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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再上来时,却真的带回了重要情报,那些住店的人,都是西北边陲的蒙古骑兵的营长和队长,如今扮成汉人混进城里,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因为当年皇帝收编几支蒙古残部时,曾与他们的统兵将领约法三章,移动大军时除了虎符,还要有调兵圣旨和通州令,三者缺一不可。如今齐央宫并未听说有圣旨调动蒙古骑兵入青州,而能够听懂蒙古话的熠迢,又听见那些住店之人说“大军安置妥当”,可见这些蒙古兵是私离驻地。
  提及私离驻地的蒙古兵,夏暖燕立即就想起在青州遇见的戚三娘,说罗白琼就是被一股神秘流窜的蒙古兵害死的,比对时间地点,那时在京城北部出现的军队,现在的确有可能挪到青州来。为了确认这一点,熠迢又去偷听了一回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最后气得脸色铁青地回来,大骂那些败类丢尽了蒙古人的脸。
  原来,不出夏暖燕所料,这些蒙古兵全都是大宁边境的驻兵,本不是宁王朱权的嫡系属下,但被宁王买通南下,完成一些秘密勾当之后,又奉命北上来青州插一脚。
  而且话里话外听那些人的嬉笑,他们这一趟南下北上,真是半点好事都没做,除了在道旁路边“捡”到的女子,还有跟江上的黑船交易兵器时,顺便买到的女奴,这一伙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军匪至少虐杀了五十名中原女子,简直就是土匪过境,狼入羊群。最叫人疑惑的就是,他们为非作歹了这么久,又是这么大的一个目标昼夜移动,直到今日都没有半个人察觉并上报朝廷,岂非咄咄怪事?
  于是夏暖燕跟熠迢商量,设法在这些人的饮食中下药,限制他们的行动。而熠迢更决绝,说这些败类本来就是背弃族人的叛徒,“从良”后也不学好,四处造孽,给蒙古人脸上抹黑,不如杀之,为世人除害。夏暖燕表示赞同,问怎么能叫这些人安静无痛苦的全军覆没。熠迢提议用火攻,他放一把火,烧得他们片甲不留。
  夏暖燕想了想,补充建议道,蒙古骑兵的箭囊上有个毒药包,用来给箭支喂毒,不如将之全部换成火药包,那么一旦火被点着了,那些人就一个都跑不了了。至于换火药包的最佳时机,就是等那些人在战前上交毒药包领毒药的时候。
  熠迢觉得此计甚妙,同时他很惊诧,夏暖燕这么会知道这么多蒙古兵的习性,毕竟连见多识广的他都不十分了然。夏暖燕摇首表示,她也想不起来这些信息的来源,可她就是清楚知道,照着办准没错。
  最后两人议定这个计策,并下手实施,选择的下手地点是一道无人少货的商铺街,将损失降到最低,这才有了今夜一幕火烧弓弩手的情景。现在城中火势起来了,一定会吸引城外驻兵的注意力,所以熠迢建议大家速速出城汇合孟二公子孟颀的援军,孟瑛、孟瑄觉得他对夏暖燕的恭敬态度很奇怪,于是孟瑛出言打岔说,他受了伤,贸然出城,谁来保证他的安全?
  谁知熠迢却向着夏暖燕单膝下跪,保证道:“属下必定竭尽全力保证公主的安全!”并在心里默默地说,再也不会丢下公主孤零零一个人了,以草原上的太阳明誓!
  夏暖燕立刻就听到了他的这句心声,顿时柔柔一笑,摇头说:“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凡奴你改了这个口罢,让外人听见像什么,平白招惹是非。”她大概明白,熠迢在孟瑄面前唤她“公主”,不是一时难以改口,而是想直接把真相告诉孟瑄,让他因着她的贵重身份而对她更好些,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正妻位。
  不过夏暖燕并不在意这些,她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孟瑄的一只毛爪子从后方探来,一直就那么毫不避嫌地搁在她的腰间……还有一道徐徐吹拂的热气,一直持续地喷洒在她的颈间……她忍耐了片刻,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猛然扭过头,冲着自己肩头上的那一张俊颜怒吼道:“你的头很沉,能否换一个地方摆?”
