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送君千里
南韩的老国主死在楚锦的手中,玩权弄势的感觉真好,楚锦心思不在当皇帝上,他骨子里任性又随心所欲,皇帝不适合他,楚锦也不稀罕,他就是迷恋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年少所有压抑都在释放,把所有人捏在手中摆布的感觉真好,楚锦都上瘾了,上瘾的同时他没有看到身后段玉坤越来越冷的目光。
等楚锦回神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年黄金台上拿着白玉酒壶的人离开他了,段玉坤裹着南韩那身烟雨还有他身上的紫檀香,走的干干脆脆,他回了南韩,穿上了龙袍,南韩最受宠的世子登基做了新国主。
南韩的新国主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存了给老国主报仇的心思,段玉坤出手的狠劲不亚于楚锦,屡遭打击后的楚锦知道这都出自段玉坤的手笔,恍惚一瞬楚锦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以后是恼羞成怒,后面发生的事就逐渐超脱了楚锦的掌控……
——
现在楚锦穿着红城城主的黑袍子,段玉坤还是出门时候的那件风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楚锦说他欠段玉坤一声道歉。
段玉坤无声的摇头,他现在连怎么和楚锦说话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他原本可以好好的和楚锦过这辈子的,他还想方设法帮楚锦把他有伤的灵魂修好,可是现在……段玉坤攥紧了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他才看向了楚锦,楚锦也在看他,楚锦眼中带着淡淡的光。
“宝宝,咱们先离开这里,然后我给你好好讲讲前因后果好么?”楚锦攥了攥手指,现在他和段玉坤留在这里根本什么事都办不了,眼前都是当年楚宫的场景,楚锦只觉的入眼的都戳着他心脏疼。
段玉坤带着南韩当年处处和他为敌,楚锦心狠,上位夺权不择手段,最后亲自出征花了三年踩平南韩,将段玉坤强硬带回楚宫,厉害的时候能带着南韩和楚国分庭抗礼,最后被楚锦强行扣在了楚宫,拿着报复的心思当男宠一样养起来。
那几年楚锦的心思复杂的很,他喜欢段玉坤,喜欢到骨子里的那种喜欢,他亲手灭了南韩,为的就是把段玉坤困在自己身旁,他把段玉坤逼的狠了,段玉坤连咒他不得好死都说的出来。
那点乱七八糟的回忆在楚锦脑中翻涌,楚锦只觉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伸手要去抓段玉坤的手,段玉坤没有躲,他手指凉,楚锦掌心的温度传来,段玉坤轻轻动了动眼睑,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上了楚锦的视线。
“先出去吧,”段玉坤清清淡淡的开口,“出去以后咱们再说。”
楚锦沉默了一下,然后无声点点头。
三途河历来玄机重重,楚锦摸了摸自己手腕,他回想了一下进来以前的三生石和那个石灵,石灵很诡异,楚锦环视一圈四周,眼前这地方就是楚宫,绵延不绝的宫殿还有青石板的路,显然是幻境,楚锦手指动了动,他眼中带着一点冷厉的光,段玉坤转眼去看他,想说点什么却又沉默了。
“这点小手段,想把阴阳司正使和一个天君困住,来开玩笑的吧,”楚锦看了一眼段玉坤,他想把话说的活跃一点,起码调节一下他和段玉坤之间的气氛,“宝宝,别怕。”
段玉坤轻轻动了动嘴角,楚锦这一口一个宝宝的,叫的也不嫌肉麻,昨天这个时候段玉坤对这个称呼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喜欢,但是现在,段玉坤心中堵着东西。
回忆这种东西太磨人了,上辈子的欺骗,伤害,折辱,逼迫,哪一件加起来都让他难受。
楚锦装出看不懂段玉坤神情的样子,他带着段玉坤往佛楼前的姻缘树那边走,两个人站在树下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雨,细雨纷纷缠绵柔和,姻缘树年纪大了,枝繁叶茂枝干苍穹,段玉坤站在树下轻轻碰了碰探出来的叶子,不动声色的动了动眼睑。
他上辈子就是死在这棵树底下的,长长的剑,一下就割破了喉咙,回忆翻涌而来,那股子腥甜也蔓延而起,疼痛也有,心疼更有,段玉坤沉默的站在树下,楚锦说什么破阵他听不见,他被回忆缠住了。
段玉坤就想啊,自己怎么就那么贱呢,被楚锦那么折腾了怎么还喜欢他,怎么还能在姻缘树下许来生,段玉坤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子。
