轻动了动手指,他感觉到了楚锦身上的气息,楚锦沾染上了谛听的味道。
  鬼王顺着气息掐掐手指,转身挥手间黑色的睡衣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就又是他惯常的装扮,黑发高冠,手中拿了一把墨玉骨的扇子。
  他去了柳随风的纹身店。
  楚锦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他留着谛听还有用,绝对不能让鬼王逮住谛听。
  他得出手拦着鬼王。
  公寓门口,楚锦死皮赖脸赖着门不走,看起来和死缠烂打没什么两样。
  鬼王轻轻动了动手指,许久之后才叹气,他对楚锦开口说话:“你其实没必要拦我。”
  楚锦摇摇头,他和鬼王说:“如果我不拦你,让你找到谛听了,你就不会回我家了。”
  鬼王反倒是笑了,他没见过楚锦这么执着的人。
  “你图什么呢,”鬼王轻轻动动眼睑,“就算是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充其量也只有阴阳司正使的皮囊而已。”
  见楚锦没说话,鬼王继续:“从前那一千多年,我真的很模糊,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我是段玉坤又怎么样,记忆没了,你的段玉坤也跟着没了,我是鬼王,和你的段玉坤用一个躯壳的另一个人,更何况我还没有心。”
  “你要这躯壳干什么,做.爱?上床?我承认这张脸很好看,你有这方面的需求直接和我说就行,你挺和我胃口,偶尔几次我不会介意。”
  这话说完,鬼王是眼睁睁的看着楚锦脸色变了的。
  他觉的自己这么一番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为什么楚锦还在执迷不悟?
  没等他反应结束,楚锦微微俯身,一下就狠狠咬住了鬼王的嘴唇。
  鬼王瞳孔骤然放大,他用力挣扎毫无用处,楚锦周身弥漫着一股子气场,北阴天君的气场。
  楚锦手指狠狠掐着段玉坤的后脖子,他力气大的很,眼神却弥漫着难过。
  “玉坤……”楚锦一边吻着鬼王一边喘息着说话,“玉坤……你看看我……”
  两个人吻的激烈,唇齿间楚锦甚至隐隐约约尝到了铁锈的腥味。
  他心中难过的翻江倒海。
  鬼王在不断挣扎,最后鬼王也发了狠,他掌心聚了一团灵气,骤然就要拍向楚锦的后心。
  楚锦感觉到了,他没躲没闪,吻鬼王的动作却变的温柔,比起刚才的疾风骤雨,现在不知不觉多了点润物细无声的味道。
  鬼王最后收了手。
  楚锦放开了他。
  盯着对方被自己啃的有些发肿的嘴唇,楚锦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后问鬼王:“你刚刚那一掌下去我就没命了,为什么不动手?”
  “我为什么要动手?”鬼王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刚刚被楚锦的牙齿磕破了,有点疼。
  鬼王想了想然后面不改色给楚锦解释:“地府没必要无缘无故给自己树敌。”
  “你还真大义凛然。”楚锦垂着眼睑,不声不响的回味着刚才。
  忽然他觉的一股寒香扑面而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发现鬼王伸出双臂来抱住了他。
  楚锦一时间愕然。
  抱了许久,鬼王才松手,他细细皱着好看的眉头看楚锦,眼神中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味道,楚锦恍惚一下觉的心跳很快。
  “也许段玉坤真的回不来了,”鬼王轻轻说话,“我……让你的段玉坤不见了,我和你道歉。”
  楚锦只是听着他这话就觉的心中百味杂陈。
  什么叫做段玉坤回不来了?什么叫做段玉坤回不来了!楚锦尝出了慌乱,他一把抓住了鬼王的手腕,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你回来……”
  “我求求你了,玉坤……”
  “你回来好不好……”
  鬼王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腕从楚锦手中抽了出来,曳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散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