  于是,站在她身后的孟瑄从善如流,“沉重的头颅”从她的左肩换到她的右肩摆放,同时,他的另一只毛爪子摸向她衣襟中滑出的玉玦,满面好奇地问:“美人,美玉,良缘?谁写上去的?什么意思?”
  夏暖燕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发现果然如孟瑄所说,她绸裙的襟口内侧翻出一角,写着“美人,美玉,良缘”六个蝇头小字,与上次在客栈被面上写的“斩立决”等字一样,是一种蓝莹莹的豆米大的娟秀字体,于是她明白,这个也是她的胎里玉(no.)写出来的,真是一块多嘴的玉,区区一块玉还会溜须拍马吗?
  这一块玉的妖异之处,她也没弄明白,可是此玉是稀世宝物,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还是戴在身上最放心,不过两次玉发烫、一次将她烫晕的经历,又让她有些忌惮这块玉,挪到中衣外佩戴,如果再出现发烫的情况好及时摘下来。不过眼下,她有了更好的主意。
  孟瑄的头还是搁在她的肩头,又沉又让她感觉不自在,因此她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两指甲,两道深色红痕立刻出现在他的面颊上,可他的头还是不拿走。这大概就叫“死猪不怕开水烫”吧?夏暖燕当下决定,这块儿玉暂时戴在他的脖子上面,最安全方便,等回了扬州再讨回来就行了。
  于是纤手摘下月儿玉,往孟瑄的脖颈上一挂,口内嘱咐道:“这块玉对我非常重要,请妥为保管,一点儿磕碰都不能有。”
  孟瑄惊喜地问:“你送给我了?”回首过去,展望未来,他不禁感慨道,“这是你正式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清儿你放心,我定会好好收藏。”口吻中颇有一些多年媳妇熬成婆的自得之感。
  “不是。”夏暖燕张口就冻结了他的笑容,她还浑然不觉,笑眯眯地拍打孟瑄的肩膀,道,“玉在人在,玉毁人亡,回扬州之后立刻还我,那,就拜托你啦~~对了七公子,你是不是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我?我听柏炀柏提起过。”
  “?”孟瑄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夏暖燕比划着一个鸡蛋样的形状,问:“一个藏着一甲子功力的琥珀,那个是否人人都用得?怎么个用法?”
  孟瑄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去孟瑛背上的褡裢里翻找,找出一个黑绫袋拿给夏暖燕看,告诉她:“这个用着很方便,运功打坐时以两个涌泉穴抵住就行了,清儿你用就更省事了,为夫亲自导给你。”
  夏暖燕谢绝道:“我自己可以运功,不劳烦公子了。”她夺过袋子掂了掂,打开瞧了一眼,旋即收进自己的大荷包里,打好系带,才确认式地问,“这个真的送给我吗?白送吗?不要钱?”
  孟瑄深深凝视这个满脸精明算计的小人儿,捉住她的玉手压在自己胸口,低低的声音说道:“这个也白送,人也白送,而且不容你不收……”
  “咳咳!”
  左臂右臂一齐滴滴答答淌血的孟瑛,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悸动,一口打断他们说:“别显摆给我们这样的光棍看了,送礼物、诉衷肠都等安全出城之后再说不迟。命都没了还要人要礼物做什么。”
  孟瑄充耳不闻,仔细地给怀中人重新系过毡帽的飘带,见她外披的这一件灰毛大氅拖在地上小半幅,行动起来绊手绊脚,猜是熠迢从他身上摘下来披给她的。照着孟瑄从前的极左性子,非得给她换上一件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的大氅不可,而现在么,他只是默默弯腰,默默蹲在她脚下,默默“兹拉~兹拉~”地将大氅拖在地上的部分撕走,然后仰头看她诧异的脸,辩白道:“这样你走路方便,回头我给你找件更合身的。”他才不会承认,他是故意撕毁她的衣裳。
  孟瑛心中仍记挂着三个失踪的兄弟,再三催促出城,于是四人往东城门奔去。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迎面奔过来一个人,孟瑄孟瑛严阵以待,等那人走近一瞧,不是别人却是廖之远,神情慌张。