楚锦说,这是他系在姻缘树上的。
段玉坤抿了抿嘴唇,上辈子被楚锦伤成那样子了,到了最后还那么喜欢他,他要是潇洒一点就好了啊,潇洒一点就能不喜欢楚锦了,要是没有这些爱啊喜欢啊,没有这些东西,他段玉坤真的可以转身就走,心中没有牵肠挂肚,干干脆脆。
“宝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楚锦看着段玉坤解下了红绳子,心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样,他太了解段玉坤了,段玉坤的感情里面不揉沙子,他害怕段玉坤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段玉坤想起来了就会离开他,楚锦害怕,楚锦受不了,他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他现在站在这里都能觉的魂魄被撕扯着疼,最后这么点日子,他受不了段玉坤离开他。
楚锦觉的自己会疯的。
段玉坤没有回答楚锦,他缓步走到树下,循着记忆一根树枝一根树枝的看过去。
“段玉坤,”楚锦的声音在发抖,“你不能不要我……”
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久的记忆都模糊了,段玉坤一根一根树枝找了过去,他想找到那根树枝到底在什么地方,也想找到自己当年万念俱灰把这根绳子系在树上许来生时候的感受。
楚锦一直在叫他,真的很吵很烦啊。
楚锦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段玉坤的手腕。
段玉坤精致的腕子凉凉的。
楚锦眼睛都带着猩红,他缓慢的开口,几乎疯了一样的感觉,他一字一句的从嗓子深处挤出话来:“玉坤,有什么想问的,咱们出去以后再说,我不逼你做决定,但是,你不能再这种幻境里面和我说什么放弃!”
这次段玉坤笑了,他声音低低的,笑声也低低的。
楚锦握着段玉坤手腕的手在发抖。
“楚锦,”段玉坤叫了楚锦的名字,“我再问你一遍,你这辈子来找我,是因为你还喜欢我,还是因为你心中有什么别的想法?”
楚锦直接伸手一把将段玉坤带在了自己怀中,对着他的嘴唇狠狠的吻了上去。
楚锦吻的绝望又残忍,他发了狠的咬段玉坤的嘴唇,尝到血腥味了又松开,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失控了会伤到段玉坤,楚锦又茫然的去擦段玉坤嘴唇上的血,他慌乱的不敢看段玉坤的凤眼。
“我喜欢你,”楚锦摸着段玉坤嘴唇的大拇指也在抖,“玉坤,多少年过去,我都喜欢你。”
这次段玉坤低低笑了。
楚锦抬眼看向了段玉坤。
段玉坤这次不找之前那根树枝了,他手中拿着红绳子,缓慢的系在了一根新的树枝上,然后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瞬间,醍醐灌顶。
佛经中常说顿悟,段玉坤闭着眼睛由着记忆翻涌而过,何其有幸,这种顿悟他段玉坤此生能亲自体验一番。
矛盾有,难受有,心中的纠结也有,可段玉坤只想和楚锦闹一闹,闹着看看楚锦心中自己的比重占多少,闹着看看楚锦会不会对当年那些事情给他个好解释,闹着闹着自己说不定就能知道自己有多离不开他楚锦。
当年的楚怀帝也好,那个死皮赖脸的拖稿精也罢,还是红城城主,北阴天君,段玉坤系好绳子以后还伸手摸了摸,他动作小心翼翼,心中还是虔诚,是个什么身份都好,只要他是楚锦就行,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天荒地老,他段玉坤都得要楚锦和他一起。
当年欠他那么多,段玉坤得好好绑着楚锦,让他细细还清楚才好。
盯着树枝上的红绳子,楚锦心脏有些抽疼,他从前怎么就那么混账啊。
“你过来一点,”段玉坤牵着楚锦,让他也碰了碰姻缘树上的红绳子,“看见这根绳子了吗,忘了它你就等着以后阴阳司折腾的你那小破红城永远别想安生过日子了。”
楚锦从善如流,他轻轻碰了碰红绳子,然后一转眼就看见了段玉坤的脸,段玉坤的嘴角上还藏着一点窃喜没让他看见。
楚锦忽然一下觉的有点恍惚。
段玉坤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他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佛楼,上辈子怎么样,他空有个记忆而已,那到底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天君和佛祖的那么一个赌,惊扰了他一个凡人的命数,却偏偏给他添了一个这么多年的因缘,算是好事吗?