  夏暖燕想起凌妙艺死前一直骂他,再加上从前听凌妙艺与关筠的对话,以及柳穗的叙述,于是在心里判定凌妙艺的儿子是他的。连忙趁着机会告诉他:“凌三小姐死了,她临终前说你们的孩子在素潇潇的手中,你哪天不忙,就上清园来接你儿子吧。”
  不管廖之远听懂没听懂,反正孟瑛是没懂,他大张着嘴巴,疑惑地问:“为什么上清园接孩子?不是说在什么素潇潇手中吗?素潇潇住清园?”连熠迢也满面困惑。
  原来,萧素心的身世秘密,萧素心是素潇潇的化名,孟瑄除了在幻梦中告诉过夏暖燕之外,竟没有同第二人讲过,对外宣称的都是萧素心乃一名漂泊孤女,他的江湖朋友。而孟瑄本人也并不记得自己跟夏暖燕讲过萧素心的身世,此时听她讲出,也是一阵惊讶。
  在听凌妙艺说,她的儿子被素潇潇拐走两年不还之前,孟瑄一直都以为,素潇潇因为他的一次失误调遣而被山贼玷污后产子,责任在他,因此他得负责。就在刚刚,素潇潇的谎言被戳破,但是孟瑛等人都不知道素潇潇即萧素心,也不知清园中那个小儿是凌妙艺之子,只有孟瑄一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算事后悄悄处置,没想到先一步被夏暖燕说出来。
  夏暖燕也是见着廖之远不容易,加上他还为关筠的事记恨她,所以不欲跟廖之远多接触,这么巧送完孩子娘就迎来孩子爹,当然要抓紧时间说清楚。而且她也无辜的,被“孟婆汤”洗去和孟瑄有关的记忆后,她虽然还记得萧素心的身世来历,却半点都想不起来,是那个家伙跟她透露了此事,也忘记了萧素心的身世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属于不能说的秘密。
  同时,当事人廖之远对“凌三小姐死了”、“哪天不忙,就上清园来接你儿子”,这两桩爆炸新闻一点都不感冒,他神色十分慌张,看见夏暖燕和孟瑄登时眼前一亮,上前求助道:“青儿被人掳走了,刚才路过一家敞着大门的点心铺,她的肚子就咕咕叫,说进去看看就出来。我忙着探路也没顾得上她,谁知回头再找,发现点心铺是空的,没人没货,这大半夜里又有谁家店铺开张营业?青儿那个傻妞!怎么办?她一定是叫叛匪劫走了!”
  夏暖燕看孟瑄,问:“方才死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叛匪头子?我看他不是中华人相貌,八成就是这次动乱的始作俑者,那群异教徒?”
  孟瑄点头:“不光他死了,所有的叛匪头目都殒命,剩下的几千人不足为虑,没有一个硬点子,清儿你莫担心,我立即传齐央宫圣火令帮你找,咱们出城等,此地不宜久留。”
  说着,他拉起夏暖燕,仍往城门口那边去,与她相处这片刻,他发现她的心智机敏比之从前一点不差,除了不认得他,她基本上没什么不妥。这让孟瑄心底掠过一阵恐慌,忍不住还是想掌控她,不让她走出他的保护圈。先去城郊把她安顿好,待处理完青州军务,他要携她回家,回他们两个人的家。
  廖之远见状急了,他们这就出城了?!廖之远上来拉扯孟瑄的手臂,叫嚣道:“老子妹妹是追你媳妇来的青州,你不帮忙找人,老子跟你没完!”
  孟瑛也急了,上去拉扯廖之远,问廖青儿从哪家点心铺失踪的,一副热血沸腾要去寻找的样子。廖之远回头,见他双臂都让箭头穿透了,面色有着失血后的虚浮苍白,一看就不靠谱,于是不睬他,还是去缠手段通天的孟瑄,让他务必帮忙。
  孟瑄许诺尽力找廖青儿,但是语气懒散淡然,一听他就没放在心上,廖之远不满意,还是拉着孟瑄不放,让他现在就得开始找。孟瑄无奈道,就算撇下军务不理,至少让他先出城安顿好夫人,否则他做任夏事都没底。
  孟瑛从廖之远口中问不到答案,扭头就要自己去找,熠迢连忙拉住他劝说,“三公子不是才刚说了,‘命都没了还要人做什么’,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是消消停停去养伤,省得大家又多操心一个人!”孟瑛冷笑道,“漂亮话都是说过别人听的,不是拿来自己做的,你松手!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边说边运暗劲震臂,还给了熠迢一拳头。