“你刚才不是说想办法出去吗?”段玉坤将自己的情绪收拾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向了楚锦,盯着他看了一眼才继续开口,“别说你准备让我和你在这里殉情,我没这个癖好。”
“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楚锦开口,“我也没这癖好。”
他凭空划刃,割开了自己的掌心,天君的血顺着伤口一点一点落在姻缘树下的泥土里。
依旧是烟雨朦胧细雨纷纷,段玉坤和楚锦都眯着眼睛感受着雨水凉润的温度,楚锦手指轻轻动了动,伤口的疼痛牵扯着灵魂,血腥味在空中传开,他拿着自己的精血破这处幻境,算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这幻境本来就是他和段玉坤一起留着的,在他们两个的记忆深处作祟的东西,三途河玄机深重,又紧紧连着地府,在这地方耽误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多,谁都不知道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楚锦觉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拿着段玉坤的安危来做赌注。
他自己可以危险,但是段玉坤不行。
楚锦轻轻动了动眼睑,随着精血抽丝剥茧的离开体内,他魂上的伤口又跟着牵扯了一会,难受的不行。
也疼的很,业火罚他求不得爱不得,楚锦是拼了性命拼着魂飞魄散站在段玉坤身旁的,就他现在这种情况,后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好说,楚锦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己大限将至的模样,他垂着眼睑苦笑了一下,心中忽然觉的晦涩的厉害。
血水滴在泥土上没多长时间就渗了进去,楚锦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眼睁睁的盯着姻缘树的变化。
随着天君的血落在泥土后,天上的雨就明显小了很多,随后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淡了,佛楼渐渐隐去踪迹,最后就剩下了姻缘树,姻缘树立在那里,也一点一点化成了烟雾,散了开来。
四周的彼岸花弥漫起了红色的烟尘,四周铺天盖地的都是红,楚锦恍惚间看着段玉坤骤然白下来的脸色,他提着自己最后一口气附在段玉坤的耳边轻轻说话,他的声音很轻,他说:“宝宝,我爱你啊。”
这话说完,旷世天君倒在了花海中,段玉坤心中咯噔一声,他眼睁睁的看着楚锦倒了下去,许久之后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楚锦!!!!”
声音很大,三途河畔的魑魅魍魉感受到了阴阳司正使的气场,没有一个不是吓的四散逃走,等着彼岸花的红雾也彻底散开以后,就能看见在花海中,段玉坤怀中紧紧抱着楚锦,整个人都愣住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楚锦,”段玉坤颤抖着手碰上了楚锦的脸,“我也爱你。”
他一边说着爱他,一边从自己的体内抽了灵气和生气源源不断的灌进楚锦体内,可毫无作用,此时的楚锦就像是漏气的皮球,吹进去的气再多都没有用。
能撑到这一步楚锦真的尽力了,他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撑着一口气陪段玉坤下地府,撑着一口气送段玉坤平安出三途河,就到这里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楚锦模模糊糊的感受着自己的意识慢慢散开,嘴角艰难的露出一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